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渾濁的霧氣隨風湧動著,所有的樹枝在一瞬間狂亂地揮舞,那陰森森的聲音就像是亡靈的哀嚎,空氣裡的溫度驟然降低了許多。
烏鴉放慢步子,舉起左手上的魔晶石燈。如同小小月亮一般的白色光輝下,伊凡看見四周有很多灰濛濛的影子。
他趕忙抬起右手,更加明亮的白光在他手中幻化成狹長的單手劍,比烏鴉那盞魔晶石燈要明亮的多。
離他們幾米之遙的半空中,飄著各種各樣、但是都奇形怪狀的灰色霧影,它們就像翻滾的烏雲那般飄來飄去。艾夏停下「螞蚱」,從腰間取出火屬性的魔導秘器手槍金色荊棘。
然而,她的槍口剛冒出紅光,突然靠過來的烏鴉就開口制止了她。
「不要停,停下來會被其它魔物圍住的。」烏鴉左手舉著魔晶燈,右手向前一揮,嗖嗖幾聲,前方的濃霧頓時被數道旋風攪碎,「好了別耽誤時間了,快走。」
這種霧魔好像是不會發成聲音的魔物,在它們重新聚攏過來之前,艾夏點了點頭,迅速啟動了「螞蚱」,從霧氣的缺口處衝了過去。周圍的濃霧像是具有生命似的,很快又圍住了他們,黑暗裡伸出了好幾隻不祥的陰影之手。
伊凡舉起劍向後一揮,那些陰影一觸到明亮的幻光之劍就一哄而散,它們似乎很害怕光屬性的魔法。艾夏努力地控制著「螞蚱」的速度,她還不得不提防霧魔以外的魔物。
噗地一聲,一隻像是綠色大松鼠的魔物從樹枝上掉了下來,艾夏驚呼了一聲,卻發現那只魔物已經死了。她轉過頭,看見烏鴉手裡的黑色匕首在他指尖靈巧地打了個轉,然後,十分乾脆利落地,又幹掉了一隻魔物。
「別擔心啦,有我呢。」烏鴉愉快的嗓音充滿了自信,「你不用分心啦,就這種程度的魔物,我還不放在眼裡。」
「……我明白了。」
艾夏點點頭,輕舒了一口氣。似乎只要有烏鴉就足夠了,不管是她還是伊凡,都沒有什麼插手的機會,烏鴉一人就可以游刃有餘地解決一路的威脅。
「你……真的好厲害。」她有些認命又有些感歎地說。
「呵呵。」烏鴉用爽朗的笑容回應她,接著,他猛地往上一躍,抓住一根垂下的樹枝翻到了枝杈上面,「嗯,快到了,就在那邊。」
話音剛落,不遠處黑漆漆的森林裡就突然亮起一束火光。就像某種信號一樣,升起,然後消失。
「那是什麼?」艾夏立即提防起來。烏鴉微微一笑,「沒什麼啦,我想是警報之類的東西。霍恩莊園這兩天,還真是亂得夠嗆。」
霍恩莊園這兩天,是發生了不少事。這些事情都發生在秀琳和卡洛來到這裡之後吧。艾夏怔怔地望著剛剛有火光亮起的方向,然後轉頭問向烏鴉。
「霍恩莊園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關於秘密實驗的事情,我只知道他是拿人類做實驗的……」說到這裡,艾夏的語氣不禁帶上了幾分怒氣,「你知道那個貝斯特勒教授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嗎?」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啊……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烏鴉的回答很是理所當然,他一邊跟艾夏聊著,一邊還順手幹掉了好幾隻大大小小的魔物。一想到這樣的烏鴉有可能成為敵人,伊凡就覺得非常可怕。
「那你為什麼要找他?」艾夏追問。
這個時候,他們周圍的森林已經變得有所不同了,那些高大的古樹籠罩奇怪的螢光,連氣溫都變得暖和起來。樹上出現了白色、淡綠色與淡紅色的發光苔蘚,而且越來越多。再往前,一道黑壓壓的圍牆赫然出現在森林中,看上去就像是古老王國的監獄圍牆一般,給人以一種可怖的壓迫感。
「已經到了,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辦?」烏鴉停下腳步,轉過頭來,臉上帶著一抹看戲般的笑意。他很自然地避開了艾夏的問題。
不過,伊凡和艾夏兩人在看見莊園的大門時就驚得呆住了,已經顧不上繼續問他。莊園的大門敞開著,厚重的黑色大鐵門繪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不但如此,這扇門似乎受到了撞擊,上面坑坑窪窪的,還站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我先說明哦,裡面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瞭解,恐怕比外面還危險吧。」
烏鴉很悠閒地說出很恐怖的結論。
「你……你說,貝斯特勒教授就在這種地方?」艾夏的聲音忽然顫抖了起來,她看向烏鴉,就好像第一次見到他那般警惕起來,「他,他是人類,對,對吧!」
「唔?」烏鴉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聽說是的,怎麼啦?」
「這,這個地方,這個地方……」
艾夏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是伊凡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艾夏可以感覺到本源魔力,而且她似乎比一般的中階或高階魔導士還要敏感,她一定是察覺這個莊園的異常之處了。
一隻龐大的球形物體砰地一聲撞在了城牆上方,接著,從那銀灰色的球體下伸出了無數條細長的腳,一種從未見過的魔物就順著城牆爬了上來。魔物有著發亮的深紅色眼睛,像拳頭那麼大,在它的背上——應該算是背部的位置,長著兩排半透明的水泡。
艾夏立即扭頭,看見這只魔物的時候,她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喏,好好看看這個,這不是普通的變異魔物哦。」烏鴉居然還有心情悠哉地做介紹,「它的身體裡就有魔導結晶,是貝斯特勒的研究結果啦——」
咚!
烏鴉剛介紹了兩句,那魔物就很沒有耐性地彈起,蹦下城牆,發出沉重的落地聲。艾夏盯著這詭異的東西瞪了一秒,慌慌忙忙地從座位上下來,舉著槍的手,居然有些發抖。
伊凡也一同跳下,站到艾夏旁邊。
「我想貝斯特勒講授是想做出聽話的魔物吧,不過這樣是行不通的。」烏鴉那種看熱鬧的語氣似乎比魔物還要嚇人,難道他打算放著這只魔物不管?伊凡忽然感到心裡一沉,如果烏鴉真的要將他們晾在這裡,他們說不定會被這裡奇奇怪怪的魔物給吃掉的!
這時,艾夏出手了。
金色荊棘的槍口噴射出耀眼的紅光,那只魔物蹦了一下,地面瞬間掀起了歪歪斜斜的土牆。擋下一擊之後,那魔物竟飛快地攀上土牆,兩隻紅眼睛之間的空洞裡,瀰漫出冰藍色的霧氣。
伊凡立即拽住艾夏的衣服,將她往自己身後一拉,然後抬起劍來,想要阻擋一下。這東西顯然是會使用魔力的!
不過,接下來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魔法的攻擊。
抬眼一看,攀在土牆上那些細長的腳劇烈地抖動著,撲通一聲,魔物往後一翻,摔在了土牆之後,然后土牆也沉入了地下。
「所謂的生物類魔導秘器,根本就不存在。雖然說以前有過這種記載……布蘭德利·蓋爾和魔羽海伯拜伊的故事,但那是誤傳。」
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手的烏鴉已經站在魔物的屍體旁邊了,銀灰色球狀的軀體上,被七把黑色匕首刺穿。那些半透明的水泡爆裂開來,流出有著濃重藥水味的黃綠色液體。
「看看這是什麼。」烏鴉抬腳從液體踢出一塊半球形淺藍色晶體,晶體下還連著黑色的細絲。
「魔,魔導結晶?」艾夏小聲驚呼。
「嗯,不過和平時用的魔導結晶不一樣,它還是有本源魔力散發出來的,算是加工過的魔導原晶吧。」烏鴉踩著那個晶體在地上來回滾了幾下,接著猛然一踩,那晶體彈飛了起來,正好被他接在手中,「一般的生物身體裡要是放了這種東西,十有仈jiu會死,不過偶爾也有死不了的例子。這裡的本源魔力氣息還很強,唔,應該和魔導原晶礦裡差不多吧。」
烏鴉解釋完之後的幾秒鐘裡,周圍只有一片寂靜。
也就是說……他們來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地方。這個地方有貝斯特勒教授製造出來的相當強悍的魔物,還有很強的本源魔力氣息。
「我還是想不明白。」沉默了一會兒,艾夏低下頭來,「為什麼?為什麼貝斯特勒教授可以這麼做?他為什麼可以住在這裡,利用這裡的環境,還能抓到那些人……為什麼啊?為什麼他能夠這麼做?」
烏鴉默默地看她,淡淡地笑著,但是沒有回答。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該回答我了。」
「咦?」兩人一愣。
「交換一下吧,我已經回答你們很多問題了,現在輪到你們了。說吧,你們兩個只不過是助手,單獨跑到危險的地方,是有什麼自己的打算嗎?」烏鴉的語氣冷了下來,似乎,如果不回答,他就有可能做出什麼不友好的事情。艾夏想了一會,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烏鴉。
「其實是這麼回事。」
艾夏用很嚴肅的語氣向烏鴉講述了黛西和蕾拉的故事,伊凡能聽得出來,艾夏仍然在為蕾拉的遭遇而痛苦。但是,眼前的烏鴉似乎沒有什麼反應,直到把故事聽完。
「哈?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們要給那女孩報仇?」他好像還覺得挺好笑的。
「難道不應該嗎?」艾夏頓時火了。
「唔,我不是說不應該啦,貝斯特勒教授是個惹人討厭的傢伙,但是——」他突然停住話頭,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眺望著遙遠的北方。
「——允許那個傢伙進行這種實驗,並且為他提供資源的人,你想過有這種人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