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娜兒一直躲在門後偷聽？
看到兩個女孩緊緊相擁的樣子，伊凡有點不自在地撤開一段距離。娜兒抬起頭來，紅彤彤的小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痕。
「娜兒，娜兒什麼都告訴姐姐！」娜兒大聲喊著，稚嫩卻沙啞的聲音令人格外心疼，「馬戲團的人都是壞人，他們欺負娜兒！他們讓娜兒幹好多好多活兒！他們還打娜兒！」
「什——」
艾夏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走廊的一頭就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肯定不止一個人。娜兒頓時大驚失色，艾夏急忙轉身，將娜兒好好地護在身後。
「好像恢復得不錯嘛。」走在最前面那位個子很高也很有精神的老人便是這裡的治療師葛蘭先生。他微笑著，不過那番笑意卻有些彆扭，「兩位魔導士不會一直都陪在這裡吧，那可真是辛苦了啊。」
「葛，葛蘭先生……」艾夏輕輕嚥了口唾沫，緊張兮兮地看了葛蘭先生一眼，然後瞇起眼睛瞅著他的身後。今天剛認識的馬戲團團長安東尼·伯頓就跟在葛蘭先生後面，身後還跟了兩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葛蘭先生站住腳，攤手示意著。
「是，是啊。」伯頓團長的表情比葛蘭先生還要彆扭，一臉肥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可偏偏這麼一張古怪的臉卻還要擠出虛情假意的媚笑，「耽誤各位那麼多時間，實在是太抱歉了……二，二位魔導士大人，這個娜兒，她，她不是什麼非法魔導士吧……」
「當然不是！」艾夏立即義正言辭地說道，「問題出在『血之鐮』上面，跟娜兒沒有關係！」
「哦，這樣啊，這樣我就放心了。」伯頓團長誇張地大喘了一口氣，「那，葛蘭先生，我可以把娜兒帶回去嗎？」
葛蘭先生的嘴角揚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歎了口氣，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記得換藥就可以了。」
「那就這樣吧。」伯頓團長向前走了幾步，彷彿感覺衣服穿得很不對勁似的理了理脖子上的花邊領結，繼續擺出那副假惺惺的笑臉，「魔導士小姐，我想，我得帶娜兒回去了。」
「嗚……」縮在艾夏身後的娜兒猛然打了一個哆嗦，戰戰兢兢地往後一退，卻腳下一軟跌坐在門口。伯頓團長的動作突然敏捷起來，幾步衝了過去，一把將娜兒拎起，隨即啪地一聲，一巴掌抽在娜兒臉上。
然而緊接著，他的肩膀就被重重地推了一把，不由地鬆開了娜兒。
「放開她！」
伊凡伸手攔在伯頓面前，臉上帶著既驚訝又生氣的表情，他沒想到伯頓居然在醫療所就敢直接動手打人。隨後靠過來的艾夏更是滿臉惱怒，眼睛裡彷彿要噴出火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伯頓一愣，尷尬地笑笑，抬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又搓了搓手，「請，請問——」
「你平時是不是經常這樣打娜兒？」艾夏質問道，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你們是不是經常欺負娜兒？」
「啊？」伯頓的表情就好像被人當頭砸了一棒子似的，鏡片後的小眼睛瞪得滾圓。他眼珠子一轉，立即反駁道，「哪，哪有的事！我，我剛才就是有點太著急了，我，我怕她出事嘛……這不是，急壞了嘛……」
伯頓慌裡慌張地左顧右盼著，他扭過頭，沖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擠了擠眼。兩個年輕人馬上應和。
「是啊是啊，團長平時對她很好的。」
「我們怎麼可能欺負她，她那麼小，是，是吧？」
「可是她身上都是傷！」艾夏上前一步接著說道，就好像生怕有人繞過她去抓娜兒似的，她張開雙臂，將娜兒完全遮在後面，「我看見了！她的背上、手臂上，到處都是傷！」
「這個……畢，畢竟要訓練嘛，多多少少都會受點傷啊。」伯頓的笑臉越來越難堪，他又衝著那兩個年輕人擠了擠眼。
「是啊是啊，我身上也有傷的，訓練是有些嚴苛了啦，那也是為了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表演啊，請，請二位理解……」
「在外人看來，可能有點接受不了，但其實大家都一樣。馬戲團的演員，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啊……」
兩個年輕人一邊幫腔一邊陪著笑，語氣相當懇切，就好像他們說的全都是真的。艾夏懊惱地瞪著那雙亮晶晶的紫色雙眼，居然找不出話來駁斥他們。
她扭頭看向伊凡，伊凡則回過身去看娜兒。
「喂……」
這個時候，如果娜兒能夠站出來說點什麼，或許事情還能弄清楚，可偏偏娜兒只是站在伊凡和艾夏之間，哆哆嗦嗦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娜兒身上確實有很多舊傷，可是誰又能證明那些傷是被打的，而不是在訓練中摔傷或者碰傷的呢？
「小孩子，有時候會耍耍脾氣。」伯頓團長的語氣就好像對此感到十分憂心似的，「娜兒以前挺乖的，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拿著那把鐮刀——」說著說著，他彷彿後怕一般縮起了肥碩的脖子。
「是不是鐮刀的影響啊，脾氣變得暴躁了？」身後那個年輕人很聰明地把話接了下去，「啊，對不起，其實我什麼都不懂的……」
「就算是魔導聯盟的人，干涉我們馬戲團的管理方式，也有點不太妥當吧……」伯頓團長這時扔出了一句頗有殺傷力的話，艾夏立刻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捏緊了拳頭。
沉默了一會兒，她轉而認真地注視著娜兒。
「娜兒告訴姐姐，想不想跟團長先生一起回去？」
「嗚……」娜兒嗚咽著抬起頭，兩隻大大的暗酒紅色眼睛裡全是驚恐的神色。伯頓團長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得回去了，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給治療師大人添麻煩對吧？」伯頓團長笑瞇瞇地瞥了葛蘭先生一眼，葛蘭先生露出一臉哭笑不得，抱著胳膊，擺了擺手。
「唉……麻煩倒是不麻煩，不過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啊。就聽我一句吧，小姐，先生，你們也別太難為這位團長了。」
看著團長一行三人好像真的很為難的樣子，慢慢地，剛剛看見團長打娜兒時的那種憤慨轉而變成了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似乎，這樣爭執下去是他們這邊不講道理呢。既然沒有證據證明娜兒確實受到了虐待，就憑他們兩人，又有什麼理由阻止團長將娜兒帶回去？
沒有辦法，伊凡放下手，向後退了半步，有些不甘心地瞥著娜兒。團長再次向娜兒伸出了手，這一次他接受了教訓，動作溫柔了許多。
「別鬧了娜兒，回去吧，大家都很擔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