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一驚,詫異地看著他,想不到慕容清風這麼早便要離開。
慕容清風微微一笑,對著隨風道:「隨風兄,就此告辭了。日後有空來錢塘做客。」說完,頭也不回,匆匆走了。隨風呆呆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耳邊全是四周人群驚訝的低呼聲。「剛才過去的那少年就是慕容世家的玄回清風之一的清風公子?」「是啊,聽說慕容世家今世齊出三位少年天才,不滿弱冠便已是絕頂的高手了。」「那這位真的是隨大俠的獨子咯?能與清風公子一道,肯定也是一代高手。」「想不到當今天下竟然出了如此多的少年豪傑,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隨風淡然地轉過身,對於四周人的低語聲充耳不聞,跟著無塵沿著青石階想著更高的山峰走去。
邊走著,突然聽到無塵長歎了一聲,道:「想當初我剛拜入蓬萊時,你父親也不過弱冠之齡。想不到匆匆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兒子都這般大了。」
隨風聽他說得傷感,滿腔真情毫不掩飾,心中暗道:「不愧是大派的弟子,果然人光明磊落。」應聲道:「我也是後來聽昌明叔說起這才知曉原來先父與花前輩乃是忘年舊交,作為晚輩,自然要來拜見。不僅盡最後一點孝道,也可以告慰先父在天之靈。」
無塵嗯了一聲道:「此番你來的正好,花師伯便再不用為了收徒一事發愁了。回天功的衣缽終於是有了著落。」
隨風聽得一驚,暗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他自己不也是很有可能嗎?」也不好拂逆了他的好意,笑了笑,道:「隨風並不為回天功而來,此次只為拜見前輩,一堵中原盟主尊榮。說到衣缽之事,無塵兄身為蓬萊掌教首徒,花前輩又是你的師伯,你應該很有可能才是。」
無塵歎了一聲,道:「江湖上如此傳言也是為了能讓一些居心不良之人能夠知難而退,一方面也是無奈之舉。若是花師伯實在尋不到佳徒,也好有個台階下。不過若是真的將回天功傳給無塵,哎!無塵不才,如今已年過而立蓬萊仙法還未有所成若是再修行回天神功才是真正令明珠蒙塵。」
隨風心裡一動,忽然有個疑問,問道:「既然擔心神功失傳為何不多傳幾個弟子呢?」
無塵搖頭道:「關於此事我也曾問過師伯,師伯好像也不知曉,只是從古自今便是如此規定的。作為後人自然不敢違反。」
兩人說著話時,不知不覺沿著青石階到了山巔。山巔處不再是一整塊平地,高高低低,叢林與道觀交錯。就像是幾間道觀嵌入了山頂上一般,偶爾也能看到幾個身著道袍的弟子在其中穿梭。
無塵指著正中最為高聳的大殿道:「這便是蓬萊的中心——蓬萊宮了,師伯和師父此刻便在這之中。跟著我,我帶你進去。」
隨風跟著無塵,緩緩走到蓬萊宮前,隨風不禁仰頭看去,打量著這座盛名已久的道觀。雖然整個觀身建在山體上,可依舊高達數丈,正中的大紅色牌匾「蓬萊仙宮」。朱紅色的大門旁站著兩個與隨風一般大的道童,手持一個浮塵看見無塵領著梁偷兒過來依舊闔目修行,就跟沒有看到他們一樣。雖然整個大殿沒有流露出一絲威嚴肅穆的氣勢,可是卻有著一種莫名的神韻,讓人從心底自發地崇敬。
隨風自然不敢造次,抖了抖袖子,右手捏了個蓮花印躬身走入了殿中。正前方的中央的是高約三丈的道德天尊的彩像,神態飄逸若仙,一身杏黃色周天彌羅道袍,腳踏青蓮座,一派清淨出塵之意。
塑像下面端坐兩人,都是花白的頭髮,露著紅光的面容。其中一人,一身玄色道袍,腰際別有一把桃木神劍,右手也捻了個蓮花印,雙眼微闔,似在閉目調息。他旁邊一人看起來比之要年輕一些,一身褐色長衫,卻沒有配任何兵器,這兩人都是臉上一片溫和,一絲氣勢也無。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兩個看起來絲毫武功也沒有的老人是當今天下有數的高手呢?
除此之外,整個殿堂的邊上還站著幾個蓬萊眾人,站得極為挺拔,都閉著眼睛似在調息悟道。
無塵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看了殿中一眼,對著正中施了一禮,低頭道:「無塵攜揚州隨風見過師父、師伯。」
便是無塵不說,隨風也早已猜到正中的兩人,便是今日江湖赫赫大名的人物:花久龔和離日上人了。離日只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轉過頭,笑看了花久龔一眼,低聲道:「師兄的緣法果然來了。」
花久龔也不答話,兩眼一直盯著隨風。現在的隨風,一身白衣飄飄,小小年紀,整個人的氣度、武功都很不凡。一樣的風神如玉,一樣的天縱之才,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的音容相貌與隨天足有七分相似。看到他,就像是十餘年前長安門前的那個驚才艷艷的少年英才邁著緩步跨過了十餘年的滄桑又走到了他的面前來。只可惜,自己垂垂老矣,一身驚世神功未覓得良徒,而昔日的友人卻永遠地去了。
見到花久龔兩眼一直盯著自己,隨風不禁心裡也有些緊張,對著面前的兩人施了一禮,躬身道:「隨天之子隨風,見過兩位前輩。晚輩前不久才得知原來花前輩是先父刎頸之交,特來拜見。」
花久龔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竟站起身走到隨風面前,扶起了他道:「好孩子,快起來,這身武功倒是不錯,當真和你爹當年一模一樣。」
隨風一愣,很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不知覺道:「前輩,這……」
花久龔微微一笑道:「還叫前輩?你既是天弟的兒子,便叫我一聲花伯伯吧。這些年你一個人,實在是苦了你了,是你花伯伯無能,去了幾趟揚州都沒尋到你。快與我說說,這些年你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隨風愣愣地叫了一聲「花伯伯」,這三個字一出口,當真是別樣的滋味。似乎從此之後在這個世上他又多了這樣一個親人。
花久龔又是哈哈一笑道:「好孩子,我問你,你可願拜入我的門下?」
隨風張了張嘴,剛想說話。突然聽到大殿外面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響,像是出了什麼事情一樣。離日上人一下就站了起來,本來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就等著隨風拜入花久龔門下了,結果一切就緒就差這臨門一腳竟然因為自己的門派出了亂子給生生地打斷了,不禁有了幾分火氣。
離日上人幾步走到大殿門口,冷然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了?在此大聲嚷嚷,成何體統!」
隨風和花久龔都有些奇怪,連已經退到一旁的無塵也靠了過來,站到了離日上人身後。這時,一個蓬萊道派的弟子走到了大殿門口一指下面的青石階道:「稟告掌教,底下有一個少年從山腳下一指跪著上山,喊著一定要見花師伯。見他的樣子,弟子們都不敢決斷,沒想到引得在場的江湖人士群情激奮險些與我們吵起來。」
本來離日上人臉上一片陰沉,聽弟子一說,立即轉成一臉的驚訝,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堅忍的少年。忙問道:「那少年現在在何處?」
弟子答道:「回掌教,現就在蓬萊仙境的入口處。」
顧不得其他,離日上人道:「趕快引他進來。」隨風聽了暗暗心驚,那可是足足接近五百階石梯啊,若是算上蓬萊內宮山道上的石階,足有接近六百階。跪著爬完這麼多石階,若是身懷武功還好點,若是一點武功也不會,那簡直不可想像。
吃驚過去便是深深地佩服,如此毅力近乎逆天,絕非一般人所能有。大約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果然有一個少年,跪在地上一路拖著身軀來到了蓬萊宮前。眼見的花久龔就在殿內,只要再過了門檻便到了,可是這蓬萊宮作為整個蓬萊派的主殿,門檻修得極高。少年試了幾次,勉強才能將膝蓋高過門檻,根本是不可能過來的。
隨風看的分明,少年的膝蓋處的衣褲早已磨平,不單如此,膝蓋上的血肉也被磨掉了很深的一塊,幾乎露出了其中的白骨,血跡斑斑,極為恐怖。而少年早已耗乾了體力,加上流了太多的血,面色帶著嘴唇一片雪白。
無塵幾步走了過去,想扶少年進來。少年狠狠地搖頭,一臉的倔強,不肯要任何人幫忙。可是他不過在強自逞強罷了,哪裡還有力氣只憑膝蓋跨過那麼高的門檻?無塵也不管他,一把用上內力將他提了起來,扶到了大殿裡。
花久龔也有些驚訝於他的毅力,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一定要見我呢?」
少年慘白著臉,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道:「在下風無一,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前輩肯定是沒有聽過的。只因全家十三口盡數被奸相李林甫所殺,所以我發誓要學到絕世武功,定要為家人報仇。」
隨風神色一動,沒想到到了蓬萊竟然又和李林甫扯上了關係。也不說話,靜觀事態發展。
離日上人看了風無一一眼,歎息了一聲道:「是棵好苗子,只可惜動機不純,以報仇為目標終究難成大器。」
離日上人這不經意的一句,聽得隨風心裡一顫,心裡輕歎了一聲。他之前也是如此,想學武功只不過為了報仇,只是除了報仇又該怎樣做,報完了仇之後又能如何,這些問題他之前全都沒有想過。還是梁偷兒走的那晚的一席話點醒了他,每個人都要知道自己的路到底通向哪裡,又該如何走。
風無一艱澀道:「我從家中來此已經花完了所有的盤纏,便已報了決絕之心。若是不能拜入花前輩門下,便是餓死街頭也在所不惜。」
花久龔也不語,看了看隨風,又看了看風無一,歎息道:「花某已年逾花甲,也已收了幾個弟子。只可惜種種原因,未能將衣缽傳下,但花某精力有限,只能收下一個。原本小風來了,便想收他做我的關門弟子。不想,還沒成行,你就到了此地……」
「那便收下他把,花伯伯不必為難。」話一出口,整個場中所有人都驚住了,一臉驚訝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