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葉茵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掃了眼屏幕。舒殢殩獍「唔？薇兒？」
她一接通，電話那頭立即傳來抽泣聲。
葉茵忙坐了起來，「薇兒，你怎麼了？薇兒？」
徐薇兒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哭。
「薇兒，你說啊話，薇兒！」
「馬修女……去世了……嗚嗚嗚……小茵，我好難過……」
「什麼？馬修女去世了？你現在在家嗎？我立刻過來！」
席白城被吵醒了，眉頭擰成一團，「怎麼了？」
「我朋友的修女媽媽去世了……我得過去看她……你胃病好些了沒有？一個人可以嗎？」
「好很多了，你去吧！」
「嗯！我安慰完她，立刻回來！你好好休息！」葉茵話沒說完，人已經衝了出去。
席白城拿過手機，撥通一串數字，以低沉的嗓音道：「查清楚徐薇兒和馬修女的關係！」
葉茵攔了輛的士，直奔徐薇兒家，用力按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薇兒，開門！是我！」
門剛一打開，徐薇兒就撲入葉茵懷裡，哭成了個淚人。「小茵……嗚嗚嗚……」
「有什麼事，我們先進去說，好嗎？」
葉茵知道徐薇兒在孤兒院長大，馬修女負責照顧她，一直對她很好，就像親生媽媽一樣。馬修女去世，徐薇兒必定傷心欲絕。
她安慰了她很久，才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剛孤兒院打電話給我，下星期一舉辦葬禮！」徐薇兒哭得很傷心，但其實在偷偷觀察葉茵的臉色。
「需要我陪你回去嗎？」
「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景醫生打電話給我，說要選一名實習醫生，下星期一和他一起去東昇村協助醫院控制流感疫情，可是我……」徐薇兒哭得更厲害了，「我好恨我自己……她對我那麼好，我卻不能給她送終……嗚嗚嗚……」
葉茵當即想說自己替她去，但腦中閃過一道人影，席白城。
他未必會同意她去！
雖然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顧忌他的想法，可是，她就是因為他而無法當機立斷。
「我想替你去……但，你給我一晚上時間考慮考慮，可以嗎？」
「嗯……小茵，謝謝你！」徐薇兒緊緊抱住葉茵，如同她是她溺水前最後一塊浮木，但她心裡另有圖謀。
她之所以不去，是因為流感村太危險，她不願意冒這個險。可恨的景泊，明明知道有危險，卻要讓她去，她才沒那麼傻！
她知道只要要自己裝可憐，葉茵一定會提議替她去。她恨恨地想著，最好葉茵在那染上流感，死了一了百了！
……
葉茵心事重重地回到「天逸」，天已經微微泛白，快要天亮了。席白城坐在床頭，開著一盞檯燈，正在看文件。她勉強打起笑容，坐到他旁邊。「胃疼還不好好休息？」
「吃了藥已經好很多了，沒事！」他的眼神恢復了光彩，臉色也沒難麼難看了。
「光靠藥物也不行，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關鍵是好好養胃！」
「你剛剛已經說過了，我知道！」席白城握住她的手，問：「你朋友怎麼樣了？」
「沒事，已經睡了！」葉茵忍不住歎了口氣，「人的生命真脆弱……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轉瞬就沒了！」
席白城揉揉她的腦袋，笑容溫柔。「當醫生還這麼感性，可不是好事！」
她苦笑，「我知道！」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最近東昇村發現了兩例流感死亡，醫院要組織醫生過去支援！」
「你要去？」
葉茵沒說話。
燈光灑落席白城滿臉，他的神情很淡，只是望著她。「你是醫生，不需要我提醒你流感有多危險。」
「我知道！但我是醫生，比普通人更知道該如何預防。流感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人們不瞭解它。其實，只要預防得當，不會有危險的！」
「疫情，一向沒有十足把握！不過你要去，我不會反對！」
葉茵意外地望著他，來的路上，她想了一大堆勸他的話，沒想到都用不上。她張著嘴，隔了一會才問：「為什麼？」
「既然你想去，我身為丈夫，應該支持你！」
這話在葉茵聽來，意外又感動，極不可思議。在她看來，席白城一向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任何事情一旦他決定，沒有任何人能反對。什麼時候，他學會了尊重和體諒？
他好笑地戳戳她的額頭，「怎麼？太感動了？」他笑起來雙眼狹長，眼神卻很明亮，像只漂亮的狐狸。
「嗯！」葉茵難得不逞強，溫順地點頭。
「是你想去，還是景泊讓你去？」席白城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想聽她如何回答，想知道她是否對自己坦誠。
「本來是薇兒去的，但是馬修女突然去世了，她要去參加葬禮，所以我代替她去！」
「哦……」席白城應了聲，眼裡不動聲色地顯露出些許寒意。他已經派人查過，馬修女早在一個月前已經去世了，哪有什麼葬禮？不過是徐薇兒怕死，所以將葉茵推入險境而已。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阻止她，戳穿徐薇兒的詭計。只是現在為時尚早，必須給這小東西一點教訓，她才能學會帶眼識人。而景泊那方面，他自有他的考量。
說到算計，他絕對是高手。
葉茵見他出神，看不透他的眼神，「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你已經答應她了？」
「沒有！我想……先問問你的意見……」說到這，葉茵紅了紅臉，不自然地低下頭。
席白城卻不容她逃避自己的眼神，挑起她的下巴，讓她對上自己深邃而邪氣的目光。「你在乎我的看法？」
「沒、沒有啦！我是怕你到時候又玩陰的，或者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去……」她撇嘴，「我才不在乎你的看法！」
席白城笑了。他怎麼可能看不穿，這丫頭越來越在乎自己了，只是嘴上不承認而已。
不過，她也不算輸。因為，越來越在乎對方的人，不止她一個。
……
上午十點，景泊正在開會討論去東昇村的事情，突然接到了葉茵的電話。他很意外，忙走出會議室。呼吸略急促，也不知是走得太快，還是……其他原因。
「是我！」
「嗯！」他喉嚨乾啞。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我希望能代替薇兒去東昇村！她親戚去世了，她要參加葬禮，所以……可以嗎？」
她去？她和他一起去？
在兩人中做出決定，景泊也搖擺了很久。就醫術而言，葉茵專業過徐薇兒，而且夠細心，無疑是最佳助手。可在最後選擇時，他還是選擇了徐薇兒。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與葉茵單獨相處，或者說，他害怕與她單獨相處，他隱隱感覺那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那種不安的感覺促使他生平第一次因為私人原因，做出不客觀的決定。
而現在，葉茵主動要求代替薇兒，無疑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他知道，決定權在自己手上，他只要拒絕就可以。
可是，他想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同事的身份。
「景醫生，你還在嗎？」
「嗯！」
「人選，報上去了嗎？」
「還沒有，正在開會。如果你決定好了，那我修改！」
「嗯！謝謝！」
掛斷電話，景泊不知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心情更沉重了。他回到會議室，「抱歉，副院長，我們科室的人員名單要做修改！」
小茵，為什麼我越來越無法拒絕你？
……
打完電話，葉茵覺得很累，就像豬一般沉沉睡去，她睡得很熟。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不真切。
每一根血管裡，都流著深沉的疲憊，一根手指都懶得動彈。她知道自己在席白城的休息室，眨巴眼睛望著天花板很久，想了想心事，等恢復力氣才起來，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毗鄰辦公室。她探出腦袋，四處張望。
席白城正處理文件，「秘書出去了！」
咦？他頭頂眼睛？
葉茵這才出來，伸著懶腰，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唔，現在幾點了！」
「四點。」
「下午四點？嗚哇！我睡了好久！太睏了！」葉茵打著哈欠，想到了一個問題，「你的助理和秘書都知道我在裡面睡覺？」
「嗯！本來是不知道的……」席白城抬頭，調侃地望著她，嘴角一彎。「但聽到了！」
「聽到了什麼？我打呼？」葉茵臉一紅，心想不是這麼丟人吧？
「不是！」他眉目燦若星辰，溫柔補刀，「聽到你說夢話！」
葉茵一張囧臉。「我應該沒說什麼大逆不道，危害社會的吧？」
「不想嫁給我，要謀殺親夫，切掉我的小弟弟算不算？」
「……那倒是真心話！」
席白城笑而不語。
「你今天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我先回家收拾行李了，明天一早就要出發！晚上見！」
「我讓人送你！」
「不用那麼麻煩……呃……有公交車直達嗎？」
「沒有！打車大概三十！不貴！」
葉茵當機立斷，「麻煩你派車送我！謝謝！」語氣顯得特別誠懇。
席白城站起來，朝她走去。「我今晚有很多公事，就不回家了！」
「你的公事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這算公事，」見她的臉一下變得很臭，他嘴角上揚，「但今晚不是，待會兒要開會！」
「哦……」
「你這是什麼臉色？」他一手插袋，另一隻手伸出來，捏起她的下巴，眼神明亮得像水洗過的星星，不懷好意地打量她，笑容邪氣。「捨不得我？想我回家？」
葉茵白了他一眼，「席先生請自重！」
席白城笑了，笑得很開懷，傾身抱了抱葉茵，「乖！很快就能見面了！我等你回來！」
葉茵不爭氣地一陣酥麻，耳朵發燙，還沒有足夠的力氣推開他，席白城已經鬆開，揉揉她的腦袋。「快回去吧！」
他目送她出門，才坐回皮椅上，繼續處理文件。目光雖是盯著上面的字，心思卻全然不在上面，微微出神，嘴角不自覺就染上了笑意。
……
由於東昇村地理位置偏僻且要攜帶大批醫療器具，醫院放棄了飛機，包了一輛大巴車。
早上七點，大家在醫院門口集合。景泊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看了眼手錶，還有二十分鐘。
心臟科的醫生拍了他一下，「怎麼？擔心你的實習生趕不上？現在的年輕人是這樣的，睡得晚起得也晚。但這麼重要的事，應該不會遲到！」
景泊勉強笑笑，「嗯！」心裡像燃著一團火苗，在燒。
過了沒多久，一道靈活的身影朝這邊狂奔而來，景泊的目光隨之一亮。她背上的牛仔背包一跳一跳，馬尾也在風中掃來掃去，像個可愛的小掃把，在他眼中分外可愛。
葉茵一口氣跑到景泊面前，扶著膝蓋，氣喘如牛。「對、對不起……我遲到了……」昨晚太遲睡，調了鬧鐘也沒能按時起來，差點就趕不上了。
「沒有！還有十分鐘！」景泊遞給她手帕，「擦擦汗！」
「謝謝！」葉茵接過手帕，一通亂擦，一些頭髮黏在了她臉頰邊，景泊下意識想幫她撥開。可終究覺得那舉動太曖昧，便忍住了。
等氣喘暈了，葉茵才算活過來了，「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手帕，洗乾淨再還給你！」
「你留著吧！」
葉茵不是很願意留他的東西，怕睹物思人。但這句話，她只能藏在心裡，點頭。「那謝謝了！」
由於還有人沒按時到，又耽擱了一段時間。葉茵和景泊光光站著，覺得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去打個電話！」
她走到離他遠一些的地方，撥通了席白城的手機。
「嘟嘟……嘟嘟……」
奇怪，打電話給他竟然會有點緊張？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磁性，屬於聽了會懷孕的聲音。
葉茵撓撓頭，「呃……我到了！謝謝你派車送我！」今天本來以為鐵定遲到了，沒想到一衝下樓，司機就已經在樓道口等她，她沒想到他這麼細心。
她覺得向他致謝有點矯情，又忍不住補充了句。「你怎麼知道我會睡過頭？」
「直覺！」
她笑了，「你又不是女人？哪裡的直覺！對了，」她彆扭地開口，「我昨天回去的時候在附近的超市買了麵粉……」
「嗯！」
「……然後還買了點肉！」
「嗯！」
「收拾完東西無聊……就包了一百個餃子，放在冰箱冷凍層了。你餓了就下點餃子吃，不然又得胃疼！」
「我知道了，掛了！」
「嘟嘟嘟……」
葉茵很憤怒。拜託！這是什麼反應？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該道謝好嘛？「是我」、「直覺」、「嗯」，拽得跟二五八萬似地，多說一個字會死嗎？會死嗎啊？
她昨天就不該好心包餃子，他這種人，餓死最好！
「可惡！可惡！」
「人到齊了！」
景泊的聲音忽然從耳後傳來，將葉茵嚇了一跳，「哦！好！我知道了！」
上車後，葉茵發現都是主治醫生和實習生坐在一起，因此她只能和景泊坐。她坐裡面的靠窗位，景泊坐車道。位子很窄，兩人擠在一起，略顯侷促。
他盡量放輕鬆，遞給她一瓶水，微笑「喝點水吧！」
「謝謝！」
「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有！出門太趕！」
景泊似乎有先知，從包裡拿出一份三明治配牛奶，遞給她。
「謝謝！」
「我們之間，不需要客氣！」
葉茵曲解為，他即將成為她同父異母姐姐的老公，當然不需要客氣，心裡瞬時就不怎麼舒坦了。默默啃著三明治，默默喝著牛奶。吃飽喝足，對上景泊的笑臉，尷尬地衝他訕笑兩聲。
車上很安靜，大家都在閉目養神，氣氛更加侷促。葉茵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掏出手機玩作為掩護。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席白城的短信。
她臭著臉打開。
「我在開會，路上注意安全！」
原來他剛剛在開會……難怪惜字如金。
葉茵暗怪自己沒有察覺他那邊異常安靜。他也真是的，開會還接電話，多不尊重其他人啊！但，心裡還是甜絲絲的，眉開眼笑。
景泊察覺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直覺那與席白城有關。
她竟因為席白城，露出如此甜蜜的笑容？
他無端覺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之後一段路，葉茵和景泊都沒說話。她望著窗外，陽光正好，灑在她臉上，暖洋洋的。昨晚熬夜包餃子，本來就困，加上大巴車一顛一顛的，很快便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景泊也在專心想事情，肩頭突然一重，轉頭，才發現葉茵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她的臉沐浴在陽光之中，像盛開的花骨朵，那麼嬌弱，卻充滿生機，生命力勃發。臉金燦燦的，睫毛金燦燦的，連髮絲都金燦燦的，純淨美好，美好得令人心動。
催生了他心中不該有的念頭——擁有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