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昇村條件惡劣,就連最大的醫院,都是一間醫療所,設施簡陋,病房及人手都不足。【:菁華醫療隊帶來了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支援,但流感搞得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一大批感冒發燒的村民擠在醫院就醫,非常害怕自己染上了流感,病房不足和驗血人手不夠成為了兩大難題。
葉茵和景泊被分在急診科,每天都要接一大批病人,忙得像打仗似地,一刻都沒法休息。每天回到宿舍,她都感覺自己骨頭全散架了,但看到村民們焦急的神態,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盡心盡力替他們解決難題。
三天後,一個三歲的小男孩發高燒被送到醫院。父母哭哭啼啼,說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個星期,但他們都忙著種田,忽略了。小男孩已經燒得昏迷,不省人事,葉茵忙給他實施急救,但已經來不及了。兩個小時後,小男孩搶救無效,死亡。
提前給他安排了驗血,報告顯示,他感染了流感病毒。
小男孩的父母泣不成聲,哭天搶地,責怪自己沒有早點發現,沒有好好照顧他,才會讓他染上病毒。
耳旁是小男孩父母悲慟的哭聲,眼見一個小生命就這麼離世,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葉茵痛苦萬分。她安慰了父母兩句,衝出病房,走到僻靜一隅,身體軟下,癱坐在地上,冷冷地發呆,雙目通紅。
席白城的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
葉茵沒有接。
隔了幾分鐘,他又打了第二通。
葉茵麻木地接通,鼻息間一片濕意,嗓音微微顫抖。「喂……」
「是我!你剛剛在忙?」
「……嗯!」
他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常,繼續問:「和景泊在一起?」
葉茵胸口一陣窒息。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們靠太近!」
「可我們是在工作!」
「即便是工作也……」
葉茵心情本來就糟糕得要命,面對席白城的「警告」,火氣一下就上來了,抓著手機咆哮。「席白城,你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們借工作之名背著你偷青嗎?」
他愣了一下,「我不過這麼一說……」
「你總是以自己狹隘的眼光去看待別人,命令別人,好像別人都是你的玩具!可我說了,我不是你的玩具。你用卑鄙的手段威脅我和你結婚,我認了,可是心是我的,我想要做什麼,要喜歡誰,你管不著!滾」
她掛斷了電話,氣勢洶洶,憤怒無比,眼眶卻一陣陣脹痛。
難受得要命!
過了很久,冷靜下來,葉茵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竟沖席白城發了這麼大火。不由有些後悔沒有控制住情緒,殃及無辜。
而手機在這時候再一次震響,她低低吸了口氣,接通了。
「好些了嗎?」
葉茵覺得自己很糟糕,扶額哽咽,「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衝你發火,是我的問題!」
「你工作壓力大,我能理解!」
葉茵將剛剛的事情告訴了席白城,越說越難過,「他就在我面前,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我沒用……我不配當醫生……」一股酸澀襲上心頭,她低低哭了起來。
席白城在那頭沉默了一陣,「你應該知道,沒有人能操控別人的生死!」
「可你能……一切只是在你掌握之中,你隨心所欲……」
「我不過是用人的軟肋和慾望去操控他們,但我不會隨心所欲地讓他們去死,更不能讓他們活過來……」他苦笑,如果他可以,當初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將她救活,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換。
「你要明白,你是醫生,不是上帝。生死有命,不在你控制範圍內。如果你太在意,或許不適合當醫生!」
葉茵搖頭嗚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好難受……」
「看多了就麻木了,以後遲早會習慣!」
葉茵嘴角浮現一抹苦笑,「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打起精神來,你救不了他,但至少可以救其他人。沮喪,幫不了任何忙。」
他說得對,沮喪只會適得其反,與其痛苦,不如振作起來,還有那麼多需要幫助的人,她不可以就這麼洩氣。
葉茵笑了笑,心裡似乎沒那麼難受了。「沒想到你也會說人話!」更沒想到,他的安慰,竟然能對她起到鼓勵的作用,讓她重新振作起來。什麼時候,他們的關係變得如此「和睦」了?
「情獸偶爾也有人性的一面,但這只是我為了以後更加情獸。」
「知道了,混蛋!」
葉茵在搶救小男孩時,景泊在另一間病房急救,一聽說這件事,他立即追了出來,找到了躲在走廊盡頭的葉茵,她正在打電話。
和誰?席白城嗎?
在最痛苦的時刻,她想到的是向他尋求安慰?
他們什麼時候如此親密了?
景泊的目光黯淡了幾分,默默低下頭,手指抽緊。
葉茵一轉頭,就看到了景泊,忙擦了擦眼淚,快步走到他面前。「怎麼了?又有急診嗎?」
「不是!」他勉強笑了笑,「我剛好路過!」
葉茵看得出他臉色不太對勁,但無暇多想。「哦!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小茵,你……沒事吧?」有席白城安慰他,景泊自知自己的關心是多餘的,但仍忍不住想聽她回答。
「你聽說剛才的事了?」葉茵無奈苦笑,「我剛剛太不專業了,對不起!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搶救其他人!我們走吧!」
她能夠這麼快釋然,景泊稍稍放寬心了。只是他有些失落,安慰她的人不是自己。
……
葉茵暫時將小男孩的死放在一邊,將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但她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對勁,全身虛弱無力,每一根骨頭都酸痛得要命,頭也暈乎乎的。她以為自己只是勞累過度,繼續硬撐著。但撐了兩天後,眼前突然天旋地轉,雙目一閉,暈過去了。
這一暈暈了很久,葉茵醒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床邊的景泊。他應該很久休息過了,眼睛下面全都是陰影,臉色也不太好看。但看到她醒了,他的雙眼立即變得明亮,「小茵,你終於醒了!」
「嗯……」葉茵想坐起來,可發現頭腦昏沉無力,酸痛感更加強烈了。「我怎麼了?暈倒了?」
「嗯!你在發燒!」
「發燒?該不會染上流感了吧?」葉茵玩笑道,但沒想到景泊回答道:「不知道,還不確定!驗血科兩位醫生都累倒了,所以速度慢了下來,你的化驗報告還沒出來。」
「哦……那邊工作邊等吧!」
「你現在在發高燒!」
「沒關係!我能挺住!」她硬撐著要坐起來,但被景泊按住。「你好好休息,等康復了再工作!」
「可是現在還有那麼多急診病人,我不能在關鍵時刻倒下,我還能撐……」
景泊知道性子倔強,唯有道:「你接觸過小男孩,驗血報告又還沒下來,不是很適合……」
「你是醫生,你應該知道,普通接觸是不會感染的!我怎麼可能感染!」
「我知道!但這件事已經在診所傳開,對其他病人的心理產生了影響。」
葉茵想了想,也是。面對疾病,不知情的人最容易慌張,恐怕認為她接觸了病例,發燒就一定是感染了,避開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讓她看病。她只是埋怨身體不爭氣,竟然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而且,按照規定,發燒的人必須隔離,包括醫生,希望你能理解!」
葉茵平靜地點頭,「當然!我只是遺憾沒能幫上忙,給你拖後腿了,對不起!」
景泊搖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再給自己壓力!這幾天,好好休息,等驗血報告出來,身體也康復了,再加入我們的『戰鬥』。」
葉茵笑了,點頭。「我懂得照顧自己,會按時吃藥的,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景泊自然很擔心葉茵,但是他已經為了照顧她,耽擱了很多工作,不得不離開。「那你好好休息,我等會再來看你!」
他離開後,葉茵一個人有些寂寞。發燒很難受,呼吸道像被燒著了,頭也昏昏沉沉的,只覺得乏力。生病的時候有人關心她,興許會好一點,只是兵荒馬亂的,每個人都忙得要命,誰有空理她?
席白城
不知怎麼想起了這個名字。
忽然就想見到他,哪怕只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葉茵理不清這念頭從何而來,已經先掏出手機,有一格信號。
她有些難以抑制衝動,一緊張,手指微微發涼。
不行!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否則難保說著說著,就把發燒被隔離的事情告訴他,她不想讓他擔心。只是,他會擔心嗎?說不定還會奚落她活該,這是她嘴毒的報應。
葉茵自動補腦席白城仰天長笑,尖酸刻薄地說:「葉茵,你也有今天。」的畫面。
打了個哆嗦,不行,她不能讓他有嘲笑她的機會。
默默將手機放回抽屜。
其實葉茵知道席白城不會嘲笑她,她故意把他想得那麼糟糕,只為了抑制給他打電話的衝動。她怕自己太依賴他,更怕他知道她依賴他。似乎不打那通電話,情況就不會那麼糟糕。
只不過啊,心裡仍舊有些遺憾,有些失落。
……
帶著這種失落的情緒,葉茵再次昏睡過去。這次睡的時間倒是不長,稍微有些意識的時候,能感覺到沒那麼難受,身體恢復了些許力氣,只是喉嚨乾啞得厲害,像含了一口沙子,幹得慌。
「水……水……」
一隻手將她托了起來,一股熟悉的男性體香在鼻息間瀰漫開。但葉茵無暇多想,水杯送到她唇邊,立即大口大口地喝起來,「咳咳……咳咳……」
「慢一點!」
「謝謝……」葉茵喝夠水了,乾渴的感覺稍稍得以緩解,神智也清醒了一些。她軟軟地倒回床上,閉著眼睛休憩。
「感覺好些了沒有?」
好熟悉的聲音……聽著像席白城……
她出現幻聽了吧?席白城怎麼可能出現在醫院!
「別裝睡了!」
裝睡?她在生病好不好?太欠揍了!
欠揍?葉茵猛一激靈,睜大眼睛望去。果然,在人家生病的時候還能說出欠揍話的,除了席白城,沒有別人!
他西裝革履,坐在她床邊,還是一副懶洋洋,漫不經心的姿態,似笑非笑地睥睨她。
葉茵立即如同見了鬼似地叫起來,「席白城?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
「你你你……你不是在白城嗎?怎麼過來了?」葉茵很意外,或者可以說,很驚喜。當然,她不會承認。
「聽說你發燒了,過來探望你!」
葉茵還沒來得及感動,又聽得他嘴欠地補充了句,「如果你染上流感了,我也得親眼見證這一時刻不是?」
感動頓時煙消雲散,葉茵在心裡罵了句你妹,有對發燒的人說這種話的嗎?席白城不愧是席白城,何時何地都這麼嘴賤,一句話就能讓人怒髮衝冠,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你是抱著給我收屍的目的來的,那你可以滾了,我只是發燒,死不了!」
「這可未必,驗血報告不是還沒出來嗎?」
「身體是我的,我是醫生,我還能不知道?輪得到一個外行人在這說話?」
「我不過是陳述客觀事實而已!」
葉茵很憤怒,「席白城,你欠揍!」
席白城眉目璀璨,「吵了幾句,精神是不是好些了?」
她皺眉盯著他,「別告訴我,你是故意氣我,以吵架的方式幫我提神。」
席白城聳肩,不容置否。「除了吵架,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能讓你打起精神嗎?」
「你無聊!哪有故意氣人幫人打起精神的!」
「這招對正常人沒用,但對你葉茵有用!」
這叫什麼話?葉茵聽了來氣,「你的意思是,我是個不正常的人?混蛋!我看你是想活活氣死我來的……」
「好了,寶貝兒別生氣了!」席白城軟了下來,像安撫小貓似地,摸摸她的臉。「你是我老婆,我怎麼捨得氣死你?看在我坐了十幾個小時車的份上,原諒我,行嗎?」語氣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你坐車來的?我才昏迷了多久,你就趕過來了!」
席白城不會告訴她,他一聽到他的消息,立即丟下眾高管和重要客戶,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一路上心神不寧,恨恨地想著見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誰叫她食言,說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結果把自己給累病了。
可一看到她臉色蒼白地躺著床上,心又軟了下來。就這麼坐在床邊,靜靜凝視了她兩個小時。
葉茵的心不是石頭做的,自然感動,心比棉花還軟,氣焰也軟了下來。「我沒事,你不用這麼擔心!」
「這是流感區,你又發燒,我能不擔心嗎?」
不管他是真心假意,葉茵覺得這話聽來分外溫暖。「你也知道這是流感區,危險,你還過來?」她埋怨,「你就不怕我真得了流感?」
「流感哪那麼容易傳播?你是醫生,能不懂這個道理?」
葉茵矯情勁兒上來了,嬌嗔。「哪有百分之百肯定的事兒,那萬一真要是流感呢?」
「那我也只好認了!」
葉茵開心地笑了,笑著笑著,鼻頭忽然一酸,喜極而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地,辟里啪啦往下掉。
席白城好笑地望著她。「你哭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葉茵嗚咽。她一向堅強,可是在他面前,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孩子,情緒起伏大,一點也藏不住,而且很奇怪,明明開心,卻愈發止不住地想哭。
「我就知道,你是個白癡!」
葉茵哭得更厲害了。「我在哭,你還罵我白癡,混蛋……」
「好了好了,不說你是白癡了!」席白城還沒試過拿哪個女人這麼沒辦法。他一向煩女人哭,卻偏偏無法忽視她的眼淚,將她一把攬入懷中,輕聲安慰。「別哭了,嗯?寶貝兒,乖!」
「你就會欺負我,我才不是你的寶貝……混蛋!混蛋!」她掄起粉拳捶打他的胸膛,抓住他的領帶擤鼻涕。
席白城頭皮發麻,明明知道他有潔癖,還拿他的衣服擤鼻涕,故意整他是嗎?可惡的小女人。
病房外擠滿了小護士及八卦的醫生。
「這是葉醫生的男朋友嗎?天啊!好帥!看上去好有錢!」
「而且對她好溫柔哦,一點都不介意她發燒!」
「難怪葉醫生不對景醫生動心,原來有了個這麼帥的男朋友……」
「就是啊!景醫生也沒那麼帥呢!」
景泊站在病房拐角,身影隱匿在陰影之中,像一縷幽魂。
苦笑。
他走到醫療隊隊長面前,「林醫生,之前你說東昇村還有間更偏僻的診所缺人手,讓我過去。」
「嗯!你不是拒絕了嗎?車隊馬上就要出發了!」
「我改變主意了!」景泊笑笑,「請讓我和他們一起過去!」
她身邊,已經有了席白城,不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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