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中,伊凡奮力掙扎著從水面上伸出頭來,站立不穩的腳下,那只奇形怪狀的魔偶匍匐在水底。
魔偶應該是沒有痛覺的,它試圖繼續移動,然而扭轉身體的動作卻非常不自然。在它狹長的身體右側,一隻魚鰭形狀的部件,被兩米多長的銀色利刃刺穿,釘在了河床的石堆上。
那種魚鰭應該有保持平衡的作用,它是由好幾個長短不一的軟管,用一種特殊材質連接在一起,根部的水屬性魔導結晶將冰冷的水流送入軟管,再以不同的速度噴出。不急不緩的水流可以讓它在水流裡ziyou地移動,而如同炮彈一般兇猛的水流,則成為了它的武器。
然而此刻軟管卻被截斷了,被水流的衝擊力一扯,整個魚鰭斷裂成兩半。
伊凡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的萊特吉爾。以前他從沒有仔細研究過,在他的手裡,幻光之劍能夠達到怎樣的長度,然而現在多虧了延長的利刃深深地嵌入石縫之中,他才能夠從河水中露出腦袋,呼吸一口沁涼的空氣。冬季河面上的風涼得驚人,卻讓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魔偶的身軀劇烈地搖晃起來,它不是生物,沒有發覺自己的身體受到了損壞,還不能及時調整自己的姿勢。現在,它已經無法在湍急的水流中保持平衡了!
但是水屬性的魔導結晶並沒有被破壞,伊凡只來得及喘口氣,狂亂的水流再次掀起,彷彿扑打礁石的海潮般將他狠狠地砸了下去。魔偶根本不懂得它那些攻擊行為同時也會給自己造成危險。伊凡感覺胸口就像是被一輛狂奔的馬車撞了一下,那只游不穩的魔偶長長的身軀隨著水流的衝擊力撞到了伊凡身上,伊凡痛苦地彎下身子,河水再次沒過了他的頭頂,好不容易撐起身子的雙腳也不由自主地滑開。
他感覺一個沉重的物體在狠狠地推著他,隨著水流被衝向下游。翻滾的河水裡,整個世界都被攪得翻天覆地,冰冷的河水一不小心灌進嘴裡,腦袋頓時感覺到銳利的痛楚。無法睜開眼睛的伊凡甚至不知道幻光之劍還在不在自己的手裡,只能憑借對魔力的感知尋找屬於自己的力量。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他必須再站起來一次,肺裡的空氣都被魔偶這一撞給擠壓出來了,他很快就會支撐不住的!
就在缺氧的痛苦越來越強烈的時候,終於,手臂上傳來觸到了什麼東西的感覺。幻光之劍碰到了某種堅硬的東西。伊凡立即雙手抱住劍柄,用上最大的力氣往前方刺了過去,儘管他已經分辨不清方向。劍刃被固定住了,伊凡立即蹬起雙腿,試圖依著幻光之劍的支撐直起身子。呼啦一聲,他總算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空氣籠罩頭頂的感覺。
劍刃卡在了河床的石頭縫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魔偶已經沒有貼在他身上了。在抬起頭來的一剎那,他看見了那只魔偶,整個就像一條扭來扭去的水蛇,所有魚鰭都在吞吐著水,而不是像剛才那樣有規律地滑動。
它好像在調整平衡,但是不怎麼成功。伊凡並不知道這個魔偶本身就是還未經過檢測的最新研究成果,有很多功能都不完善。他感覺到自己的一隻腳踩在了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水流湍急,將河底所有的石頭都磨得很光滑,伊凡抬起腳,讓自己的靴子卡在石頭的縫隙中,側過身來,澎湃的浪濤,打碎一片銀色光影。
此時,所有的銀光都在向伊凡聚集,他盡最大的努力將魔力注入劍刃,他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不僅要鋒利,還要有足夠的長度與寬度,能夠承受更大的衝擊——
砰!
水流無情地將魔偶甩到了伊凡手中的劍刃上,在水流的重壓之下,魔偶那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製成的長長的身軀立即裂開,感覺就像切開一條滑膩而有彈性的蛇尾巴。鏘地一聲,劍刃碰到了藏在最中心的金屬管道。金屬與劍刃摩擦出刺耳的悲鳴。
河水肆意地咆哮,伊凡感覺腳都要被折斷了,他拚命掙扎著,硬是將身體穩住。現在他身體沒法移動,他能夠使用的力量,只有注入手中的魔力。
啪地一聲脆響,金屬管道猛地彈了起來,它斷掉了!光之魔力幻化的劍刃抵擋住了水流猛烈的衝擊,並且將金屬給截斷了!忽然減弱的壓力晃得伊凡再一次跌進了水裡,但這次他很快找到了平衡感。
桌子上的地圖上,金色光點從河道裡移動到了岸邊。
蓋爾驚喜地盯著那個色澤有些暗淡的光點,握著茶杯的手禁不住劇烈顫抖,美麗的琥珀色液體灑得到處都是。桌子的對面,巴爾蘭好像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就像是石化了。
卡洛依舊是毫無表情,一言不發。
伊凡感覺四肢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冷到極致之後,身體反而散發出大量的熱量,他現在只覺得很疲憊,非常疲憊,情願就這樣趴在河邊,永遠都不要挪動就好了。
但是這樣下去不行。溫蒂曾經教過的常識使得他還是硬撐著爬了起來,艱難地扯下完全被水浸濕的冬季大衣。濕漉漉的衣服會吸走身體中的熱量,寒冬季節,這往往意味著喪命。
他跌跌撞撞地爬到河道附近的樹叢中,靠著一棵掉光了樹葉的白楊坐了下來,努力將衣服擰乾。
他看見自己的胳膊上掛著一道殷紅的血跡。剛才那金屬管道彈起來的時候,他沒有來得及收回自己的手臂,那個時候他的反應已經變遲鈍了。但他並不覺得很疼,也許是因為冷,也許是因為麻木了。
真慘啊……
伊凡木然地端詳著漸漸滲出血紅色的傷口,好像這跟他無關似的,然後,他漸漸感覺有些難過,緊接著,後怕和自嘲混雜的情緒也漸漸從心底湧了上來,仿若那勢不可擋的水流撞上他的胸口。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管怎樣危險怎樣艱難,他都要把自己的決定堅持下去,可是一回想起河水中的經歷,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其實很弱小,很沒用,脆弱得就像是水中一朵浮萍,輕易就會被摧毀。他沒有任何理由死在這裡!他到這個地方來,是為了一個女孩的未來,因為那個女孩對他來說是很特別的!
他以為他可以強迫自己不去後悔,不去害怕,但壓抑的情緒終究不會消失,在這片冰冷陌生的叢林裡,無力的他被他一直壓抑著的情緒淹沒了。
伊凡知道他還有另一個選擇,金色的晶石片就掛在徽章的下面,但他卻不願意去考慮。
他不想讓卡洛趕來救他,即使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他竟然還固執地不想看見卡洛帶著那張冰冷而嚴肅的臉,向自己伸出施捨一般的援手。
其實啊,有些時候,人的想法真是愚蠢至極。
伊凡想嘲笑一下自己,卻只是發出了一陣虛弱的咳嗽。時間大概已經過去很久了,瞭望台在松柏林掩映的山頂上,看上去如此遙遠。
離他不遠的地方,與整個狩獵場風格一致的白色牆壁正告訴他,他現在仍在迷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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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電腦送去修了,借別人的電腦好不方便……今天更新比較晚,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