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二章世間只有一個你
看起來勢在必行的一戰,卻消弭於無形。
黑旗軍的支援來不及到河岸這邊,只一條大船上的士兵就算再精銳也擋不住數萬狼騎。也許是方解那一刀讓蒙哥感到了無力,也許是那一刀讓狼騎膽寒,所以狼騎兵並沒有攻過來,這也讓跟著方解上了岸的黑旗軍將士們鬆了一口氣。
方解將那本百年記密撿起來,塞進袖口裡。
他轉身對手下眾將微微笑了笑,擺了擺手說了句回去。眾人心裡還都有些平靜不下來,跟著方解重新上了大船準備回去。
就在大船離開河岸的時候,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一座沙坡後面站了起來。這人看著大船上那個黑袍男人的背影,眼神裡閃過一絲畏懼。
他叫血牙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成為草原上的傳奇。
但是今天,他見證了一個傳奇。
方解的話就如重錘一樣一下一下的砸在他心上,將他本來的那種自豪感全都砸碎。而讓他更為震撼的是,方解居然比他還要瞭解闊克台蒙家族的過往。一開始方解說的那些話他以為都是騙人的,可是現在他深信不疑。
「我將來一定要擊敗你!」
看著那遠去的大船,血牙攥緊了拳頭。
回去的路上方解一直都沒有回房休息,就那麼站在甲板上,似乎對沂水兩岸的風景頗為喜歡。部下將領本來擔心他之前那一戰會不會受傷,可是見方解談笑風生大家也就都放下了心。
而方解則在上船之前,就已經將手上血跡悄悄擦去。
回到大營裡,方解又佈置了一下軍務才回到房間休息。進門之後,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發白。
「能強撐住蓋赦那一刀,你的修為已經足以躋身一流。」
聲音在房間裡面傳出來,方解卻一點兒也不吃驚。他回身將房門關上,走向椅子的時候腳步有些沉重。
「不妨事」
蕭一九坐在椅子上品著茶,是他自己泡的。
「是你強行將界的力量灌注於刀上,那威力太強你第一次使用難以承受的緣故。本來我還擔心蓋赦的霸氣會傷了你的經脈,現在看來倒是應該擔心一下那個黑山裡走出來的奇才才對。不過話說起來,人家苦修三十三年方成霸氣,你一念間就以霸氣破霸氣,你說氣人不氣人?」
方解搖頭笑了笑:「我之前對蓋赦也說了,三十三年成一念,和瞬息一念其實區別不大。」
「呸」
蕭一九白了方解一眼:「你道是我瞧不出來你故意氣他?蒙元人多疑心,若非你裝的那般強勢,蓋赦說不准還會再出一刀。那時候縱然他殺不了你,也多半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現在倒是好了,你破了他的霸氣,這種走了極端的修行,一旦遇挫,那霸氣再想如以往那樣不可一世就難了,運氣好的話他能走出這道心坎兒,運氣不好,只怕他再也使不出那樣的一刀來。」
「交手,本來戰的就不只是修為。」
方解很隨意的回了一句。
「這話倒是正理。」
蕭一九伸出手,捏著方解的手腕診脈:「沒傷著,只是身子一時之間承受不住那麼大的壓力。你這人倒是膽子也真大,蓋赦用了三十三年才將刀化界,三十三年錘煉,他的身體也未必能承受的住幾刀。你想都不想就敢用,萬一毀了自己的根基,得不償失。」
「有些時候,沒有回頭路,也不能弱了士氣。」
方解回答。
蕭一九收手,從袖口裡摸了摸找到一顆烏漆墨黑的丹藥,倒是藥香很濃,他本想遞給方解,想了想又收了回去:「罷了,我一氣觀裡的這些好東西多半也快被項青牛那個笨蛋給倒騰光了,送了你也不吃,倒是讓你再去送別人換人情,這買賣太虧。」
「真髒」
方解瞥了一眼那顆丹藥:「表面上那一層泥有年頭了吧?」
蕭一九笑道:「我一氣觀的丹藥,裹了一層泥巴也是上品,你要是拿去給一個出的起價錢的商人,他每天舔這層泥都會覺得香甜無比。」
他看了方解一眼:「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出手?」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後反問:「我為何要想著你出手?」
蕭一九一怔,然後點頭:「也對,指望著別人出手不如自己盡力。」
他將丹藥重新賽回袖口裡:「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在長安城裡辦武林大會,我那個不成器的師弟是否留得住道尊的稱號?那個傢伙雖然道心開悟,可在修行上就是不肯下十分苦功。如果他勤快些堅持一陣子苦修,說不得已經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
「張易陽不出手,誰能奪的走?」
方解反問了一句。
「張易陽不會出手的。」
蕭一九篤定道:「他還要守著武當山過日子,讓他出來搶道尊搶武林盟主的名頭,就是把武當山置於風口浪尖。那個老狐狸,比誰都精明。」
說完這句,他忽然又問了一句:「撿了個什麼寶貝?」
……
……
極北
十萬大山
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裡,放眼望出去,直到視線盡頭也看不到別的顏色。太陽光灑在雪地上,晃的人眼睛都有些發疼。一隻在天空中盤旋著的雪鷹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朝著下面一個俯衝。
可它卻失望的發現,自己也許看錯了。
雪地上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東西移動。雪鷹的眼睛足夠好,就算是一身白色長毛的雪兔在地上蹦跳一下,它也能敏銳的察覺。所以當它發現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只能怏怏的叫了一聲重新拔高。
雪鷹在天空中盤旋了一陣之後,向著南邊飛了出去。
就在雪鷹飛走後不久,一片雪地動了一下,然後有個人從雪中抬起頭往天空看了看,然後揉了揉旁邊那人的頭髮:「已經飛遠了,這長羽畜生倒是眼尖,如此小心還是幾乎被它察覺了。」
「啐啐啐」
陳震宇啐了幾口嘴裡的雪沫子,抬起頭瞄了一眼天上:「千戶,咱們驍騎校從來都是在別人後面追著的,現在反倒成了別人追在咱們後面……想想就覺得窩火。」
「活著就好。」
廖生笑了笑:「想不到這雪盲之症倒是四五天就自己好了,你現在能看得見還不知足?十萬大山裡藏著那麼一夥兒修為逆天的傢伙,你我能從裡面撤出來已經是運氣好了。先是咱們留下來的暗哨,然後是北遼人營地裡的支援,全滅……這次回去,也不知道怎麼跟都統大人交待。」
「那人真是……冷血。」
陳震宇想到之前見到的那個人,心裡就一陣發緊。若不是廖生的隱藏手段無雙,只怕他們兩個也已經死了。北遼人原來生活的地方,有驍騎校三個組支援,結果那人舉手投足間就把人都殺了。
這一路逃過來,那人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揮之不去。
「要不要繼續走?」
陳震宇問。
「等等」
廖生將批蓋在身上的白色大氅重新舒展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道:「那人放了雪鷹追咱們,其實不是想殺了咱們,而是想讓咱們帶路……這個人和月影堂的關係必然極緊密,看起來這些人似乎也不願意涉足世事,我懷疑他出十萬大山,多半是為了替那個月影堂的九先生報仇。雖然這只是我的推測,但不得不防。若是咱們一不小心將人帶回去,那麼你我的罪責就大了……」
陳震宇懂了:「千戶意思是,那長羽畜生沒有發現咱們已經往南繼續追出去了,那個人必然也會繼續向南。咱們等著他過去,在他身後走?」
「嗯」
廖生笑了笑:「你倒是越來越聰明。」
正說著,廖生忽然一抬手摀住陳震宇的口鼻,然後屏住了呼吸。陳震宇修為尚淺,察覺不到發生了什麼,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廖生千戶在這方面無人可及,所以絕不會懷疑廖生的判斷。兩個人盡力控制著呼吸的節奏,維持在不被自己憋死的那個臨界點。
足足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廖生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過去了。」
距離他們大概十幾里之外,穿了一件白熊皮襖的男人站在高處往四周望了望,卻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天空中,那只雪鷹振翅落了下來,就停在他的肩膀上。一人一鷹這般站著,竟有一種格外高大的感覺。
雪鷹低低叫了幾聲,似乎是在對自己沒有發現目標而自責。那人搖了搖頭,嘴角咧開不屑的笑了笑:「不妨事,不過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而已。江湖上能殺老小的人沒幾個,那些老傢伙們才不會動手,咱們也不去找那兩個小人物了,到了中原,自然能查到是誰殺了老小……」
他抬手摸了摸雪鷹的翅膀:「你看管了冰天雪地,我帶你去看看花花世界。」
……
……
冰洞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如山中樵夫一樣的壯碩漢子快步到了冰洞最深處,朝著站在高處燈下看書的那個人抱拳急切道:「大師兄,燕雀出山去了。他腳力比我快,在追不上。」
「不用去追,他去意已絕,就算你追上攔不住他。」
大師兄放下手裡的書冊,看著那壯碩漢子說道:「灣,你回去繼續修行就是了。」
被大師兄叫做灣的漢子張了張嘴,最終也只能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都是老小招惹的出來的,他若不出去便不會死,他不死,燕雀也不會出去為他報仇。」
大師兄輕輕一歎:「師兄弟幾個裡,偏是你性子最單純忠厚。當初你想攔住老小,你攔不住。這次你想攔住燕雀,你還是攔不住……為什麼?因為他們已經不想在繼續留在這裡了,燕雀不是想為老小報仇,所謂報仇,不過是他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
「這裡有什麼不好?」
灣撓了撓頭髮:「為什麼都想著出去?」
大師兄道:「若是都如你這樣,這世間怕是連紛爭都沒有。可惜……這世間只有你一個石灣,卻有太多太多的老小太多太多的劉燕雀。」
石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悲,大師兄是在誇他,可是這洞裡……真的越來越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