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銘沒想到,往日那個喜歡跟在他後頭的少女,跟他說話會臉紅,看他一眼會羞澀無比,如今竟然會用這麼冰冷的眼神看他,用如此冷硬的語氣跟他說話。舒榒駑襻
他以為前兩日她見他偏頗沈雲顏而鬧性子而已,過段日子想通了,她自然會重新跟在他後面圍追堵截。
他早就想清楚了,沈雲初選擇跟皇后娘娘上退婚折子,而非拜託沈將軍親自出面與陛下商談退婚,那就說明她還是想嫁他的,說明她還是將他當做未來的倚靠的。
但是要他堂堂晉王跟個庶女說軟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唇角的三分笑意斂了起來,拂袖,轉身就要告辭。
然而他看到在籐椅上曬太陽的韋莊,瞇眼很享受的模樣,宛如隔世的隱者,他心中很是疑惑,如此風流浪蕩的酒肉之徒,怎會有這樣閑雅的氣度,他走過去打招呼,早已經恢復成唇角三分含笑的溫和模樣,「端己兄,你難道沒有聽到人家逐客了,不如隨孤四處走走。」
韋莊瞇著桃花眼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然後魅惑地衝著沈雲初笑笑,「初初逐的是客人,我又非客人,我是沈府自己人,而且我就喜歡在這裡曬沈府的太陽,是吧,初初?」
蕭銘微怔,眉頭蹙了蹙,又舒展開來,溫文爾雅地笑笑,「如此,孤先行一步了。」
沈雲初冷笑,一腳將周媽媽踢翻在地上,「說說,為什麼要唆使他誣陷我?」
周媽媽偷偷瞪了沈雲初一眼,心想你個小小的庶女,還真以為自己翻身掌家了,她忍著疼痛挺直了脊背,「老奴不曾唆使他說假話,是他胡言亂語誣陷奴。」
中年小廝本來就是個膽子小的,如今看韋氏將掌家的權力交給了沈雲初,再看程思揚唇角的冷森森的笑意,他早就害怕死了,顫聲質問道:「周媽媽,你怎能不承認呢,奴與小柏撿到兔子的時候,嬌嬌的鷹與老夫人的玉兔明明都死了,但是你非要讓奴說親眼看到鷹吃了兔子,如今嬌嬌要問罪,你怎能反咬一口呢?」
沈雲初微笑,「父親常常教導雲初,做事情要對得起天地良心,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撬不開的嘴,既然不肯開口說實話,我總有法子的。」
周媽媽驀地想起沈雲初的手段,有些畏懼地看了她一眼,剛想說什麼,沈雲初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對著待在旁邊的兩位粗壯的婆子道:「將她帶下去重重地打,記得堵住她的嘴,千萬莫要吵到祖母養病。」
兩人聞聲而動,早就想揍周媽媽了,現在逮到機會,板子毫不留情,沈雲顏急急地看了韋莊一眼,「表哥,你難道就這樣由著大姐姐欺負翠竹院中的人嗎?」
「你想要怎麼辦?」韋莊無奈地看著自己傾國傾城的表妹,心中卻忖度著太后將寶壓在這個空有其表的無腦美人身上究竟是對是錯。
沈雲顏開始扯自己手中的娟帕,一時又想不出沈雲初哪裡做錯了,韋莊歎氣,「她現在暫代姑母掌家,她只是懲罰做錯事的奴而已,不過好似分內事,你還是回你的錦繡閣好好想想,你該不該繼續跟晉王廝混。」
「我沒有!」沈雲顏臉一紅,轉眸看向程思揚身邊的漂亮少年,她方才一過來就注意到他了,她從未見過京都誰家有這樣漂亮的小郎君,所以她篤定他不是京都人,但是那份尊貴的氣度,卻又不似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沈雲顏覺得自己的心肝亂跳,含羞帶怯地衝他笑笑,然而對方好似沒有看到她似的,這種木然的反應讓她很不滿意,京都的少年郎,哪個看到她不是殷慇勤勤的,她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問韋莊:「表哥,那位少年是誰家的郎君?」
韋莊看她花癡的模樣,揉了揉眉頭,「顏顏,你先會錦繡閣吧,你那大姐姐今日定然要替她的小鷹報仇的,會將那些兇手碎屍萬段,這麼血腥恐怖的場景你確定要看嗎?」
沈雲顏慘白了臉,急急走了。
韋莊搖頭,沈雲初的膽略,的確是京中的嬌嬌比不上的,這樣的女子,十歲那年就敢拿著匕首手刃齊國的細作,剖屍眼睛都不眨,即便韋氏用盡手段想將她逼進絕境毀了她,她卻能從容面對那些磨難,他覺得讓沈雲初上戰場殺敵,她也敢。
「嬌嬌饒了奴吧,奴以後再也不敢隨便撒謊了。」稻香村的小丫頭苦苦哀求,潔白的額頭磕在青石板上,頓時鮮血如注。
沈雲初禁不住流露出憐憫的神態。
韋莊失望的搖頭,婦人果然都是盲目仁慈的動物,方纔還狠狠地捏著匕首說要將害死鷹的人都凌遲,現在看到人家將額頭磕流血就動搖了。
天空突然傳來哀鳴,沈雲初抬頭看去,一隻蒼鷹盤旋在空中哀哀地鳴叫,是小豆!
小豆在低空盤旋好幾圈,然後猛地衝了下來,沈雲初頓時臉色大變,衝著小豆奔過去,「不要——」
小豆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沈雲初緩緩地蹲下去,死死地盯著小豆黯淡無光的鷹眼,沉默良久。
「阿初。」蕭九走過去,脫下身上的外袍,在她旁邊蹲下,然後將小瓜與小豆血肉模糊的軀體撿起來,放在他的衣袍上,小瓜的腸子流了一地,沈雲初想伸手去揀,被他掐住了手腕,他清亮的眸子裡壓抑著傷痛。
他說:「阿初,讓我來,所有血腥的事情都要我來,我知道你素來厭惡這樣凶殘的事情,你厭惡聞到腥臭之氣,你討厭看到鮮紅的顏色,你連魚腥氣都受不了的,也從來不穿紅色的裙子,你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你的眉頭都會皺成一座起伏的山巒,可是我怎能忍心看你皺眉頭的模樣,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我為你保駕護航,你只管自由自在。」
沈雲初想衝他微笑,嘴咧起來卻笑不出來,「可是小瓜跟小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