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我要光耀門楣
水師的戰船比預計的晚到了三天,軍律如此嚴格的黑旗軍很少出現這種情況,雖然已經到了夏天,可這陣子雨水並不勤,河道上也少風浪,預計時間已經頗為寬裕但水師還是遲到,這讓人有些不解。
更不解的是,方解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責備水師將軍鄭秋。
黑旗軍中的主要將領們都瞭解方解,平日裡方解和這些部下說笑閒談根本就不分什麼尊卑,和士兵們蹲在一起捧著碗吃飯這種事方解也不是幹過一回。但只要是設計軍務,方解對部下的要求極嚴格,這次一反常態倒是讓人有些不明白。
而且鄭秋到了之後就被方解叫進了書房裡,足足在裡面停留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也不知道交談了些什麼。
雖然很多人都發現了這件事的非同尋常,但杜定北的心思卻根本沒有在這上面,此時他的除了緊張就是興奮,無與倫比的興奮。中原這片天下,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出現過他這樣的例子了。
一百多年前,大隋太宗皇帝繼位之後,提拔了一個寒門出身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李嘯,這個人當時也不過十幾歲年紀。那個時候,滿朝文武也都不理解太宗皇帝為什麼會這樣選擇。李嘯出身寒門不說,履歷上也沒有什麼光鮮的地方。
當時大隋初立,年青一代的才俊比比皆是。太宗皇帝偏偏選了一個沒有什麼出彩之處的人提拔起來,在當時可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那時候雖然太祖楊堅殺了不少功臣,但畢竟還有不少開國將軍活著,而這些人的後代因為有父輩的教導已經成長起來,雨後春筍一樣的冒出頭來。
十幾歲的李嘯被太宗皇帝委以重任訓練新軍,這在當時都是功勳老將才領到的差事。而且這一帶兵就是十年,這十年來李嘯吃住在軍營,沒有打過仗,十年來朝廷裡的非議就沒有停止過。而或許是為了讓那些朝臣們閉嘴,太宗皇帝讓已經有軍職在身的李嘯參加演武院入試,一舉奪魁,九門優異的成績確實讓人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十年之後,寸功未立的李嘯被太宗皇帝提拔為正三品的大將軍,這簡直讓滿朝文武無法接受。正三品的大將軍,當初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中多少人戰功赫赫都沒有到的這個位置?
一個出身不高,而且一點軍功都沒有的年輕人,還不到三十歲就被提拔為十六衛大將軍之一,這簡直就是夢一樣的事。
太宗皇帝提拔李嘯為大將軍之後,讓他帶著新軍十萬人到番湖訓練水師,督造戰船。又五年,已經過了三十歲的李嘯就這樣無波無瀾的帶了十五年的兵馬。
就在李嘯三十三歲的生日當天,朝廷忽然又來了旨意,太宗皇帝晉封李嘯為一等候爵,滿朝皆震!
可還沒等朝臣們反對,太宗皇帝忽然下旨南征!
李嘯被任命為征南行軍總管,諸路兵馬大元帥,統帥南征新軍十萬以及參戰的十衛戰兵,一些老將都要受他節制!太宗皇帝旨意裡很嚴肅的指出,誰反對李嘯就是反對他,誰不停號令就是抗旨不尊。
接下來的事就人盡皆知了,三十三歲的李嘯率軍南下,他一手打造出來的水師摧枯拉朽一樣擊敗了號稱天下無雙的南陳水師,南陳視為天塹的長江反而成了南陳水師的墳墓。渡河之後,李嘯一手訓練出來的新軍雖然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進戰場,但那種捨我其誰的鋒芒立刻就展現了出來。
十萬新軍,只用了一個月就蕩平了現在的淮南道,直逼江都城。
那是一個名將輩出的年代,大隋開國功臣之後在這次戰爭中,有數十人湧現出來就如天空中的繁星一樣熠熠生輝。這些將門之後在滅陳之戰中誰也不肯認輸似的,憋著一股勁的往前衝。大隋的軍隊碾壓一樣把南陳軍隊碾成了齏粉,這些年輕將領在戰爭中讓人刮目相看。
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那些將門之後是璀璨大星,那麼李嘯就是天空中的一輪皓月,沒有人可以遮蓋他的光芒。太宗皇帝就是那紅日,給了這輪皓月光輝。
李嘯在江南用了五年時間,打下了現在大隋半數以上的江山。
他用了十五年蟄伏,五年震撼!
雖然後來因為李嘯功勞太大,太宗皇帝不得不把他從江南撤回來派去戍守西北苦寒之地,但李嘯的經歷無疑是對所有寒門弟子的一種激勵。
杜定北現在的心思,只怕如當年李嘯對太宗皇帝的賞識和信任一摸一樣。隨軍來信陽城之前,杜定北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這樣重用。渡河的第一戰啊,對於征伐蘇北道來說這是何其的意義重大!
方解不在乎他年輕不在乎他沒有指揮經驗,這種信任並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給的了的。所以杜定北心裡對方解的感激無以言表,他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絕不能對不起主公的信任!
方解要啟用一個毫無經驗的才十六歲的寒門之後指揮這場戰爭的事幾天前被宣揚了出去,整個信陽城甚至幾百里之內的百姓們都聽說了。就在定下的開戰這天,洛水西邊岸邊遠處聚集了數十萬百姓觀戰,他們都想看看,國公爺啟用的這個十六歲少年是怎麼擊敗蘇北道那個成就已久的西山先生的。
「嘿!」
一個老漢撫摸著鬍鬚說道:「我這一輩子經歷過兩次大的戰爭,第一次是大隋的軍隊滅商,那個時候我還年輕,見到了大隋軍隊的勢如破竹。這是第二次,大隋已經亂了,但有黑旗軍在咱們西南,誰敢來造次?也就只有國公爺這樣的人才會啟用咱們寒門出身之人,你們聽說過嗎,國公爺也是寒門出身呢!」
「怎麼會沒聽說?」
旁邊一個人昂著下頜一臉驕傲,就好像方解是他的熟人好朋友:「國公爺的事現在整個中原有誰不知道?十幾歲入長安一鳴驚人,莫說奪了演武院入試通明九門優異的成績,便是現在已經流通天下的小字計算法,拼音注字法若不是天才能想的出來?有國公爺在咱們西南,什麼妖魔鬼怪也不敢過來啊!」
「以前有戰事咱們是能躲就躲能跑就跑了,哪裡會如現在這樣說說笑笑的在旁邊看著?」
一個壯年漢子叼著煙斗說道:「今兒我把田里的活兒都放下了,就想看看國公爺啟用的這個少年郎是怎麼給國公爺長臉的!」
「擊鼓了!」
這時,陣陣鼓聲從江邊傳了過來,百姓們從高處往江邊看,一個披著大紅色披風的人騎著馬到了陣前,大聲的呼喊著什麼。
「向前!」
「向前!」
「向前!」
岸邊嚴陣以待的黑旗軍士兵們爆發出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吼聲,如一群猛虎一樣。
……
……
杜定北使勁攥了攥拳頭,悄悄在衣服上把手心裡的汗水擦去。他快步登上搭建在江邊的高台,把身邊傳令兵手裡的大旗接了過來。在他身後,三十六面巨大的牛皮戰鼓已經擂動,士兵們已經準備好去對岸讓敵人們嘗嘗黑旗軍刀槍的味道了。
「請水師鄭秋將軍清理河道!」
杜定北大聲喊道。
號角聲嗚嗚的吹響起來,沒過多久水師那邊旗艦上也回應了號角聲,緊跟著,幾十艘黃龍戰船和兩艘艨艟大船開始緩緩移動,戰船上面,水師弓箭手已經嚴陣以待。在渡河之前,水師要先把河道上的蘇北軍船隊清理乾淨,還要壓制對岸的弓箭手。
站在旗艦船頭,鄭秋的表情也很凝重。這是他率軍歸順方解之後的第一戰,他心裡痛杜定北是一個心思。這一戰絕不能打的難看了,不然將來的地位堪憂。而杜定北這一戰若是辜負了方解的信任,以後在黑旗軍裡只怕再也難以出頭了。
事關前程,誰也不敢大意。
「將軍」
副將徐叔寶站在鄭秋身邊指著對岸蘇北軍說道:「敵軍都是小船,看樣子是想靠著靈活靠過來毀船。」
鄭秋舉起千里眼看了看,隨即冷笑了一聲:「用水鬼?我領兵這麼多年就沒有被水鬼鑿沉過一艘戰船,讓他麼看看,真正的水師和拼湊起來的雜牌軍有什麼區別!讓咱們的水鬼先從大船另一側下去,不要被對岸的人看到,用新旗語!」
「喏!」
徐叔寶回身吩咐了幾句,站在桅桿上的旗手隨即揮舞起來令旗。
對岸,蘇北軍中。
一個舉著千里眼的中年男人眉頭皺了皺,忍不住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旗語?怎麼和大隋水師的旗語不一樣?」
孫英典坐在他身邊,看了看這個中年男人:「西山先生,你說什麼?」
看起來三十多歲,舉止儒雅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一些慣用的伎倆而已。鄭秋的水師以為有大船就能在河道上橫行無忌,我已經招募了數百水性極好的漁民準備,到時候鑿沉他兩艘大船,他也就不敢如此囂張了。」
孫英典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後問:「西山先生……這次可不能輸啊!黑旗軍方解居然那般的囂張,啟用一個毛頭小子指揮渡河,這一戰若是被他們贏了,非但你臉上不好看,便是我也沒臉在見人了!」
西山先生冷冷道:「我本以為方解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但從這一件事就能看得出來不過是個浪得虛名之輩罷了。他無非是想用這少年來激怒咱們而已,也想用這法子逼著咱們在江邊決戰,他有水師,以為可以一戰把咱們的隊伍擊潰,想的太美了些。」
「全靠你了。」
孫英典臉色有些擔憂,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
西岸
看到戰船啟動,高處的百姓們一片歡呼,那聲音甚至蓋過了戰鼓的聲音,這種場面即便是黑旗軍的將士們也是第一次經歷。從沒有過,隊伍出征,數十萬百姓沿岸歡呼的事。士兵們心裡的鬥志都被這歡呼聲召喚了出來,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
「定北」
方解走到杜定北身邊站住,指了指對面的蘇北軍防線說道:「對岸是什麼?」
「是敵軍!」
杜定北回答。
「不」
方解搖了搖頭:「對岸是你家裡正門外的金字匾額,是一支可以在史書上寫字的墨筆,是你老家鄉親們的歡呼,是你爬山向上的第一個石階。」
「屬下懂了!」
杜定北被這句話徹底激發出血氣,他看了方解一眼大聲道:「主公,屬下要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