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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彌賽亞島,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襲擊驚動了光明女神教會以及魔導聯盟。
亞撒與拉克西絲趕到彌賽亞島的時候,光明城的軍隊還沒有到達,彌賽亞島上的守衛軍已經慘敗。
行走在海岸漁港的廢墟裡,建築物的殘骸散發著瘆人的寒氣,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小鎮。當時雖然是冬天,可耶林地區的氣候一向不算寒冷,至少不會是如此詭異的景象。
亞撒看著士兵的屍體殘骸懸掛在翹起一邊的石壁上,沒有頭和胳膊,湧出的熱血融化了身下的寒冰,又很快在寒冷中凍結,形成了一條條血紅色的尖銳冰凌,染污的黑紅色冰在地板上繪出扭曲的圖案。他看見很多屍骸上都有被撕咬的痕跡,恐怕魔族還在這兒美美地吃了一頓。
真是沒有想到,距離海岸這麼近的島嶼,竟會遭到魔族的突然襲擊。
亞撒就是在那片廢墟上遇見亞特爾的。少年並不高大的身形,裹在擋風的墨綠色斗篷裡,彷彿一個倖存者想要趕回來尋找親人。那個時候,亞特爾的身影一點也不明顯,在寒風四起,屍骸滿地的廢墟中,躲在陰影裡的他很容易被人忽略。
可是亞撒沒有。
亞撒遠遠地望著他,亞特爾遮住臉,像只警惕的野貓那般東張西望。許久,他好像感到安全了似的,長出了一口氣,取下手套,安然地凝視著左手上一個黑點。
然後,就在一堆屍體的後面,他用右手捏住手套,將左手寶貝地抱在懷中。他好像沒有注意到亞撒,亞撒和他的距離不算近。
可是,片刻之後。亞撒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鉗住了他的左手腕。
其實那時候的亞撒已經驚呆了,是身體本能地採取了行動。亞特爾的動作,瞬間勾起了他一些不愉快的記憶。裹著斗篷的少年愕然注視著他,少年纖瘦的胳膊猛地抖了一下。亞撒發現他在用口型說著一個詞。「哥哥」。可是他發不出聲音。
「你是……亞特爾?」
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好像還在試圖否認擺在眼前的現實。亞撒痛苦地發現,即使過去了那麼久,即使時光連回憶都已沖淡。他卻還能憶起早已逝去的曾經與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失去的家人、朋友,不見蹤影的親人,一些想做卻錯過了的事。他以為自己對弟弟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了,可即使真的所剩無幾,剩下的那些點滴,依然是無法忽視的劇痛。
弟弟還認得他,這反而讓他更難受了。
「哥,哥哥……」亞特爾的聲音非常微弱,好似一隻渾身浸透了冷水,被綁起來丟在案板上待宰的小羊羔,「哥哥要……奪走我的戒指?」
亞撒頓時像觸電一般全身都僵硬了。他懂了,一瞬間就懂了,畢竟他也是黑色星辰的繼承者,知道那個倒霉的傳說。亞撒下意識地捏緊了手指,用盡所有意志控制著自己不像亞特爾那樣瑟瑟發抖。
不是的,我不會那樣做,只有陷入瘋狂的人才會嘗試實現那種傳說。
這句坦誠的話,當時的亞撒卻怎麼都無法說出口,他心裡埋著很深的愧疚,這種愧疚,很大程度上並不是對亞特爾,而是對很多因為他而死的人。
就在不久前,他才在北方的幽靈群島,親手殺死了很多無辜的人啊!
「亞撒,沒找到斯洛斯,但我確定是她。」
拉克西絲踩著透明水晶從天而降。
一看見亞特爾,拉克西絲露出明顯疑惑不解的神情,「這小孩是誰?」
「……我弟弟。」亞撒的話音少見地有些含糊,手指也放鬆了,好像對亞特爾表示歉意似的。
「聽著,亞特爾,我得先帶你回伊德格拉修城,這裡不方便說話——」
「不要!」
亞特爾突然像個任性小孩那般大聲尖叫起來,瞪得滾圓的蒼金色瞳孔,在斗篷兜帽的陰影裡透出驚駭的光,他狠狠地咬緊牙關,使勁抽回了手腕,手上的戒指好似有灰色光圈旋轉了一下。
「拉克西絲,讓開!」
幾乎是同時,亞撒伸手掐住亞特爾的喉嚨,拉克西絲毫不猶豫地立即後撤。牆壁倒塌了,浸透了鮮血的碎冰滿天迸濺,黑色星辰的空間魔法之力被亞撒用自己的黑色星辰抵消,卻引起了周圍空間一陣異常的震動,除了他們兩人,周圍無論牆壁還是地面都碎成了煙塵,空氣向上方騰然升起,被空間魔法擠壓在他們的頭頂,無法靠近,煙塵與碎冰懸浮在半空中。
仿若霧氣籠罩,四週一片朦朧。亞特爾的兜帽被衝擊力掀開,那張有些稚嫩有些純真的少年面孔上,沒有窒息的痛苦,只是呆然。亞撒在起身的同時飛快地從他手指上取下了戒指,小心地放進右手心中。
「起來,我是不會傷害你的,等到了伊德格拉修城之後我就把戒指還給你。」亞撒沒有向弟弟伸出手。鋪在路上的石板已經不在了,亞特爾躺在凍得硬邦邦的泥土地上,好似木偶,一動不動。
幾秒鐘之後,他敏捷地站了起來,睜得大大的眼睛眨動了一下,接著,這孩子居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我一定乖乖聽話!」
……
「哥哥不想奪走我的戒指吧。」
眼前的亞特爾依舊天真地微笑著,微笑裡有一縷懷念的恍惚,彷彿他也回想起了那次久違的相遇。
「想見哥哥一面是那麼困難,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忽然間覺得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好好跟哥哥說話了,總覺得,很難過呢……」
「想幫我就不要找我,你只要不把雷伊和巫師們的事說出去就行了。」亞撒覺得自己實在沒有閒心在伊德格拉修城的城郊與亞特爾聊天,可他無法拒絕亞特爾所表達的心意,口氣不由地緩和了許多。
「那是當然咯,我會說:巫師們不見了,可能是提前準備了空間魔法,我擔心城內有事就趕回去了。雖然免不了被博倫弗茲他們一頓指責,不過,這麼說是不會有事的啦。」
亞特爾居然還保持著舉著雙手的姿勢,他把頭歪到一邊,吐了吐舌頭。
「博倫弗茲……」亞撒的眉頭微微皺起,「你說他們有別的事情要做。」
「嗯,其實是這樣的,有一位很年輕的魔導士——」
亞特爾剛開始說,亞撒突然回過頭,吃驚地望著後面繁茂的松柏林。亞特爾立即閉上嘴巴,也朝著松柏林望去。
亞撒的身影憑空消失了。亞特爾一點都不意外,他放下雙手,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
風為亞撒帶來了遠方輕微的聲音,看來,是樹林裡有人過來。亞特爾打起精神,朝著松柏林迎了過去。
他現在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偏偏挑在這種時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