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隨著一盞盞霓虹燈相繼亮起,整個京城籠罩著一片五光十色的光暈當中,霓紅閃爍,給這座莊嚴的首府大都會籠上一層妖異的面紗,展現出另外一種與白天截然不同的夜色風采。
京城北郊某地一處幽靜的庵堂,並沒有受到這大都會的絢爛侵染,保持著一份清靜寧和。竹林掩映,青燈環繞,在這高節奏的繁華城市裡,獨有一番特色。
佇立在庵堂門前,司徒驚雷站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望著近在咫尺的漆黑木門,腳步卻遲遲邁不開來。
曾經在人民大會堂,米利堅國會大樓,總統官邸留下足跡。哪怕直面一國最高領導人,司徒驚雷也始終能面不改色,泰然處之。偏偏對這座青燈古寺,卻是讓他的長年累月養成的氣場,蕩然無存。猶如初出茅廬,第一次參加招聘會,即將面臨主考官考核的畢業大學生,心情既緊張又忐忑,惴惴不安。
臉色反覆變幻了許久,終於在某一刻,司徒驚雷鼓足了勇氣,走進了那扇漆黑木門。
庵堂的佈置相當簡單,大殿尊著一座菩薩像,菩薩像前方的紅木方桌擺放有一口銅鼎。一束檀香燃了近半,絲絲白色煙霧升騰,似是有靈性的凝繞在菩薩像四周,如仙靈霧靄,給那尊菩薩像增添了幾分莊嚴肅穆,讓每一個進來的信徒都感覺冥冥中受到什麼感召似的,忍不住主動上前給觀音菩薩娘娘上一束香火。
向來是無神論堅定支持者,司徒驚雷自然沒有受到感召的可能,腳步一刻不停,逕直走過擺放菩薩像的大殿,來到庵堂後堂。
剛拐過彎。就看到一名素衣女子舉著一個放著飯菜的托盤從面前那月亮門走出,司徒驚雷喊道:「翠兒,你過來!」
被喚作翠兒的素衣女子聞言,一轉頭見到站在不遠處的司徒驚雷。立即將托盤放在旁邊的石桌上。三步化作兩步地快速來到司徒驚雷面前,微躬著身子。恭聲道:「三爺!」
「大姐在嗎?」司徒驚雷問道。
「居士今天心情不太好,一直在院子的內堂誦經,連晚飯都沒有吃。」翠兒不敢有任何隱瞞,如實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聽取了翠兒的報告,司徒驚雷略略思索了片刻,旋即擺了擺手把人揮退,繼續往庵堂後方走去。
穿越一扇拱形月亮門後,一間清幽的獨立小院旋即出現在眼前。從打開的房門望去,可以見到一間並不寬敞,擺放著一桌四椅的小廳。而在小廳背後的內堂。卻是被一面白色紗幕阻隔住,讓人無法看清內裡的情況。
透過內廂房裡點燃的兩盞青燈所綻放的光芒,依稀能夠看到一道人影背對著入口,盤坐在一張蒲團上。若靠近過去。隱隱還能聽到一陣低微的聲響,那似乎是在念誦某段經文。
大步流星地來到小院的廂房,望著一簾之隔那道單薄身影,司徒驚雷嘴唇動了動,話已經到了喉嚨,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內堂那人聽到腳步聲,一道悅耳清脆的聲音從紗幕後傳出,問道:「翠兒,我不是說過不用送飯過來,我沒有胃口。」
聲音的主人顯然是一位女子,嗓音如空谷黃鸝般好聽,可那語氣中有些低沉,充斥著一股別樣的滄桑,但凡聽到這把聲音的人,無不會猜想這聲音的主人定然是一位有故事的人。
庵堂一共就生活著兩人,紗幕後的女人誤以為司徒驚雷是剛剛離開的翠兒,說完這句話後,就繼續念誦經文。
「大姐,我來看你了。」司徒驚雷說道。
司徒驚雷一開口,紗幕後那人怔了一怔,剛念到一半的經文也停了下來。
誦經聲一停,本就幽靜的廂房,更是顯得清靜,房間內的氣氛慢慢變得古怪起來。
緊張的注視著啥幕後那道身影,司徒驚雷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那略帶滄桑的聲音才再一次從紗幕後傳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沒沒什麼大事,就是我看咱們姐弟倆好久沒見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司徒驚雷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虛汗。
「哦!」出乎預料,紗幕後那人僅僅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緊接著念誦經文的輕吟再次響起。
明顯是被紗幕後的人晾在一邊,司徒驚雷卻怎麼也生不起一絲脾氣,也沒有繼續說話,就這麼站在原地,絲毫沒有找張椅子坐下來的打算。
又過了約三十分鐘,好似經文終於念完了,誦念的聲音停止,沒過多久,擋在內堂中間的紗幕向兩邊分開,一位身著白色素服,頭戴僧帽,手中捏著一串佛珠的中年女子緩緩從內堂裡間走出。
這中年女子看上去好似三十出頭,風華絕代的臉龐上不見一絲一毫的皺紋,彷彿連造物主都不忍心在這張堪稱完美的臉龐上留下一點瑕疵。肌膚瑩潤透白,比起十八歲的芳齡少女也絲毫不差,臃腫的袍服穿在她的身上絲毫不顯丑,反而讓她穿出了一種獨特的氣質。
相比起那些豆蔻年華的少女,這女人身上更多了一份成熟穩重,樣貌,氣質,身材,無論哪一方面都無可挑剔,放眼整個京城恐怕也只有武魅兒才能與之比肩。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龐,但每一次見面,司徒驚雷內心都是不禁冒出一股驚艷的視覺感,同時也在感歎,只有大自然鬼斧神工,才能創造出這麼一個鍾天地之靈秀的人兒。
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司徒驚雷,司徒靜月右手撥動佛珠道:「你可以走了!」
「大姐!」司徒驚雷有些傻眼了,自己才剛來,就被下逐客令?
司徒靜月平靜地道:「既然你說想見我一面,我現在出來讓你見了,你的要求我已經達到了。難得你還要我做什麼?」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面對著這位家族曾經最出色的天之驕女,司徒驚雷始終仍然心存敬畏哪怕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也沒有改變。
司徒靜月說道:「既然不是。那你還不離開。」
咬了咬牙。司徒驚雷說道:「是這樣的,信兒一直喜歡武家的閨女。想跟她締結秦晉之好。不過武家方面武行狂好像不太喜歡信兒,所以我想,大姐能不能在武行狂哪裡替信兒,也好促成一樁姻緣。」
大拇指不急不緩地撥動著手中佛珠。司徒靜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我看是司徒家那些人喜歡跟武家結盟,於是拿信兒和魅兒來做文章,以聯姻達成結盟,我說的可對。」
「大姐,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嘴角泛起一絲笑容,司徒驚雷恭地說道,在他看來。既然大姐關心這件事情,那麼很大可能會當這個媒人,促成武魅兒和和司徒信的婚事。
「對不起,我是不會幫忙。也幫不上這個忙!」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出乎預料的,沒等司徒驚雷高興多久,司徒靜月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他那點高興徹底丟到大西洋去了。
「怎麼會呢!」司徒驚雷不敢相信地道:「我知道武行狂這人最重感情,你不僅跟他相識了幾十年,而且還是同門師兄妹,只要你開口,武行狂多半會答應的。」
「我已經是出家人,家族也好,同門也罷,對我而言,早已是過眼雲煙,這個忙,我不會幫的,你走吧!」司徒靜月再次下達逐客令。
望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司徒靜月,司徒驚雷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幻著,良久他突然歎了口氣:「那件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你為什麼還不能放下。沒錯,我承認當年那件事情,家族有虧於你,這些年家族一直想辦法補償對你造成傷害。」
「補償?」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司徒靜月古井無波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蕩漾,激動地說道:「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可以補償我幾十年的青春,我本來可以像很多普通人一樣,生子成家,過上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可是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幾十年前你們逼著我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讓我我最心愛的男人從高高在上的雲端,掉近十八層無間地獄,現在他已經死了,你們難道還能讓死人復活?」
面對著司徒靜月那冰冷的目光,司徒驚雷立即敗下陣來,低下頭來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你走吧!我累了。」過了許久,司徒靜月臉上激動的神色漸漸退去,轉身走向內堂。
「那好,你好好保重。」望著司徒靜月那蕭索的背影,司徒驚雷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旋即離開。
腳步剛跨出房門,司徒驚雷突然想起了什麼,衝著內堂方向輕聲道:「昨天不二在武家跟一個年輕人打了一架,被修理了一頓,現在還躺在醫院。哪個跟不二動手的年輕人叫秦歌,來自粵東南城下屬的江平,擅使『破碎山河槍法』。」
說完這句話,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內堂方向,只是讓他失望的是,內堂裡始終靜悄悄一片,根本沒有人理會自己。
見狀,司徒驚雷也只好轉過去,邁開腳步向庵堂外走去。
任由司徒驚雷離開,司徒靜月坐在蒲團上,撥弄佛珠,念誦起一段段經文。
不知道過去多久,又好像沒過去多長時間,司徒驚雷早已走遠,司徒靜月卻始終保持著誦經念佛的模樣,彷彿司徒驚雷最後那番話,根本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情感變化。
只是直到一連串叮叮咚咚的低沉異響傳出,內堂裡的誦經聲才終於消失。
身旁四周凌亂地掉落這幾十顆佛珠,望著手中斷開的線索,司徒靜月一向古井般平靜的臉龐冒出幾許哀愁,默默地走進內堂的住所,從一張香木桌案下取出一副畫卷。
隨著卷軸滑開,一副丹青畫像躍然紙上!
這這副丹青竟然與昨天秦歌在小南園見到那副描畫他父親秦大山年輕時的畫像完全一模一樣,甚至在一些細緻的地方,準確地捕捉到長槍劃破雲海那一瞬的霸氣,完全描畫出來。
無論從整體,還是一些細緻的地方,這幅丹青無疑更要勝出一籌,足可看出畫出這兩幅丹青的畫師都是同一人,後面這幅明顯放了更多的心思。
望著丹青畫像上那威風凜凜,霸氣凌天的英偉男子,司徒靜月冷淡的表情逐漸柔和下來,目光閃過一抹懷念,喃喃自語道:「峰哥,剛才司徒驚雷說的那人,真是你的兒子嗎?
恩!定然是真的。不到二十歲就達到先天二重,並且能以『破碎山河槍法』硬撼半隻腳跨入先天大圓滿的司徒信,這份古武天賦定然是得到了你的遺傳。可是他怎麼就來到京城了,而且還跟司徒家的人打起來?他實在太衝動了,就像當年的你一樣。
還記得你當年為了準備一頭雪狐給我當生日禮物,居然偷偷潛入雪山派,想偷他們豢養的雪靈狐。結果被守山弟子發現,直接改偷為搶,打傷了幾十號弟子,搶走一頭幼年的雪靈狐王,引得雪山派兩位長老,一路追殺你幾十里。
要不是我及時通知師傅,你可能要被關到雪山派的寒風洞裡過年了。沒想到二十年後,你生的兒子,先天二重就敢跟接近先天大圓滿的高手揚槍,簡直像極了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可為什麼不是我跟你生的孩子!」
手掌撫摸著畫像中人那張熟悉的面容,司徒靜月雙目水光閃現,好似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時而如少女般輕聲嬌笑,時而又落淚輕歎,也幸虧沒有外人在場,否則有人看到她這幅時喜時悲,笑中帶淚的模樣,恐怕會引出一片哀嚎,認為這個美到極致的女人神經不正常,哀嚎老天爺不公云云。
回憶著那些曾經美好的記憶片段,許久司徒靜月突然幽幽地歎息道:「想不到二十多年後,三絕上人傳人的後代會在京城再次相聚,難道這是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