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等待了許久,娜兒那邊才稍微有了一點動靜。她把「血之鐮」緊緊地摟在懷裡,垂下頭來,就好像流浪在雨夜中無處可去的小貓,只能依靠著冰冷的物體,在想像中尋找溫暖。
「『血之鐮』是娜兒唯一的朋友。」又過了幾次呼吸的時間,娜兒才開始用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怯怯地說,「馬戲團的人,每天都欺負娜兒,只有,只有『血之鐮』會跟娜兒說好聽的話……」
「說話?」伊凡忽然一愣。一把鐮刀怎麼都不像長著嘴巴會說話的樣子啊,但注意到娜兒突然抬起頭來,臉上露出氣憤的表情,伊凡趕忙閉嘴。
絕對不可以再刺激到她了。艾夏急忙點點頭,攤開雙手,盡量用最誠懇的語氣說,「嗯嗯,姐姐相信娜兒的,『血之鐮』都跟娜兒說了什麼?」
「『血之鐮』告訴娜兒,娜兒沒有錯,錯的都是別人。」說到這裡的娜兒再次低下頭來,「只有『血之鐮』會問娜兒累不累。娜兒每天都要拿著很大很大的鐵圈在馬背上翻跟頭,如果不好好工作就會被打的,很,很疼的……只有『血之鐮』會聽娜兒說話,娜兒只能跟『血之鐮』說娜兒很疼,『血之鐮』也會跟娜兒說它是娜兒的朋友,會一直一直和娜兒在一起……」
「怎麼回事?」看著娜兒好似陷入了夢境那般一邊呢喃,一邊低頭端詳著「血之鐮」,伊凡皺起眉頭,壓低了聲音,向艾夏遞去一個詫異的眼神。就算那個「血之鐮」很不一般,可是跟人說話這一點也有些太離奇了。
「幻屬性。」艾夏稍微側過頭來,聲音輕到必須得看著她的口型才能知道她在說什麼,「我想那個『血之鐮』不是魔導秘器,是用特殊的魔導原晶打造的武器,有可能是屬於魔族的……」
「啊?」伊凡大吃一驚,緊接著他很快就想通了,「你是說『血之鐮』讓她產生了幻覺?可是她應該不會使用……」
「邦妮!」
這個時候,娜兒的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驚恐的呼喊,一個和那個被她踩在腳下的女人年紀差不多的男子正朝著娜兒狂奔過來,「你,你快放了她!」
娜兒本能地轉過頭去,再次舉起手中的鐮刀,腳下的女人——顯然是年輕男子所喊的「邦妮」——聽見別人的呼喚,本來已經嚇傻了的她猛然起身,奮力掙開了娜兒。
「救,救命——」
「就是現在!」
伴隨著乾脆利落的話音,艾夏的手倏地舉起,沉重的冰球呼嘯著從銀色薔薇的槍口噴出,當娜兒想要轉身的時候,那冰球已經重重地砸在了她肩上,使她的肩頭瞬間裹上一層寒冰。娜兒身體一歪,噹啷一聲,「血之鐮」從娜兒的手中脫出,掉落在半米遠的地板上。
與此同時,聽見艾夏發話的那一刻,伊凡就已動身朝著娜兒跑了過去。眼看來不及彎下腰撿起鐮刀,娜兒猛地拉起依然纏在她手臂上的鎖鏈,以馬戲表演那般靈巧的動作,依靠全身的力量將鐮刀旋轉著甩向空中。
凌空飛起的鐮刀劃過一道宛如鮮血飛濺的軌跡飛向伊凡,伊凡趕忙停住腳步,迅速向後一撤。鐮刀的刀刃從距離他只有二十多厘米的地方飛了過去,就在這時,伊凡突然豎起手中的劍向下一刺,凝聚成實體的劍刃剛好穿過刀刃的下端被拉伸開來的鎖鏈,隨後他立即蹲下身子,將鐮刀死死卡在地板上。
另一端的娜兒明顯慌了,她立刻拽緊了鎖鏈,卻無法將鐮刀拽回來。兩隻小手已經磨出了血,鮮血浸染在血紅色的鎖鏈上面,她卻好像根本就沒有發覺。她咬緊牙關,身體向後仰著,拼了命一般地使力,就好像是在拔河。
這樣小的一個女孩子居然還有力氣跟一個比她大四歲多的男孩拔河,實在是一件令人驚歎的事,但是讓娜兒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被鐮刀卡住的那把看似很堅固的劍卻在她使上最大力氣的時候忽然間不見了,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的力量,娜兒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
「啊——」
娜兒發出一聲驚叫,而此時的伊凡卻猛然伸手抓住將要飛走的鐮刀刀柄,緊接著他使勁一扯,鐮刀後面的鎖鏈終於脫離了娜兒的小手,呯地一聲掉在地上,灰白色的地板,被那條鎖鏈拖出一道斑斑的血跡。
仰倒在地上的娜兒還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最終還是無力地癱軟了下去。艾夏大喊一聲「娜兒」,急忙跑到她的身邊。她拿起娜兒的小手,髒兮兮的掌心,已經被鐵鏈磨得皮開肉綻,彷彿撕裂一般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得艾夏一陣揪心。
「對不起,對不起娜兒!」她一把將娜兒冰涼的小手捧在胸前,又心痛不已地看向她的小腿,被冰凌劃傷的地方殷紅一片。
「都是哥哥和姐姐的錯,姐姐這就帶你去找治療師!」
艾夏抬起頭,一臉悲憤地轉向伊凡,不管怎麼說娜兒的手磨成這樣伊凡也有錯啊!然而接下來她的表情卻瞬間僵住了。伊凡一動不動地低著頭站在那裡,就好像在艱難地思考什麼問題,雙手緊握的血紅色鐮刀泛起淡淡的一層紅光。艾夏心頭一緊,她感覺到了本源魔力的氣息——
不過接下來,一層緩緩浮現出來的白光就將紅光包裹在內,很快,所有的光華都黯淡了下去。「血之鐮」失去了詭異的光彩,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風格獨特的金屬工藝品。
「我知道她是怎麼一回事了。」伊凡歎了口氣,鄭重其事地說。
離狂歡廣場最近的醫療所裡,艾夏默不作聲地守在娜兒身邊。估計是累得撐不住了,等治療師為她上好了摻有麻醉藥劑的藥膏,娜兒很快就睡著了。
艾夏握緊雙拳,瞪視著自己的雙手,眼淚不由自主地從臉頰上滑過。她真的感到難以想像,為什麼?娜兒的身上竟然有這麼多的傷口!
除了被鎖鏈磨出的裂痕和小腿上的劃傷以外,有很多傷口都是舊傷。當她幫著娜兒把單薄的衣服脫下來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上的一塊塊的淤青應該不是凍的,而是摔傷甚至是被打出來的,背上和胳膊上一道一道的疤痕讓人聯想到鞭子之類的東西,已經磨出繭子的小手和小腳,更是慘不忍睹。
娜兒她……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啊!
聽見身後白色掛簾後面的木門輕輕響了一下,艾夏趕忙抬起袖子將眼淚擦乾,她回過頭,站在掛簾外面的那個人,並沒有急著走過來。
「我把鐮刀交給事務所了。」
說話的是伊凡,考慮到娜兒正在休息,他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聲音。不過躺在床上的娜兒還是動了一下,驀地,娜兒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做了什麼噩夢一般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