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初忽然揚眉一笑:「臣女自然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眾人紛紛向她的手腕看去,見皓腕間掛著一串菩提子佛珠,皇后與那些身份高貴頗有見識的貴婦人都已經認出來,這串佛珠正是神僧梵色隨身戴著的。
「初娘,你怎會有神僧的佛珠?」皇后很驚詫地問她。
不僅皇后如此,眾位貴婦人聽說那是梵色的佛珠,慌忙斂起輕蔑嘲諷的神情,眼中的眸光無比虔誠,梵色在她們心中與佛祖無異,都以見梵色一面為榮,卻從來不敢奢求梵色賜她們東西,更遑論是這串不離身的佛珠。
沈雲初雙手合十,臉上也跟著她們露出無比虔誠的表情,「回娘娘的話,婚嫁那日路上的確遇到了黑衣蒙面的賊人,臣女惶恐,剛要自盡以保全名節的時候,聖僧梵色飄然而至,是他悄悄救下了臣女,馬車中受辱的是臣女的貼身婢女雲妝。」
眾人唏噓不已,心道隨皇后娘娘來趟菩提寺,還能聽到這等勁爆的消息,茶前飯後又添了不少談資,尤其是事關神僧梵色的。
但是想到這裡,對沈雲初頓時又羨慕嫉妒恨,這等因禍得福的事情,她們寧願自己的女兒也能遇上,雖說婚嫁不成,有損名節,可是能被梵色搭救,賜些福氣也是好的。
皇后的目光逡巡一圈,道:「初娘不妨講講細節,讓諸位夫人嬌嬌都長些見識。」
沈雲初明白,皇后是給她機會,今日是她洗刷婚嫁遭劫這一污點的最佳時機,在菩提寺中請梵色為她作證,往後誰都不會再拿這件事情找她的麻煩。
「那日行至槐樹嶺,忽然跳出來許多黑衣人,蒙著面,叫囂著要破壞晉王府與沈將軍的聯姻,臣女哪裡懂得他們口中說的那些啊!」沈雲初說到此處,悄悄打量了皇后的神色,見她有瞬間的僵硬,知道她大抵是懷疑那些賊人的身份了,這才繼續道:「臣女心道,當真是天亡我也,只有以死明志,方能保全自己的名節,保全晉王的顏面,保全沈府的名聲,臣女拔下簪子往自己的喉嚨刺過去,卻忽然覺得手腕發麻,只見一襲白色僧衣從天而降,梵色神僧僧袖一拂,臣女手中的簪子就重新插在頭上,臣女求他搭救些個,他卻說天意不可違,說是臣女命裡免不了此難,卻也命不該絕,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雲初講的聲情並茂,眾人聽到此處,一顆心都跟著懸起來,命裡不該絕,卻又免不了此難,那梵色究竟緣何又違背天意救了她?
「臣女的貼身侍女通曉大義,她主動對神僧道,她願意替臣女受此劫難,這般就不算有違天意,神僧被她感動,便將臣女救下。所以那日在婚車中受辱的,實則是臣女的貼身婢女,後來母親大抵覺得她這般不潔的侍女跟在臣女身邊不成體統,便將人打發了。臣女念著她是個知恩圖報的,本想多多提攜她,母親卻始終不肯告訴臣女她的下落。」沈雲初說到此處,語氣沉下來,眾人見她悲慼,也跟著抹兩滴同情淚。
沈雲初不知道韋氏將雲妝她們弄到哪裡去了,但韋氏此舉絕不是為她好,抑或者韋氏根本就打算找個恰好的時機往她臉上抹黑,比如近在眼前的一年一度的牡丹宴就是最佳的時機,若是韋氏在牡丹宴上發難,她可就無力回天,所以這才先下手為強。
皇后與韋秀茹還有山陰公主三位表姐妹一同長大,對韋秀茹的處事手段最瞭解不過,此刻聽沈雲初忽然提及韋氏,轉念一想便知曉沈雲初打的是什麼主意,順著她的話歎息道:「你母親委實不應該錯待了你那侍女。」
「母親大抵是為了臣女著想,想殺人滅口,畢竟發生這樣不堪的事情,終究是不詳的,然而紙包不住火,真相總會大白於天下的,更何況臣女有幸被神僧梵色及時搭救,這可是尋常人求不到的福氣,想來母親委實是多慮了。」沈雲初似乎是無意中將「殺人滅口」宣之於口,那些好事的貴婦們如何猜度,就不干她的事了。
沈府嫡母與庶女不和,這件事情早在半月前就傳的沸沸揚揚的,尤其是楊太醫查出沈雲初體內有導致不孕的苦離子時,眾夫人便覺得韋氏心思歹毒,竟然千方百計地毒害庶女。幾日前又有山陰公主替沈雲初傳出抱不平的言論,眾人越發覺得韋氏絕對沒按好心。
那些貴婦或者以為韋氏不願庶女與神僧扯上干係,無端出風頭蓋過嫡女,有些人以為搞不好韋氏與那侍女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才殺了那侍女滅口,還有些人直接懷疑韋氏留著那侍女與陪嫁的丫鬟婆子是為了尋機逼死沈雲初。
沈雲初對諸位貴婦的反應很滿意,她們果然有「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的本事,更何況韋氏本就不是君子,只怕眾人將韋氏想的更加不堪。縱使將來韋氏指使雲妝她們指證她曾被賊人玷污,怕是也無人相信了。若是韋氏知道她來了招先發制人,會不會假病變真病,自此臥床不起呢?
「梵色為何要將這串菩提佛珠給你?」蕭銘顯然不信沈雲初的話,既然是不敢有違天意低調搭救,又怎會將菩提子佛珠給她,讓她高調宣揚。
沈雲初坦然一笑:「神僧掐指一算,他說月圓輪迴之時我會有另一場劫難,此佛珠可幫我渡過厄運!」
說到此處她忽然轉向皇后,跪下哀求道:「臣女那時一知半解,如今在佛前沐浴佛光,總算是參透了神僧話裡的玄機,臣女思來想去,恐怕只有皇后娘娘與陛下才能救臣女啊!」
「本宮若能救你自然不會旁觀,你且起來回話。」皇后被她說的雲裡霧裡的,何止是皇后,眾位夫人嬌嬌都無比好奇,梵色那番話究竟有什麼玄機。
沈雲初神情倉惶,似乎連君臣間的禮節都忘了,顫聲道:「臣女突然記起,當時神僧曾說臣女之所以有此劫難,委實是天降警示,若是臣女繼續執迷不悟,縱使活佛在世也無力回天,只有臣女徹底頓悟,方可自救。」
「這是何意?」皇后問道。
沈雲初解釋道:「今日距離黑衣劫匪截嫁妝剛好是半個月,從初月到滿月,正是聖僧說的月圓輪迴之時。此番這侍衛無端攀誣臣女失貞,臣女若是百口莫辯,便只有撞死在這佛門之地,以證清白保全沈府的名聲。幸虧有神僧的佛珠護體,這才又救了臣女一回。」
眾人將事情的前後連在一起想了想,的確如此,若是沈雲初不將這串佛珠拿出來,怕是要背上不潔的罵名了,她若是個性子烈的,只能以死自證清白。
蕭銘心中一突,似乎意識到沈雲初要將計就計,逼迫皇后解除與他的婚約,但是他們的婚約是陛下金口玉言,宣告天下的,豈能說解除就解除,他唇角依舊含著三分笑意,靜靜地看沈雲初能耍出什麼花招。
沈雲初繼續解釋道:「神僧曾有言在先,他道臣女與晉王命數相沖,實在不該結為連理,臣女若是執意嫁給晉王殿下,則坎坷半生厄運不斷。那時候臣女無論如何也不肯信,臣女與晉王的婚事明明是欽天監算好的,怎會惹了老天不快,還要降下劫難警示臣女。這段時間臣女的確執迷不悟,以為自己注定要嫁給晉王,對晉王死心塌地。如今臣女險些命喪於佛門淨地,神僧的話便由不得臣女不相信。臣女不想死,不想被晉王剋死啊,懇求皇后娘娘降旨解除臣女與晉王的婚事!」
蕭銘唇角的笑僵在那裡,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沈雲初竟然找了這個借口退婚,還要給他扣上「克妻」的帽子。
沈雲初感受到他的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表情哀戚,但是他還是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狡黠與得意,她自然不會像尋常嬌嬌那般「謙虛」,明明自己不願意嫁,還非要說自己福薄,配不上晉王高貴的身份,那樣豈非貶低了自己便宜了蕭銘?
眾人自然看不懂他們之間的「交流」,只覺得沈家嬌嬌對晉王一往情深,明知道自己會被晉王剋死,還毅然決然為晉王沖喜,如今幡然醒悟,認清了自己與晉王的緣分不夠,主動捨棄晉王妃的地位。
皇后眸光複雜地盯著沈雲初,她方纔已經跟沈雲初談過話了,要她好好輔佐晉王,沈雲初明明應下了,她當時還以為那退婚折子,不過是沈雲初以退為進的手段呢。如今沈雲初突然在眾人面前主動提出解除婚約,還依仗梵色的預言,這便是當真不願意嫁晉王?
「母后!」眼見皇后似乎要順勢成全沈雲初,蕭銘搶先一步道:「若是兒臣能查出這侍衛誣陷初娘是有人指使的,意在破壞兩府聯姻,是不是意味著梵色神僧所說的命數向沖有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