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事令葉茵很生氣,決心和席白城冷戰。舒殢殩獍翌日,她睡到大中午才起床,洗漱完畢出去,席白城正在廚房忙碌。轉過頭來,泰然自若地衝她笑笑,「中午好!」
見他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葉茵氣就不打一處來。眼睛一閉,頭一扭,不理他。從冰箱裡拿了水,故意用力猛力甩上冰箱門,以表現自己的怒氣。
但席白城視若無睹,自顧微笑問:「我正在煮你包的餃子,要吃嗎?」
葉茵翻了個白眼。
「昨晚忙到那麼晚,也該餓了!」
葉茵不甩他,逕自回房,甩上門。「彭——」
她以為席白城會追進房間哄她,但隔了十分鐘,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沉不住氣了,氣勢洶洶地衝到他面前。見他悠然自得地在那啃餃子,只差沒掀了他的碗,劈頭蓋臉地質問:「席白城,你是什麼意思?」
他嚥下口中的食物,才慢條斯理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眼神頗為無辜。
「你別裝傻!你昨晚那麼對我,現在又跟個沒事人似地,難不成你失憶了?」
席白城想了想,「哦」了一聲。「你說昨晚的事啊……我喝醉了!」
聽聽他那語氣,多麼坦然,多麼不在意,葉茵火冒三丈,這下是真飆了。「你以為一句喝醉了,就能彌補你的罪行?就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一腳踹得你斷子絕孫,再輕描淡寫一句喝醉了,你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席白城嬉皮笑臉地回了句,「我斷子絕孫,對你有什麼好處?」在她氣結之際,還輕佻地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葉茵抓狂,跳了起來,「席白城,你無恥!」
他聳肩,「我說的是實話!哪有老婆詛咒老公斷子絕孫的?」
「什麼實話!你說的都是屁話!你就是一變態無恥的大淫魔!」
席白城笑笑地望著她,眉宇舒展得相當好看,顯然絲毫不在意她怎麼叫罵。相反,她越抓狂,他就越開心。
「還有餃子在鍋裡,你要吃嗎?我去給你盛!」
「我不要!」葉茵咬牙切齒,「對著你沒胃口,我只想吐!」
席白城剛要起身,又坐了回去,「既然這樣,留著晚上再吃吧!晚上和家人一起吃頓飯!」
葉茵惱怒地轉身背對他,斬釘截鐵。「我不去!」
「別賭氣了……」
「我沒賭氣,你和你家人吃飯,我憑什麼作陪?你把我當什麼?夜店的三陪小姐嗎?」
「當然不是,你認為我會帶夜店的三陪小姐回家?」席白城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好笑地睥她的背影。「你說我把你當什麼?當然是老婆了!你以為在外面用過的公共筷子,我會正兒八經地領回家?」
「你的意思是,被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還是我的榮幸了?」他以為自己是誰?帝王?還是全宇宙的中心?所有人都該圍著他團團轉,還得懷著感恩的心,感謝他垂憐!
席白城贊同地點頭,喃喃。「其他女人,確實沒這福氣!」
「福氣?」葉茵很不給面子地冷笑,「我看是災難才對!這福氣,我壓根不稀罕,你還是留給其他女人吧?」說著要憤憤然走人,被席白城一把拉住。「行了,耍性子也該有個度。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
葉茵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抱歉,我偏偏是個蠢女人!你喜歡千依百順的,找別人去,別煩我!放手!」
席白城依舊拉住她,目光含笑,輕如薄雲,手看著也鬆鬆垮垮,手勁卻一點也不輕,暗暗加大力道,簡直想捏碎她的骨頭。他似乎覺得可笑,嘴角逸出一聲輕嗤。「葉茵,是不是我之前太寵你,給了你能爬到我頭頂的錯覺?」
「爬到您頭頂?我可沒那個膽量!」
「怎麼沒有?你是我見過膽子最大的女人!」席白城笑裡帶有幾分嘲弄,涼得像冰片。「是不是我說了那句喜歡你,讓你誤認為有資格可以跟我拿喬?」
「我怎麼敢?你以為那句話我會當真?你一向做戲做得滴水不漏,包括在家人面前。你那句話,不過逢場作戲,我不會蠢到真話來聽!」
如果說在此之前,席白城不過是假裝生氣嚇唬嚇唬她,這句話,卻著實令他溫怒。她居然認為,他那句話只是逢場作戲?
若只是逢場作戲,他再多甜言蜜語都說得出口,而絕非如此簡單。
對他而言,要正視自己內心並不容易,可好不容易當她面說出口了,她卻扭曲為逢場作戲?且一臉的不屑與鄙夷,實在可憎!
席白城感覺自己的自尊被踐踏了,好意被枉顧了,怒意直衝頭頂,他卻隱藏極好,不怒反笑。「沒錯!不過是逢場作戲的一句話,我倒是怕你認真了!你可千萬別自以為是!」
葉茵氣得全身發抖,「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麼蠢!」
兩人對峙著,像兩隻刺蝟,不停地用刺攻擊對方,卻沒有想過這樣也會令自己受傷。他們都太驕傲,不肯服軟,不肯道歉,哪怕拼得頭破血流。
「如果沒其他事情,請你放開我!我要回房了!」
「晚上一起吃飯!」
「我說了,我不去!」葉茵怒瞪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出口。從他手中,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當著他的面,甩上房門。
席白城額頭冒出青筋,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有種衝進房間將葉茵狠狠撕裂的衝動。
很好!她很厲害,很有個性!他倒要看看,她能倔強到什麼時候。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公寓都被硝煙味包圍著,葉茵和席白城困在各自的房間生悶氣,惱怒地想著對方的不對,想著對方應該先道歉。
從席白城的角度來看,昨晚的事情本來就是葉茵導致的,是她不該和景泊單獨相處。再說,他又沒對她做什麼,最後不是停手了嗎?他已經夠仁慈了,她有什麼資格生氣?
而葉茵認為,男人對女人施暴罪大惡極,再者她根本沒有對不起他,憑什麼承受他的怒氣。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男人,最是可恨!
兩人各自憤怒,就算偶爾需要出去倒水碰上,都選擇視而不見,把對方當做空氣。
席白城沒有意識到,一向沉穩內斂的自己,竟然會像小孩子一樣和葉茵賭氣。當他冷靜下來,意識到這一點,已經黃昏了,暮光在他臉上傾灑了一片。
他望了眼牆壁,隔壁就是葉茵的房間。
可惡的女人!他遲早得折了她的傲氣!
席白城換好衣服,直接衝到葉茵房間,發現門反鎖了。他掄起拳頭敲門。「開門!」
裡面沒有一點動靜。
他又用力砸了幾聲。「我叫你開門,聽到了沒有?」
葉茵用枕頭捂著耳朵,當做沒聽到。她很生氣,很難過,也很委屈。他之前的溫柔,果然都是裝的,果然都是為了誘騙她。現在她上當了,他就不需要繼續偽裝好人,能露出自己的假面具了!
「開門!」
門外每一聲,都讓她的心猛一顫。抓起枕頭朝門砸去,怒吼。「滾——」
過了一會,沒動靜了。
他走了嗎?
他真的走了!他丟下她一個人去赴宴了吧?
他纏她,葉茵生氣。現在他走了,葉茵發現自己更生氣了,恨得咬牙切齒,氣得一塌糊塗。「席白城,你混蛋!」正氣得在床上打滾,門突然開了,席白城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鑰匙。
葉茵像只被激怒的小獅子,情緒激動,張牙舞爪。「你進來幹什麼?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撲上去打他,捶他,推他,但席白城紋絲不動,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將她推回床上。她跌回床上,頭髮亂飛,像個瘋子。雖然床很軟,一點也不痛,但她異常憤怒。「席白城,你給我滾!」
「這是我家,你沒資格說這句話!」
「那我走!」
她惱羞成怒,往外衝去,卻被席白城抓住,一把扣在牆壁上,她發了狂似地掙扎。「放開我!放開!放手!」
「葉茵!」席白城揚高聲音叫她的名字,大聲呵斥。「你鬧夠了沒有!」
她想衝他喊回去,可以一對上他眼底隱隱作祟的怒意,鼻子一酸,眼睛立刻就紅了。淚珠先是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轉,然後簌簌往下掉,一顆一顆,掉入席白城心裡。
她委屈地嗚咽,「你凶我……」
席白城能應付她像獅子般張牙舞爪,她一哭,他卻沒轍了。在他字典裡,向來沒有憐惜一說。女人的眼淚,一向只令他心煩。可葉茵一哭,他堅硬如鐵的心,某一處忽然碎裂,出現了一道缺口。他,被攻破了,被葉茵的眼淚。
「你凶我……嗚嗚嗚……」葉茵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委屈,但心裡就是酸澀,就是想哭。眼淚像開了的水龍頭,一掉淚就止不住了。
席白城沉默地看她,有些猶豫,試圖修補心牆的裂痕,無視她的淚水。
可葉茵哭得更厲害了。
他唯有一聲歎息,收起方纔的氣焰,聲音也放軟了。「好了,別哭了!」
「別哭了,行嗎?」
「我不該那麼凶你……」
「不該那麼大聲吼你……」
他越安慰,葉茵越哭,而且哭得越發大聲,嗓門也越發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哭不可收拾,好像連整間公寓都要給她哭塌了。
席白城耳膜都被她哭疼了,很有一把堵住她嘴的衝動。可是她哭得很可憐,叫他心疼,叫他拿她毫無辦法。把她扶到床上坐下,拿了毛巾給她擦臉,一邊哄她。「好了,寶貝兒,不哭了,行嗎?」
他抿了抿唇,困難地說:「我不對,我錯了!」
「寶貝兒,原諒我,嗯?」
他發誓,他活了三十多年,絕對沒有想過有一天要如此低聲下氣地哄一個女人。
「混蛋……就會欺負人了……我討厭你……」葉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抽一搐,傷心欲絕。
席白城見她哭得賣力的模樣,既心疼,又覺得可愛,笑得好無奈,順著她的意思說。「好,我是混蛋!我討厭!」
葉茵嘴巴一癟,哭得更凶,「你還笑……」
席白城瞠目結舌,「我哪有笑!」
「你就是在笑,你沒良心……」
他趕緊把他的寶貝摟進懷裡,「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錯了!」
他連親帶哄了半個多小時,葉茵才漸漸停止了兇猛的哭泣,改為低低抽泣。哭了一個多小時,她也累了,一顆眼淚珠子都擠不出來了。但她不願這麼輕易放過席白城,還是做哭泣狀,讓他哄著,誰讓他之前對她那麼凶。
「不哭了,乖!寶貝!」席白城親了親她的額頭,可算鬆了口氣。沒見過哪個女人這麼能哭,一哭就是半個小時,都不帶中場休息的。
換做從前,她要哭,他就把她丟在家裡,任她哭個夠,可現在一看她哭就受不了,心疼,耐著性子也要安慰她。
葉茵抽泣,哄著眼眶控訴他,「你說……你錯了!」
「我說過了!」
「我沒聽見!再說一次!」
這丫頭絕對矯情,絕對在拿喬!席白城自然是不願意向一個女人屈服的,但未免她再來一輪眼淚攻勢,只好憋了口氣,「我錯了!」
「唔……昨晚的事,是你不對!你不該那麼對我!」
「還不是因為你跟凌晨四點回來,不接我電話?你跟景泊孤男寡女,我能不生氣嗎?」
「你根本不是因為在乎我,而是男性佔有慾作祟!覺得自己的東西,別人碰都不能碰!可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跟你一樣!」
席白城想告訴她,自己會生氣,絕不僅僅是因為男性佔有慾。若只是那樣,他昨晚就會把她就地正法了,而不可能對她心軟。但,有些話,他認為還是暫時藏在心裡,對彼此都好。
「我以後盡量克制!」
說出這句話,對席白城而言已經很困難,算是一句承諾。換做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可在葉茵聽來,就變味了。「盡量克制,意思是以後還可能發生同樣的事?」她情緒又開始激動了,「席白城,你不能那麼對我!」
席白城頗為無語,是不是女人在生氣的時候,男人說什麼都是錯的?
他試圖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
「我不管!」葉茵打斷他,態度異常強烈地嚷:「你昨天的所作所為,給我造成了很大傷害,必須向我道歉!」
「我從不向女人道歉!」
「但你做錯了,即必須向我道歉!」
席白城會心甘情願被一個女人命令?笑話!要那樣,他「席白城」三個字倒過來寫。「你心裡清楚,剛剛哄你,已經是我的極限,我還沒對第二個女人這麼遷就過!」
雖然這句話聽來多少有點叫人安慰,但葉茵並不滿足。「你就是要道歉!」
「不可能!」
「你混蛋!」
原以為能夠哄回她,卻沒想到又開始劍拔弩張,席白城實在受夠了,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鬆開葉茵,冷冷睨了她一眼。「別恃寵而驕!」然後冷冷起身要走。
一隻小爪子抓住了他的手。
他沒有轉身,只微微側臉,不耐煩地問:「還有事嗎?」
「……」
「放手!」
小爪子仍抓住他不放。
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點委屈,有點矛盾,有點不甘心,抿了抿唇,彆扭地說:「算、算了,我退一步!不要你道歉了!」她心裡知道,自己剛剛是過分了點。要他道歉,比登天還難。好不容易緩和了氣氛,她不想再吵了。他退了一步,她也稍稍退讓。
「你、你以後別再那樣了,我很討厭!」
席白城氣消了大半,只是故意緊繃著臉,挑眉,「你以為我喜歡?」
「既然不喜歡,以後就別那樣了!」
「看你表現!」
葉茵語塞,不爽地鬆開爪子。「懶得理你!」
她以為席白城要走,正愁拉不下臉叫住他,卻見他大步走到衣櫃邊,從裡面拿出一條裙子,扔在她旁邊。「換上,跟我去吃飯!」
葉茵很苦惱,「就不能不去嗎?我實在不會應對你的家人!連你姐都不喜歡我,我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有我在,誰敢給你臉色看?」
有他撐腰的感覺是不錯,但葉茵也有他的顧忌,軟軟地請求。「下次吧?下次好不好?給我兩天做心理準備!你看我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哪裡能見人?」
席白城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詳,目光頗為憐惜。「是很腫……」
葉茵以為他會鬆口,笑容剛浮現嘴角,只聽見他下一句。「不過,本來就丑,無所謂了……」
笑容一下就僵住了,葉茵風中凌亂,嘴角抽搐,玻璃心碎了一地。
席白城直接將裙子塞她手裡。「別讓人等,趕緊換上!」爾後邁著他一貫瀟灑的步伐離開了。
葉茵在心裡惡狠狠發誓,此仇不報,她就不叫葉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