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著教會安排的馬車離開天使港的時候,太陽才剛剛移過頭頂,向著西天傾斜。拉著這輛加長馬車的兩匹白色駿馬有著相當可觀的步速,可即便如此,到達光明城的時候,應該也已是黃昏時分。
卡洛早已出發,坐在舒適馬車裡的只有秀琳,艾夏和伊凡而已。雖然很久都沒有出過遠門了,但是坐在疾馳的馬車上的伊凡卻並沒有感到不適應,原因大概是因為,坐在他身邊的女孩已經稱不上陌生人了。艾夏和伊凡的距離一隻手就可以量得過來,她一會兒望著車窗外的風景,一會兒轉過頭,興高采烈地說起耶林地區一些有趣的故事,坐在兩人對面的秀琳,斜倚在車座的後背上,悠然地翹著大腿,時不時插上一兩句話。
原來艾夏並不是討厭坐馬車,她只是覺得租用馬車太花錢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如果沒有教會的安排,乘坐租來的馬車前往光明城的話,估計要花上七、八百米柯爾吧,對於平日裡吃的都是價值幾個米柯爾的麵包的艾夏來說,這筆錢真夠讓她心疼的。
而且,艾夏還很怕欠別人的錢。
馬車行駛在四輛馬車並行也不會覺得擁擠的寬闊大道上,向車窗外望去,呈現在視野中是宛如平靜海面一般的遼闊平原。時值深秋,原本應該長滿青草綠樹的平原顯得有些落寞。偶爾能望見雲朵似的羊群,無所事事地漫步在缺乏生機的草地上,偶爾能望見零落的小村莊映襯在成片的茶se樹林近旁,偶爾能望見幾處果園與耕地,透露著人們生活的氣息。遼遠的地平線,秋日寧靜的天空隱約與無限延伸的大地相連。
不過,這樣的風景多看一會兒,就不會再有新鮮感了,何況伊凡也不會總把注意力放在風景上。關於光明城發生的事情,秀琳只是大致地跟他們說了一下,秀琳的意思是,雖然牧師失蹤啦,魔物出現啦,聽起來好像很可怕,但他們兩個用不著參與調查,只要給光明城的事務所幫忙幹活就行。
重要的工作是不會交給這些太過年輕的助手的,這一點,伊凡也能想明白。
「……總之,哈欠——到時候就靠你們自己了哦,我說不定會忙得沒時間回去呢。別這麼不情願,事務所的活兒估計夠你們忙的。」秀琳的表情,就像是在跟艾夏開玩笑。
當西邊的清爽天空開始染上淡淡的玫瑰se的時候,道路的前方,幾乎沒有半點起伏的平原上出現了城堡一般雄偉的城市輪廓。艾夏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看,那邊就是光明城了!」
耶林地區的大型城鎮本來就不多,光明城的所在是那麼明顯,伊凡愣愣地望著那看似還有一段距離的高大城牆,忽然覺得有些彆扭。
「我已經弄清楚光明城裡的路怎麼走了,就算一個人去教堂也不會迷路。」艾夏得意洋洋地晃著食指說,「唔,伊凡你知道麼?光明城是教堂最多的城市,大概有,有,有……」
「六十九座。」秀琳微笑著,像是指點自己不爭氣的學生那樣——艾夏本來就是秀琳的學生。
「對……對,嘻嘻。」艾夏不好意思地眨巴眨巴眼睛,「對了伊凡,你有沒有在教會的學校上過學?」
她的眼睛忽然間亮起十分好奇的光來,不過,伊凡似乎是被車外的什麼東西吸引了,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伊凡?」
「啊……嗯。」伊凡倉皇地看了她一眼,點了下頭,然而表情卻好像有點不自在。
毫無疑問,前方就是耶林地區的中心城市光明城,而這座城市,他似乎曾經來過。
那還是,和溫蒂在一起的時候吧……
好幾條修整過的平坦大道從大片的耕地之間穿行而過,沿著彷彿刻意設計的筆直路線聚集在城門之前,就好像朝聖者一般。光明城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教會的中心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這座城市的城牆不像是用來抵禦魔物——按照一千多年前的說法,也許是用來抵擋異端的反抗也說不定——不僅石砌的城牆本身高得驚人,每隔幾十米還設有防衛塔,就算說上面裝有魔導武器,估計都不會有人感到驚訝。
現在的耶林教會,早已沒有一千多年前的輝煌。歷史書上記載那個時候的光明女神教會是名副其實的人類社會統治者,那時候的「耶林聖城」,比現在的光明城要大得多,連流傳至今的公用曆法「聖歷」,都是當年的耶林教會制訂的。雖然,隨著時光的變遷,耶林教會也逐漸走向衰落,不過來到光明城之外的伊凡仍然能感受得到教會當年那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
十六米高的石砌城門,就像是聖殿之門那般莊嚴肅穆,門框兩邊的雕像應該是守護的天使,彷彿讚歎著神的奇跡一般仰望著雕刻在最上方的金色八芒星。黃昏的柔美光華映在那八芒星上,卻陡然變得璀璨耀眼。遠看上去好像是來自遠古時期的建築,但實際上只有不到百年的歷史,只是保持了那種古老滄桑的風格。
馬車的速度也漸漸開始慢下來了,通往城門的道路變得擁擠起來。像光明城這樣的大城市,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往。這輛繪有耶林教會八芒星標誌的白色馬車並不需要檢查,但是人太多仍然沒辦法很快地通過。此時,正是在外勞作的人們回家的時候,而外地的商人與旅行者也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艾夏疑惑不解地看著發呆的伊凡。
「嘿!」
正當他們的馬車經過城門內的金屬吊門之下時,前方不遠處,響起一聲充滿氣勢的大喝。
居然是一個商人正和守城的衛兵大聲打著招呼。
和其他商人完全不同,那個商人似乎根本就不急著進城,也不害怕這些穿著古典式輕甲手握鋒利長矛的衛兵,反而像是跟他們很熟似的,大大咧咧地揮著手。
「喲,我說是誰呢,麥德森先生最近的生意不錯?」
衛兵好像也確實跟這商人很熟,一個年輕衛兵甚至懶洋洋地靠在了這位「麥德森先生」的馬車上,隨手掀起貨台上的雨布,「嘖嘖,這麼漂亮的狐狸皮,從哪弄的?」
坐在駕座上的商人麥德森摘下他那頂黑色翻邊禮帽,熱情地揮舞幾下,就算是行禮了,「就這北邊的幾個村子,那裡的獵人很好說話的。」
「不止是好說話吧,哈哈哈!」衛兵大笑一通,用手裡的長矛指著前方示意可以通過,商人再次揮了揮帽子,又將帽子重新扣在了頭頂。
不經意間,他朝這邊的白色馬車看了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艾夏突然「咦」了一聲,她怔了片刻,猛地站起身湊到馬車的窗戶前。
「怎麼了?」秀琳挑起眉毛。
「那個人好像是……」
艾夏立刻又坐回到座位上,她抬手指向窗外,秀琳也好奇地看了過去。艾夏轉向伊凡。
「伊凡,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我們在船上遇到的那個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