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涼意彷彿冰冷的蛇滑過伊凡的胸口。他用眼角瞟向小狼,卻發現小狼雙目炯炯地注視著他。
「洛克馮德的工坊裡也有一個溫蒂的雕像。」小狼的這句話好像是只對伊凡一個人說的,「溫蒂長得很可愛吧?我覺得你長得就很可愛。」
伊凡猛然抬起頭,被女孩子用如此自然而然的語氣說「可愛」,這叫他感覺……不免有些難堪。不過,更叫人摸不清頭腦的是,艾夏的臉上居然飄起一抹紅暈
「那是因為,伊凡是我的小弟嘛!」她彷彿在賭氣似的衝著小狼嚷道,然而聲音卻沒什麼底氣,「那個,小狼……你跟洛克馮德先生很熟,他就沒有跟你說過……溫蒂的事麼?」
「沒有啊,他只跟我說過那女人叫溫蒂。」小狼搖了搖頭,「好像是個挺有意思的故事,我應該跟他問個清楚的。」
「……」伊凡瞪著這個一直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論他母親的人,「不是什麼有意思的故事。」他略顯不滿地說。
「那是什麼樣的故事啊?」小狼反而更加感興趣了,甚至連腳步都停了下來。她站在鐵路中間,看她的架勢,好像伊凡不好好交代清楚她就不肯繼續帶路似的。
「什麼啊。」伊凡皺起了眉
「那個,溫蒂以前來過奧羅拉群嶺,對麼?」艾夏的雙眸閃閃發亮。伊凡這才發覺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著他,大家都停下來了。
「呃,嗯……是,是啊。」
一股奇怪的乏力感莫名其妙地湧了上來,看著艾夏和小狼興致勃勃的模樣,看見那兩個獵人悄悄咬起了耳朵,伊凡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某種堅持被這些好奇的人給打敗了。
啊,算了。
他又不是真的想不起來溫蒂講過的故事。以前,他跟艾夏撒謊說記不起小時候的事,其實那只不過是在安慰艾夏。他不想回憶過去的事情。回想早已不在的人,早已失去的美好……會叫人很難受的。
「她她以前是來過奧羅拉群嶺,和約翰一起。」伊凡瞅著艾夏,低聲喃喃,「他們遇到了成群的魔物,約翰受了傷,那時候救他的就是洛克馮德……」
……
此時的諾姆匠人洛克馮德快要急瘋了!
洛克馮德兩手緊緊抓著皮帽的帽簷,不停地在餐廳裡踱來踱去。還留在餐廳的其他幾個諾姆匠人呆愣愣地看著他。
「小狼還沒有回來?」
他惱火地衝著一個胖嘟嘟戴著黃帽子的諾姆咆哮。
「還,還沒」那個諾姆戰戰兢兢地嚥了口吐沫,「她,她肯定會回來的,有她那一群狼在,不,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不會有事他們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洛克馮德現在很煩。他想,他只不過是發了一通脾氣,結果那個死小孩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跑出去了?該死的!現在可不是跑出去的時候!
克裡茲已經下令,要殺死所有進入奧羅拉群嶺的人類,他們要是被克裡茲的人逮到就會沒命!洛克馮德和其他諾姆一樣不喜歡人類,但說句心裡話,他也不想讓那些人類死啊!
那個小孩,是溫蒂的孩子,他跟溫蒂長得那麼像……洛克馮德滿心苦澀地想。但願那個小孩不會蠢到真的去找克裡茲。
洛克馮德還隱隱約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他當時實在是氣得不輕,正因為想到了克裡茲國王的所作所為而惱火,小狼那個傻丫頭當即喊著要去殺了克裡茲。洛克馮德雖然只是一個匠人,卻也不想終日躲在這蛇洞裡,他當時真的很希望有誰能替他去殺了那個混蛋啊!但是,他再怎麼急躁,也不可能叫一個毫不知情的人類小孩去做這種事!
可是他還是說了那種話。有人說,工坊的爐火給了洛克馮德火一般的脾氣,也許真是這麼回事,他一生氣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老天保佑,要是那幾個人類真的去了賽爾芬迪堡該怎麼辦?儘管心中一個聲音不斷安慰他,人類不知道怎麼去賽爾芬迪堡,然而另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卻如同警鐘那般赫然敲響。
還有小狼在。
小狼知道怎麼去賽爾芬迪堡!洛克馮德痛苦地交叉著手指,從餐廳的這頭踱到那頭,再從那頭踱到這頭。當他從留下的那兩個人類那裡聽說他們的同伴出去了,緊跟在他身邊小狼立即說要出去找他們。仔細想想,小狼的意思真的是要把他們帶回來嗎?
小狼到現在都不見蹤影。洛克馮德不免有些慌了。
洛克馮德確確實實不想見到溫蒂的小孩。
思念是折磨人的東西,尤其是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思念。洛克馮德至今還記得溫蒂臨走的時候向他保證說,以後會給他寫信,可是奧羅拉群嶺這個地方是那麼偏僻,恐怕就連鳥兒都不肯送信到這裡來。也許有一天溫蒂還會回來吧,可能性不大,不過也許哪一天溫蒂過得無聊了,會想起他的。
二十一年的時間對於他這個老諾姆來說或許算不上什麼,但足以改變一個人類的容顏。見到那個孩子的第一眼,洛克馮德的腦海裡首先浮現出來的就是溫蒂溫柔的臉龐。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溫蒂不可能這樣年輕,這孩子比他當初所遇見的溫蒂還要小!
這個孩子帶來了最讓他難過的消息。當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溫蒂了,悔恨的苦水宛如海潮般淹沒了他。早知道會這樣……就算要到人類的領土去,他也應該去看溫蒂一眼啊!溫蒂是他唯一的人類朋友,是溫蒂改變了他……
雪山外的時間,竟然走得如此匆忙,一次分別,就這樣變成了永別。
s1898年冬日的一天,西北方鋼鐵堡附近下著鵝毛大雪。
那個時候洛克馮德手下還沒有一個學徒。不是他手藝不好,而是他根本不肯信任那些想學手藝的年輕諾姆,根本不想把手藝傳給別人。他被稱作賽爾芬迪堡第一匠人,傲慢得很,也沒有什麼人緣。
那一天他聽說探路者們發現了一個古老的龍穴。很久以前,奧羅拉群嶺還是龍族的棲息地之一,古老的龍族在這片雪山中留下了很多寶藏。作為第一匠人,洛克馮德絕不肯錯過龍穴裡可能發現的珍貴材料,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得到龍骨。洛克馮德對這些材料有種近乎癡迷的執著。
抱著盡快買到珍貴材料的打算,洛克馮德一大早就乘著軌道車趕往鋼鐵堡。那些探路者們就住在鋼鐵堡裡。探路者是一群非常勇敢的諾姆,他們在山裡探路,告訴族人哪裡可以建造城鎮,哪裡適合挖洞、挖隧道。
然而當他趕到鋼鐵堡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居然有人比他來得還早。一個人類女子就站在鋼鐵堡的橡木門外,穿著灰白色旅行斗篷,仰頭望著城堡上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