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妖狐一道驚呼之聲,剛剛發出便戛然而止。整個半透明的身子化作了一道淡紅色的流光,直直地被上方的葫蘆給吸了進去。而之前捆綁在她身上的那道金色的鎖鏈也自動脫離了下來,輕輕一震,便消散在了這夜空之中。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會有如此下場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但願你那在長安城中的姐姐能夠好自為之吧。有些事情不是你們這些勉強修出些皮毛的存在所能插手的……」無方子平靜的眼波久久地停留在了剛剛那妖狐消散的地方,許久,喃喃自語道。
隨風雖然只能勉強看到他一副側臉,可是不知為何,隨風恍然間總覺得似乎看到了這無方子的眼中閃過了一道憐憫的神色。「想不到剛剛下手還毫不容情的這般高人,也有如此悲憫之心。」
「回!」無方子又是一聲清朗的斥聲,緩緩攤開了手掌,那懸於半空之中的葫蘆像是受到了一絲莫名之力的牽引,重新又向著他的手掌處倒飛了回來。又是一陣滴溜溜的旋轉,這葫蘆重新又變回了剛一手可握的大小。一把被他握在手中,隨手別在了腰間
「好了,此間的事情已經了了,貧道卻是要回去了。」無方子突兀地又冒出了一句,也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單純的自語,還是對著什麼人說的。不經意間似是還掃了隨風一眼。隨風被他這麼一眼看得一頭霧水,不知其中究竟又有什麼深意。
說罷。右手運指如風,又捏動起了不知名的手訣來。這一次隨風終於是看了清楚,也不知這無方子用了術法,整個身子於一瞬之間便化作了一道青色的玄光,一閃之間便已消失不見。
夜風輕拂,月色清朗。一切就和之前隨風剛到此所見一模一樣,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少了那全身閃著半透明紅光妖魂之體的狐妖。「剛剛真的發生了那些事情嗎,為何感覺起來如此的不真切?」隨風看著眼前明朗的夜空,心頭一陣的恍惚。
「啊!」突然一聲尖叫驚得他一下回過了神來。這一聲卻是從那周顯的口中發出的。
此刻的周顯哪裡還有剛剛那分凌人的盛氣?臉上一片驚慌之色。顯然也是被剛剛那無方子的一番術法嚇得不輕。而且失去了那妖狐相助,他如何又是隨風幾人的對手?
「你……你們奪了我心愛的妻子,竟然連小離也……」周顯雙眼之中一片血紅,眼中儘是血絲。臉上橫肉堆積。狠狠地看著隨風。看起來。情緒激動到了極致,連說話都氣息不勻,不停地起伏。此刻。便是一個普通人也能看出來這個周顯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也不知有沒有傷到心智。
「殺了他,斬草要除根。」隨風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冷冷的話語聲,不用分辨也知道,這正是梁偷兒的聲音。
「二哥,這……不太妥當吧。」隨風轉過了身來,遲疑了一聲。看著這周顯如今這幅模樣,他非但沒有爽快之感,反而心頭起了幾分惻隱。自己畢竟剛剛已然斬殺了他的生父周不凡,更是大鬧了他的婚禮,將慕容希奪了過來,若是此刻再剝奪了他的性命,未免太過殘忍了。
慕容希一聽梁偷兒之語,也忍不住嬌呼了一聲。接著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臉上生起了一分紅暈低下了頭來,不再出聲了。
隨風看著慕容希如此神情,大概也能猜到她心頭對這周顯懷有歉意,怕是不忍見他身死在此。更是搖了搖頭道:「我們所作所為已然有損道義了,怎能再做出這等奪人性命不仁之事?況且,今夜之後,周家怕是再不如從前,對我們也夠不成威脅了。」
梁偷兒輕歎了一聲,道:「這哪裡有損道義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周與慕容兩家的聯姻不過是兩家結盟沆瀣一氣的象徵罷了。根本沒有尊重希姑娘本身的意願,再者說這周不凡修煉邪法,執迷不悟,殺了他乃是替天行道,何談有損道義?假以時日,你可知這周顯不會成了那西域老妖第二?他與你有殺父奪妻之仇,你今日饒了他性命,他日他可會感恩在心?還是你忘了,這周和慕容兩家暗裡懷著非人之心?」
梁偷兒這番話清朗有力,其中像是還被他加上了幾分功力,聽在隨風耳中如同黃鐘大呂般鳴響,震得他心頭都是一顫。
梁偷兒見他臉上又起了幾分變化,繼續勸道:「古人言,除惡務盡,斬草除根,豈能沒有道理?周顯這等窮凶極惡之人,又哪裡值得你如此憐憫?若是日後這慕容與周家真的興兵起事,這周顯不死,又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死在了他的手上?又會有多少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你今日一念而成的善,他日豈不是成了至惡?難道你這一切是你願意見到的嗎?」
隨風聽梁偷兒這麼一說,心頭當即便是轟然一震。腦海中不禁冒出了當時在西域邊陲的小鎮之中所見之景,那邊境之地都能有如此的祥和繁榮靠的是什麼?不就是眼下這世道的昌平和四海的河清海晏嗎?若是真的那一天戰亂四起,那難得平靜的陽關還會那般平靜嗎?
一想到這裡,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了烽煙四起,四處戰亂不堪,百姓流離失所的場景。只覺得胸中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久久不能平靜了。
梁偷兒剛剛說的那番話不斷地在他腦中迴響,心中一個聲音也在暗暗道:「隨風啊隨風,難道你忘了當初得知希兒即將要下嫁給眼前這個男子,你的心痛了嗎?難道你就甘心看到慕容與周兩家起兵之後,整個繁華如煙的大唐帝國分崩離析嗎?」
心頭這麼兩個問題問了下來,他再看向那周顯之時已然恢復了平靜。死一樣的平靜,看到他的這幅眼光,便是那之前狀若瘋狂的周顯都忍不住地一顫,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之物一樣。激得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吼!」可是,接下來又是一道怒吼之聲。人本就是這樣,在恐懼到了極致之後會轉化為憤怒,以此來掩飾心中的恐慌。這周顯便是如此,雖然他此刻神志有些不清,但這最基本的本能卻是沒有喪失。
伴著這麼一道吼聲,周顯的身子一閃,就朝著隨風撲了過來。
他神志模糊,腳下速度卻是極快。不過須臾之間,就已然竄到了隨風身前。看到他那眼中含著凶光,滿是殺氣的樣子,隨風心頭輕歎了一聲,不過卻是做下了決定。
「嗡」一道清脆的劍吟之聲,瞬間響起,來得快,去的也快。剛剛聽到聲響,便戛然而止,說起來怪異,可是聽起來卻很是自然。這麼一道劍吟聲剛剛落下之後,又是一聲什麼人摔倒在地的聲響。
「啊……」一旁的慕容希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身前這正在逐漸失去生機的那個原本要成為她丈夫的周顯,眼神之中不禁閃過了一道傷感之色。
「唉……」隨風也是一陣長歎,彷彿他殺的並不是個惡人,而是一個至交老友一般。從懷中掏出了一小塊布匹來,擦了擦純鈞劍上沾染上的血跡,半晌才逐漸轉過了身來,看了看身後的慕容希。
從剛才到現在,他們竟然就不曾說過話。
可是到了此刻,哪裡還需要多說些什麼?慕容希原本蓋在頭上的蓋子,不知何時沒了蹤影。露出了她妝後那美輪美奐的面容,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臉頰上原本擦著胭脂的地方,卻是被淚水流出了兩道細線,可是看上去卻別有一番殘缺的美。
「你真美。」隨風憋了半晌,也只說得出這麼一句話來。
「噗嗤……」看著隨風剛剛還滿是英氣,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卻又這麼愣愣地看著自己,慕容希不禁一下笑了出來。可是笑完之後,卻又逐漸回歸於了平靜,淡淡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這一句問話之中,有期待,也有心傷,也許還含著幾分感動吧?總之這女孩子家的心事,隨風又如何能夠盡數體會得明白?
只有在這種時候,隨風才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天山派掌教。而又重新變成了那臨近弱冠的少年,「我……我覺得,我欠了你一個答案,所以就來了。」
「傻瓜……」慕容希低聲嘟囔了一句,原本有些哀傷的臉上一下就多了一分羞澀和笑意,「那,你準備用多久來回答?」過了半晌,才細聲細語地問了一句。
若不是隨風功力深厚,恐怕還聽不清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這個問題卻是說不好呢,能有多久就是多久吧。」隨風看著慕容希那一臉的美艷,不知不覺之間,卻是放下了緊張。
「咳咳……」就在兩人還有許許多多的話沒有說的時候,一旁的梁偷兒突然輕咳了幾聲打斷了他們。
隨風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這裡還是洛陽城的街上。一看到梁偷兒那滿是玩味的眼神,兩人臉上不禁齊齊就是一紅。
「好了,我們這就與白長老他們會合吧。我匆匆趕來,也不知他們到底怎麼樣了。」隨風輕聲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