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細節,有太多太多都被時光的沙礫所掩埋,只有那些需要研究政治人物的人,才會記住這個名字吧。
此時此刻,就在他們將要前往的普萊斯城裡一家小酒館,昏暗的煤油燈映亮了一杯廉價的紅酒,宛如陳舊血液一般的暗紅色液體輕輕晃蕩著,泛起詭異的橘光。
雷伊·文森特·伊萊克裡克斯王子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那個酒杯,令人聯想起上等紅茶的髮絲在昏暗的煤油燈光照下彷彿燃燒的火焰,他那一雙翠綠色的雙瞳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玻璃杯上扭曲的人影。突然,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耳邊響起篤篤的腳步聲。
「怎麼不去休息?」
從右手邊一道狹窄樓梯上走下的那個人淺淺地笑著,柔軟的銀色髮絲隨意地紮了一下,甩在肩頭,罕見的蒼金色雙眸裡漾起一絲很淡的憂慮,「在想你父親的事嗎,雷伊?」
「……你什麼意思啊,星?」
雷伊殿下,或者說烏鴉側過身來,不太愉快地瞪著雙眼,「我早說過我跟那人沒有關係,在這個國家,我不想聽到別人喊我名字。」
「我明白的。」星點了一下頭,坐到烏鴉的旁邊那張小木凳上。粗糙的木質櫃檯上只有一個玻璃杯,星直接把玻璃杯拿起來,舉到自己眼前,透過那個杯子凝視著對面的烏鴉,「文森特王和魔導聯盟的審判者已經來到這座城市了,聖焰都跟你說過了吧?」
「嗯,他說了。」烏鴉瞥了一下嘴,好似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聖焰那個混蛋,把大小姐往我這兒一丟就跑了,還說什麼他是我們的堅強後盾……就算這兒打起來,以他奧古斯都商會的勢力,還能叫他死在這兒不成?」
「聖焰也有聖焰的工作要做啊。」星樂呵起來,「安頓那些塔卡漠的鎮民,只靠學者與龍牙是不行的,聖焰作為商會會長,雖說不能讓他們的身份公之於眾,但也能提供很多方便了。去阿爾卡蒂亞,要跨過一片沙漠呢。」
「那你和大小姐幹嘛不去幫忙?」烏鴉露出更加不愉快的表情。
「我?呵呵,我對聖焰很放心啊。倒是你……」星嘴角的笑意似乎多了一番不一樣的意味,「兩年多了,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回來。」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落地有聲的陳述句。烏鴉的神色黯淡了一剎那,但隨即他輕哼一聲,轉過臉去。
「我總不可能讓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瘋女人一個人待著要打仗的地方吧!」烏鴉的話音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濃濃的鄙夷,「她居然跟我說她想看看斯洛斯長什麼樣子!你見過這麼神經病的女人嗎?虧她還是法德蘭王國貴族!就她這樣不懂事的貴族!學者只要不看著她她就給我惹事!一個法德蘭的公爵跑到奧拉王國裡來算哪門子事啊!」
「嗯,同樣身為貴族,你好像也跟她差不多。」星淡淡地補充一句。
烏鴉忽然收起了所有表情。
「你想說什麼?星,我不可能去見文森特。」
烏鴉沒有把目光轉向一旁的星,他盯著櫃檯上密佈的深褐色木紋,煤油燈燈芯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我早就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嗯。」
星也沒有反駁烏鴉的說法,他舉起酒杯,稍稍抿了一小口。這紅酒比起他在法德蘭王國的小酒館裡喝過的還差,然而他的臉上卻露出沒有一絲不滿的情緒。
在這個地方,能有酒喝就很不錯了。
這裡是位於奧拉王國北部的普萊斯城,也是一座軍事要塞。普萊斯城坐落於山地之中,面朝四十餘米寬的普萊斯灣,是很難攻下的城市。由於地勢的原因,普萊斯灣一年四季河水湍急,即使在寒冬之際也不會結冰,而此時河上的鐵索橋早已收起,即便是魔族,也很難大舉渡河吧。
十幾米高的城牆上時時刻刻都有重兵把守,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炮台。新魔法革命之後,那些炮台全部被換成了有著黑色長筒的魔晶炮,不僅可以攻擊城牆之下,也可以朝著天空發動不間斷的魔法攻擊。等到魔導聯盟的魔偶軍隊一到,這座城市將變得堅不可摧。
看著那些鑲滿各色魔導結晶的炮台,再看看城裡的狀況,會讓人以為奧拉王國把有限的新魔法資源全都用在了軍備上。
城裡的夜晚一片黑暗。許多小村小鎮的居民全都撤入了普萊斯城,以躲避來勢洶洶的魔族。不過,這個城市一點都不富裕,街道上連起碼的魔晶路燈都沒有,只有士兵手提小型魔晶燈四處巡邏。在如今這種特殊情況下,晚上六點就不許居民出門了,所有的商店也全都是大門緊鎖。奧古斯都商會設立在這裡的幾家酒館、旅店和商店也是。
烏鴉和星所在的這家「杉樹林之家」,就是奧古斯都商會名下的酒館之一,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酒館兼旅店——假如這裡沒有住著幾個特殊人物的話。
「真不知道斯洛斯想幹什麼。」
一陣沉默之後,烏鴉抬手托著自己的面頰,「她以為她能佔領奧拉?」
「……味道還可以。」星端詳著酒杯裡晃蕩的液體,隨意地評價了一句,察覺到烏鴉有些責備的視線後,他歉意地笑了笑,「嗯,你說斯洛斯嗎?她不會這麼想的。」
又是一陣沉默。
「星你比較瞭解斯洛斯吧?」
「啊?我不是很瞭解她啊,只是,稍微知道一些情況……這次的襲擊,和四年前,彌賽亞島之戰很像呢。」星把酒杯晃動起來,閃動的光澤就像是一捧絢爛的繁星,「斯洛斯的目的,應該不是和人類發生正面衝突吧。」
「那她是想?」
星的眼裡,掠過一抹瞭然的光。
「我只是猜測。斯洛斯或許是想引出某個人……作為第七魔將的她突然隻身來到遠離賽托大陸的土地上,可能有她個人的目的吧……」
「那個人不是你吧?」烏鴉不自覺地轉過臉來,注視著星的表情。
「會麼?」星淡然一笑,「我都說了只是猜測。雷伊殿下,如果你確實關心這個國家的命運——」
星手裡的酒杯忽然被奪走了。
烏鴉氣呼呼地白了他一眼,一仰頭把杯子剩下的酒全都灌進了口中。星看著他好似一個任性小孩一般的表現,又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