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八日那天夜晚,伊凡與艾夏一行人就是在法德蘭王國境內度過的。
對於伊凡來說,他是第一次坐這麼久的列車,也是第一次到這麼遠的地方去旅行。法德蘭王國不愧是傳說中的花園之國,即使是小小的城鎮裡,也遍佈著美麗的圓頂房屋與尖塔,彷彿是琉璃鋪成的屋頂在暖融融的冬日陽光下亮起絢爛的光澤,美得好似童話。雖說是萬物蕭條的季節,進入法德蘭王國之後卻常能看見大片的綠色,那些不會落葉的耐寒的樹,讓沿途的風景煥發出勃勃生機。
辦好需要的手續,進入王城伊斯特城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九日的下午了。
聽馬文說,他家就住在伊斯特城北部的緞帶街,那是個富人居住的地方。乘坐馬車經過這條街道的時候,伊凡正好望見有人在裝飾街道一端的廣場。廣場中央的圓形水池已經結了冰,一尊精妙的光明女神雕像昂首矗立在冰面上,髮絲與衣擺彷彿隨風飛揚一般,雕琢得極其細膩。
所謂的法德蘭風格,就是指這種精美細膩的感覺,就同這條緞帶街給人的印象,連道旁的冬青樹叢都修剪成錯落有致的雲彩,間或點綴著花籐形狀的路燈。球形的魔晶燈像是裹在牽牛花花蕊裡,到了晚上一定會很好看吧。
「我們到了。」馬文率先跳下了馬車,並且很紳士地向艾夏伸出了手,艾夏倒不懂得這些麻煩的禮儀,直接跟著跳了下來。
「啊!」看見眼前的建築物,艾夏吃了一驚。
這一路上,馬文父子沒少談賺錢的事,所以伊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馬文家應該很有錢。不過,看著這間配有龐大花園的三層別墅,他還是感到心裡有些堵得慌。
「各位,旅途辛苦了。」沒有攙扶到艾夏,馬文也不氣惱,轉而去扶秀琳,「在我家裡有單獨的浴池,請問各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好啊,謝謝你們咯。」秀琳很不客氣地答應,她抬頭望著那華麗的金紅色屋簷,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這間別墅的風格和整個緞帶街風格一樣,像是閃閃發光的藝術品,似乎住在這裡的人很注重面子問題。
艾夏卻是顯得有點侷促了。
「我們就住在這裡?」她好像一時間還無法接受,以前一個村莊的鄰居現在住在這種地方,馬文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只要你喜歡,這裡隨時歡迎你哦!」
馬文的說法……
聽起來真是讓人反感。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肯尼斯對著秀琳欠了欠身子,滿懷歉意地說。剛才在馬車上的時候肯尼斯就已經說過了,他準備去商店看一看。秀琳點點頭,微笑著揮了揮手,「沒關係的,您的生意重要嘛。」
「那我先走了。」肯尼斯繼續保持著充滿歉意的商人式笑臉,「馬文,好好招待客人。」
「明白!」馬文響亮的回答。
走進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幅華麗得有些庸俗的壁畫,畫著只有古時候的貴族才會使用的杯盞。馬文領著他們看了看客房,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秀琳就迫不及待地問起浴池在什麼地方。
「就在一樓,我帶您去。」馬文很樂意效勞。
不一會兒,馬文就回來了。伊凡和艾夏兩人剛剛在二樓走廊轉了一圈。馬文家的別墅裡,鍍金鍍銀的飾品還真多,雖然他們家不是貴族,但待在這裡的感覺就像是待在書本所描述的那種奢華的貴族宅邸,讓人挺不習慣。馬文很高興地湊到艾夏跟前,一把拉起她的手。
「抱歉,你累不累,艾夏?」
這傢伙幹嘛只問艾夏?伊凡瞥了他一眼,「你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啦,要是你們兩個累了的話,我叫人來幫你們收拾房間……哈哈。」馬文笑著聳了聳肩。
「不用了,我一路上都在坐車,一點也不累。」艾夏似乎感覺有些難為情,很快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你們要出去走走嗎?我想為艾夏買一件新衣服,快到新年了,女孩子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啊?」艾夏很驚訝地看向馬文。她絕對沒有想到馬文會這麼捨得花錢。艾夏頓時感到有些不自在,她一向不喜歡花別人的錢。
「我覺得這件衣服就很漂亮。」伊凡盯著馬文說。今天的艾夏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冬季大衣,她把魔導秘器手槍放在口袋裡,將閃閃發亮的黃銅色雙輪五芒星徽章像胸針一樣別在紅色格子圍巾上,雖然樸素但配上她天真的笑臉,顯得格外清新。
艾夏立即向他投來略帶感激的目光。
「不用買新衣服了,真的,馬文哥哥,要不,我們就隨便逛逛吧,好不容易來法德蘭王國一趟。」艾夏估摸著秀琳姐應該是不準備跟他們一起逛街了,於是拽著伊凡的袖子就往外走。別墅裡的空氣比較沉悶,而外面的街道,至少還有值得欣賞的風景。
新年的氣氛他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感受到了,道旁一些高大的樹梢上掛滿了彩色緞帶與金屬絲纏成的花朵。馬文很爽快地點了點頭,「好,我來帶路,出去逛逛吧!」
古老的伊斯特城裡到處都是歡樂的人影。每家商店都裝飾一新,在窗戶下擺上各式各樣的裝飾品,在長青的小冬青樹叢綴上五彩的絲帶擺在店外。大約走了十分鐘左右,他們來到一條感覺很像是有錢人駕著私人的馬車來遊玩的寬敞街道,許多戴著禮帽的貴婦人,由傭人陪同著,在垂著絲帶的櫥窗前駐足。
「這裡是繁星街,是伊斯特城最棒的商業街哦!嘿嘿,我家的首飾店就在這條街上,另外這條街上還有非常有名的酒館,『繁星戀曲』,等會回去的時候記得提醒我要告訴瓊小姐啊。」馬文指著前面,語氣是那種開玩笑的口吻,「哎,要不要去我家商店看看?」他興致勃勃地提議。
「不會打擾你們做生意嗎?」艾夏問道。
「當然不會,有艾夏這麼美麗的小姐光臨,我們的生意一定會更紅火!」
馬文這個傢伙,社交場合上奉承別人的話一定學了不少,在這一點上,伊凡自認為比不上馬文,不過艾夏似乎也不懂得該如何應對,她臉上一紅,扭過頭去。
街道的一頭突然出現了一隊人馬。
八匹黑色駿馬邁著整齊的步子,簇擁著中間一輛漆黑色的馬車,每一匹駿馬上都騎著一名穿著銀色輕甲的騎士,手握一摸一樣的長矛。馬車上有著法德蘭風格的精美雕刻,最醒目的是車兩側那彷彿用藍寶石鑲嵌而成的睡蓮徽章。艾夏怔怔地望著馬車的方向,與此同時,街道上響起人們的驚呼聲。
「維利爾斯!」
「是維利爾斯家族……」
伊凡很快就聽明白了,他們說的應該是一個貴族的姓氏。「維利爾斯是?」他轉頭詢問馬文,沒想到馬文已經愣住了,兩隻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不,不,不,不會吧!」馬文的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馬車不緊不慢地穿過街道,停在一家首飾店旁邊,所有的騎士動作一致地從馬背上下來,握著長矛站成兩排,頭盔下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人們自動為馬車讓出了一條很寬的大道,此時的他們又很感興趣地圍了過來,或許是出於對長矛的恐懼,他們誰也不敢上前,和馬車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遠遠觀望。
馬車的車伕是個戴眼鏡看起來很斯文的年輕人,他穿著非常考究的黑色大衣,從駕座上下來,打開門,然後優雅地躬身行禮。從車廂裡伸出一隻帶著純白色軟皮手套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那隻手的主人,就好像那是一位非常嬌弱的大小姐。
嗯,不是好像,那確實是一位嬌弱的大小姐。
步下馬車的大小姐戴著白色花邊禮帽與黑色面紗,從體型上來看應該不到二十歲。她拎著繁贅的裙擺,站直了身子,輕輕向車伕點了點頭。跟著這位大小姐走下馬車的還有一位女僕,一頭墨藍色短髮,穿著紫色女僕套裙,雙手搭在白色圍裙上,恭恭敬敬地垂著頭站在主人身後。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那位小姐,雖然她戴著面紗,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她那身白色禮服裙和她肩頭淺紅色披肩都華美到了一種極致,儘管她一句話都沒有說,舉手投足之間卻仍然流露出一種高雅的氣質,和這邊的艾夏完全不是一種類型。
「不會是她本人吧!」馬文用力地揉著眼睛,為了不被別人擠到一邊而不停地挪來挪去,伊凡聽見人們在竊竊私語,但誰也不敢大聲說話,伊凡隱約中聽到了「公爵大人」這個有意思的詞。
「她是誰啊?」伊凡決定馬文再不回答就不問了,這時馬文轉過頭,兩隻眼睛瞪得滾圓。
「你沒有聽說過克莉絲蒂娜·瑪蒂爾·維利爾斯大小姐嗎?就是這個國家最年輕的公爵大人!」
「公爵?」伊凡對貴族的瞭解並不多,但他還是知道公爵的地位是很高的,這麼說的話,那位小姐似乎非常厲害。
「不會吧不會吧!真的是克莉絲蒂娜大小姐嗎?她怎麼會親自到商業街來?」馬文再次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如果他是一隻雞,估計現在已經撲騰到那位克莉絲蒂娜大小姐跟前了。「克莉絲蒂娜小姐到這裡來做什麼啊?」
這個問題馬文是很小聲地嘀咕出來的,但很巧的是,接下來小姐的車伕就給出了清楚的回答。
「洛蓮公爵,克莉絲蒂娜·瑪蒂爾·維利爾斯小姐要親自挑選參加新年舞會所用的首飾,請各位行個方便。」他用清亮的聲音宣告,既是對那家首飾店裡的人,也是對整條街道的人。
頓時,整條街道上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