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很快就過去了。
然後，安格魯地區迎來了如期而至的冬季。
十二月的天氣還算晴朗的，亞德裡安城前幾天飄了一場小雪，現在如果朝著街道上望去，還可以看見高低錯落的屋簷上點綴著晶瑩透亮的銀白。街道旁光禿禿的玉蘭樹，也因為枝頭上的白雪而多了一份純潔的魅力。
只是……
這裡好冷，比耶林地區冷多了。
「伊凡，這個也拿回去好了。」艾夏突然從書櫃的一端冒了出來，手裡捧著一本有著黑色封面的書，厚的可以拿來當凶器。伊凡瞥了一眼書名。
《古魔法的起源》？
好像是一本很高深的書。艾夏怎麼想起研究這種東西了？
「你等一下，我去叫娜兒哦。」說著，她不等伊凡回應，就飛快地跑向休息區。亞德裡安城圖書館的休息區擺著整齊而精美的法德蘭風格銀色木椅和配套的木桌，穿著一身紅色棉大衣的娜兒正趴在木椅上看故事書。
史密斯先生對娜兒很不錯，娜兒剛去打工的時候他就主動掏錢為娜兒買了一身暖和的衣服，今天史密斯先生那裡似乎是不需要幫忙，娜兒就跑來找艾夏姐姐和伊凡哥哥玩。聽說他們要趁沒有工作的時間去一趟圖書館，娜兒就興沖沖地跟來了。
過了一會兒，艾夏領著娜兒回來。
「我們回去吧。」她很開心地說。
當然，她的傷早就全好了。
亞德裡安城的街道真的很冷，尤其是下過雪之後。街上的人們一個個都裹著厚厚的冬衣，呼出一團團白色的霧氣。雖然戴好了圍巾和手套，但冬日的寒風還是毫不留情地灌進他們的衣服，三個孩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趕回秀琳的住所。雪薔薇街九號離圖書館不遠，可是這麼冷的天，誰也不想在戶外多停留一秒種。
但，剛跑到街道的拐角，他們就看見穿著一襲黑衣的卡洛站在門外發呆。
聽見街道上傳來的腳步聲，卡洛迅速轉過頭，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嚴肅表情。伊凡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站在這裡幹什麼？
應該不會站了很久吧！秀琳懶得打掃，門口和院子裡都是積雪，估計會非常冷。
「啊，那個，卡洛，不，不好意思哦，秀琳姐出門了。」艾夏很抱歉地說。她可能以為卡洛站在這裡等秀琳吧，很不巧，秀琳去事務所了，「秀琳姐應該在事務所，那個，你要不要先進來坐坐？」
秀琳給了他們一把房門的鑰匙，在伊凡手裡。
卡洛淡淡地看了艾夏一眼。他好像不覺得冷，還穿著那件長袍一般的黑色風衣，沒有戴圍巾也沒有戴手套。他的腰間，除了那柄雷光權杖托爾的憤怒以外，還掛著一柄練習用的單手鈍劍。
「我不是來找她的。我來找你，亞菲爾。」他把目光轉向伊凡。
伊凡一愣。
「哦……」大概是叫他去練劍吧。
現在的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這時候去練劍，感覺挺意外的。
一個多月以前，他們剛從霍恩莊園回來不久。
伊凡突然向秀琳提出想要學習戰鬥技巧，其實是多少受了烏鴉的影響。他發覺自己很希望能像烏鴉那樣，輕鬆隨意地解決掉身邊所有的威脅。雖然，心裡還是隱隱約約覺得烏鴉的力量是他無法企及的，但就算能夠變強一些，也可以讓身邊的人更加安全吧……
秀琳說她去問問卡洛，伊凡當時是沒抱什麼希望的。卡洛應該很討厭他，再加上他曾經跟烏鴉在一起，卡洛也許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不過，秀琳不知道用了什麼理由，居然真的把卡洛給拽過來了。
伊凡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的情景。
「你就教教他吧。」秀琳擺出一臉撒嬌般的笑容，扶著卡洛的肩。卡洛臉色鐵青，顯然沒有料到會被安排這種差使。
「沒時間。」他冷冷地回答。
「那就有時間的時候教教他唄。」秀琳很自然地無視了卡洛話音裡的寒氣，一邊說一邊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
「……」卡洛板起臉一聲不吭。
「好吧，我就算你答應我了，這小孩就拜託給你啦。」秀琳輕拍了一下卡洛的肩膀，「隨便你怎麼教訓都可以，啊，別傷得太顯眼，我家艾夏看見會傷心的。」
聽到這句話，不止是卡洛，連伊凡都無語了。
隨便怎麼教訓都可以……是什麼意思啊！
本以為卡洛根本就沒有答應，沒想到幾天之後，卡洛居然很鄭重其事地過來了。那時候他的傷還沒有好，據說是在對付貝斯特勒教授的時候傷到了內臟。他領著伊凡來到城外的空地，拿出一把練習用的單手鈍劍。
這個時候，伊凡才知道卡洛會使用的武器不是只是手杖而已。
「你，為什麼加入聯盟？」
卡洛舉起劍，動作乍看上去似乎有氣無力的，不過仔細一看，他的動作似乎不管進行進攻還是防守都很合適。
伊凡也沒有料到卡洛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呆愣了半餉，卡洛始終沒有動。
「嗯……反正，就是……」
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理由挺複雜的，他覺得。
「因為特蘭德？」然而卡洛卻給出了最直接的答案。伊凡頓時懵了。
「特蘭德為什麼加入聯盟？」卡洛接著問道。伊凡覺得這情況有點不對勁，難道說卡洛把他叫出來是專門搞調查的？
「你幹嘛不自己問她？」他有點惱火地反問。
卡洛沉默了一會兒，暗青色的眼睛放射出警覺的光芒，就像在盯著敵人似的。幾乎是反射xing地，伊凡往後退了一步，抬手將白色魔法之光凝聚成劍的模樣。
「在我看來，你和特蘭德一樣，是不穩定的因素。」卡洛緩慢而清晰地說道，他說得格外認真，認真得讓人感到心底發毛。
「但是，秀琳希望你變強。」卡洛繼續說，「即使你的力量，有可能，帶來，危險。」
唰。
一轉眼的工夫，卡洛竟然毫無預兆地衝到了伊凡面前，動作敏捷得根本不像受過傷的樣子，突如其來的強大衝擊力從幻光之劍的劍刃上蹭了過去。如果伊凡手中是一把普通的劍，現在一定會脫手飛出。伊凡一下子站立不穩坐倒在地，握不住的劍也隨之消失。
卡洛把劍尖斜斜地指向地面。
「……什麼意思？」伊凡忽然覺得卡洛剛才說的話很奇怪，似乎隱藏著什麼。
卡洛俯視著他，呼了口氣。
「我希望，你能夠對聯盟忠誠。」
……
卡洛的劍術，很厲害。
地獄騎士這個稱呼，看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用劍的樣子，就像是一個騎士。
儘管這個老師有些嚴厲，很長一段時間，伊凡甚至覺得卡洛是為烏鴉的事而遷怒於他，不過卡洛對於烏鴉的話題隻字未提，伊凡也不會蠢到主動提起烏鴉來。雖然經過了一個多月，但因為卡洛並不是很有時間，練劍的次數也不多。
而且，卡洛是個很沉悶的傢伙，平時基本上不會說什麼多餘的話，但他還是教得很認真的。雖然不能說有什麼突飛猛進的效果，但是伊凡覺得，他好像找回當初跟著溫蒂學打獵的感覺了。
此時，很沉悶的卡洛就站在秀琳住所的門口。
「有個任務，跟我來。」他簡短地說。
「啊？任務？」伊凡納悶，卡洛的任務跟他有什麼關係？
卡洛皺了一下眉頭，似乎不想解釋。他就這麼一聲不吭地站著，默默地等待了幾秒鐘。
「哦，我知道了。」
其實伊凡根本不知道卡洛想幹什麼，不過大概是，卡洛有個任務，讓他一起去。
「啊，等等，我也要去。」艾夏立即反應過來，她幾步跑到卡洛跟前，「等一下哦卡洛，我們先把書放下，剛才去圖書館了。」
「娜兒，娜兒也可以去嗎？」小搗蛋鬼滿懷期待地仰起臉來，卡洛瞪了她一眼，她趕緊縮起脖子，躲到艾夏後面。
「不可以。」卡洛嚴肅地說。
「……嗚嗚，卡洛哥哥好凶。」娜兒委屈地耷拉著腦袋，嘴巴撅得老高。然後，卡洛看向艾夏。
「你也不用去，特蘭德。」
「啊？」艾夏愣住，她看看卡洛又看看伊凡。伊凡明白了，大概卡洛有什麼打算，叫他一起去做任務，應該有別的目的吧……
「好吧，艾夏你就別去了。」伊凡對艾夏點了點頭，接著轉向卡洛，「快到中午了，你要先進來吃午飯嗎？」
卡洛再次皺起眉頭。
「把食物帶上，這就走。」他說。
「……哦。」
伊凡知道，和卡洛爭辯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所以他也就不再反抗，老老實實地帶著一小袋乾麵包和裹著羊皮的水壺，隨著卡洛一起前往車站。
卡洛已經提前買過票了。坐在候車的長椅上，伊凡搓著很快就凍紅了的雙手，瞥見一旁站著的卡洛正盯著他。
這段時間，伊凡對於卡洛這種審視的目光已經有點習慣了。不用去猜想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
「去哪？」他回過頭問卡洛，卡洛繼續盯著他。
「克萊維小城。」沉默了好一會兒，卡洛回答。
那是一個很陌生的地名。伊凡努力回想著以前看過的安格魯地區地圖，好像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市。
「是什麼任務？」伊凡接著問。
這一次卡洛沉默的時間比剛才更久，直到提醒列車進站的鐘聲敲響在他們的頭頂。
「你會知道的。」說完這句，卡洛就沒再解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