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籠罩在這座古老而又充滿生機的城市上空。
繁星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光彩照人,鑲嵌在花柱形燈柱上的魔晶燈就像是成串的野花一般,在彩色緞帶的映襯下亮起五彩斑斕的亮光,讓整條街道仿若多彩的星河。那些商店門前的小冬青樹,也在燈火裡閃耀著夢幻般色彩,每一朵金屬絲纏繞的小花都炫耀著燦爛光華。
名叫「繁星戀曲」的著名酒館裡,歡快的歌聲渲染著這新年將至的氣氛。人們幾乎擠滿了酒館裡每一個座位,他們舉著酒杯,向舞台上穿著華麗禮服裙的歌女歡呼。
秀琳津津有味地抿了一口杯中晶瑩剔透的紅葡萄酒,隨著音樂打起了拍子。
「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葡萄酒呢。」秀琳一臉陶醉地感歎道,「伊斯特城簡直就是天國啊!」
「哈哈。」另一邊的肯尼斯將身體陷進軟軟的黑色沙發椅裡。這家酒館的座椅擺放得並不整齊,在一張橢圓形鋪著深藍色桌布的長桌周圍,放著好幾把這樣的沙發椅。
「看來帶瓊小姐到這裡來,真是來對了呢。」肯尼斯也是一臉陶醉的模樣,彷彿在回想什麼。
今天的肯尼斯,似乎是有點激動過頭了。洛蓮公爵維利爾斯小姐竟然親自光臨他的商店,想必他很快就將成為整個伊斯特城最有名的珠寶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裡黯淡的燈光產生了影響,肯尼斯的陶醉裡似乎夾雜著一縷失落。
「啊啊啊,好想搬家——」秀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再次將酒杯放在嘴邊,就好像親吻心愛的戀人那般憐愛地啜著杯裡的液體。伊凡扭頭瞥了她一眼。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因為想喝酒就要搬家?
「小孩,你要不要嘗嘗看?」敏銳的秀琳瞬間發覺了伊凡的視線,一揮手將酒杯推了過來。
「……謝了。」伊凡低頭看了一眼那散發著酒味的液體,沒有碰。艾夏在旁邊盯著他看,那表情似乎在說「小孩子不能喝酒」的樣子。
「說起美酒的話,北方的麥酒也是非常香醇。」肯尼斯放下手裡的酒杯,彷彿很有期待似的看向秀琳。
「麥酒和葡萄酒不一樣啦,嗯,這麼說吧,麥酒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熱情的男子漢,而葡萄酒則是羞澀的少女,像這樣的夜晚,聽著悠揚的音樂品著上等的葡萄酒才是最讓人著迷的。嗯嗯……怪不得查普曼先生要住在伊斯特城呢。」
秀琳姐又來了。她有完沒完?這種酒就那麼好喝?
艾夏在喝著一杯混有牛奶的草莓果汁,她似乎有什麼心事,喝得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向馬文父子的方向,那眼神裡隱隱有些疑惑不解。
「是這樣麼?」
「嗯?」馬文父子疑惑地回視著她。
「馬文哥哥和肯尼斯叔叔,果然是因為葡萄酒才不願意回去的吧——」
「噗嗤,呵呵呵呵!」馬文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趕忙遮住嘴,連聲道歉。馬文比艾夏只大了三歲,居然學著大人的模樣喝起葡萄酒來,儼然和他父親是一個架勢,「當然不是這個原因,這裡的生活雖然很好,不過……」
馬文的酒量可能不是太好。秀琳和肯尼斯看起來還沒有一點問題,馬文的臉色卻已經紅彤彤了。他微笑著瞥向沙發旁端著餐盤的招待女郎。雖然是冬天,酒館裡的招待女郎仍然穿著讓人浮現聯翩的紅色短裙,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艾夏,我想要到更遠的地方去賺錢。」馬文說,那表情有點像是在說夢話。
剎那間,圍著長桌的幾人之間一陣沉默,周圍的喧嘩聲,很快就變得刺耳起來。
「馬文哥哥的意思是?」艾夏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你不住在伊斯特城了嗎?」
「嗯,我們發現了更好的商機。」
回答艾夏的人是肯尼斯,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用難得的認真語氣說。「放棄這邊的商店的確是很可惜啊,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理由。總的來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決定。」
肯尼斯的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似乎很憧憬,似乎很無奈,又似乎很難過。克莉絲蒂娜的意外到來給他帶來了多好的機會,可他卻準備放棄了。
搞不懂,他們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麼。
「哎,艾夏,跟我一起走嗎?」馬文的眼神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就跟做夢似的,但他已經將游移的視線完全放在了艾夏身上,「聽我說……艾夏,你好美,你以後一定是個大美女,絕對不會輸給克莉絲蒂娜大小姐的。」
「喂馬文,你喝多了!」肯尼斯用力捶了一下馬文的肩膀。
伊凡握著眼前的飲料杯。忽然間,他感到心臟好似跳漏了一拍,驀然有些驚恐。
馬文他是什麼意思?他想讓艾夏跟他一起去賺錢?
「爸你別管我,這些話我早就想跟艾夏說了。」馬文煩躁起來,居然推了肯尼斯一把,「艾夏,對不起啊,那個時候沒有帶你一起走,羅賓叔叔管你管得太嚴了,就好像生怕你出遠門似的。其實我當時真的很想帶上你一起到這邊來,一起做生意,我想讓你過上富裕的日子,比那個公爵大小姐還要富裕,還要尊貴。」
馬文肯定是喝酒喝糊塗了,他老是提克莉絲蒂娜幹什麼?在這個保留著貴族制度的國家,他居然敢說出「比公爵還要尊貴」這種話,他是瘋了還是傻了?
伊凡緊緊地握著杯子,手上傳來的堅硬觸感卻仍然緩解不了心中的驚恐。突然間,他好想堵上耳朵離開這個地方。不知道艾夏會怎麼回答,這種未知的感覺居然會這麼可怕,他以前從來沒有發覺過。
但是,一旦離開,就好像認輸了似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彆扭。
「艾夏……艾夏你是在生我氣嗎?這麼多年,我從沒有回去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很想你,以後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馬文向艾夏伸出一隻手,艾夏猛然一驚,用兩隻手抱住了杯子。
但馬文還是把手放在了艾夏的手背上。
伊凡別過頭去。他有種想把馬文的手剁掉的衝動。
時間,彷彿過了有幾百年那麼長,艾夏低下頭,似乎是很為難地,怯怯地開口。
「我……我不知道。」
艾夏好像也在害怕著什麼似的,那懦懦的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馬,馬文哥哥,我不知道,我,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估計誰也沒有聽明白吧。肯尼斯深深地歎了口氣,用力拽了一下馬文。
「艾夏她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你別為難她,讓她好好想想吧。」
「呼……」馬文總算是鬆開了手,他的表情,頗有幾番苦澀。
「啊,是啊,我都忘了,對於現在的艾夏來說,我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吧?」
「才,才不是呢!」艾夏急了起來,「那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因,因為實在是想不起來,所以——」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不用著急給我答覆,再好好想想,可以嗎?」馬文一臉坦然地擺了擺手,「魔導士的地位也挺高的,不過,好像不是太賺錢。」
「你的想法挺有意思的。」一直旁觀的秀琳笑著插了一句話,馬文衝她咧了一下嘴,繼續喝起酒來。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即使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伊凡也聽得出來,馬文的意思好像是讓艾夏跟他在一起,大概是說……以後想跟她結婚吧。
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伊凡覺得胸口堵得慌。
原本還以為馬文只不過就是艾夏以前的鄰居,原本還以為是自己在自尋煩惱,現在覺得……
馬文果然是個很討厭的人。
這不算什麼心胸狹隘吧,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把艾夏當姐姐,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挺有好感的,一同經歷過那麼多事情,應該還是有些喜歡的吧。雖然他也清楚,艾夏整天小弟小弟的喊他,並沒有把他當做一個成熟的男人來看待,好吧,他年齡確實還小,但他也是會覺得氣憤,會覺得懊惱的……
所謂男人的獨佔yu,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說,你們找到了什麼商機,可以分享一下嗎?」
秀琳慵懶的聲音打破了令人尷尬的沉默。「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商人的想法,已經很棒了不是嗎?你們現在的生意。」
「唔……這個。」肯尼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輕笑了一下,「瓊小姐說的也是,我們在這邊幹得還不錯。好不容易和那些貴族都搞好了關係,做生意挺方便的,不過,該怎麼說呢,人都是這樣,好了還想更好是吧,畢竟我不是貴族,免不了會有些羨慕他們。」
「像法德蘭這樣的國家,你越是往上爬就越覺得有壓力。」馬文搖晃著腦袋,彷彿是對什麼事情不以為然,「我也見過很多貴族啊,有時候就想,他們憑什麼高人一等呢?為什麼我就不能爬到那些人頭上?」說著,馬文聳了聳肩。
幸好酒館裡非常吵鬧,沒有人察覺到馬文說了怎樣的話。肯尼斯皺起了眉頭。
「請瓊小姐忘記馬文說的這些話吧,他還年輕,呵呵。」
「呵呵。」秀琳不置可否地乾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