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船艙外面此起彼伏細微的波濤聲,隨風躺在床上,隔著石英壁望向外面。此刻夜色已深了,月亮高懸,半隱於雲間。江面上只停泊著三三兩兩的扁舟,留下星星點點的漁火。這般景色,再靜謐不過了。
此時此刻,隨風想起了很多。他想起了揚州城裡那個賣著燒餅的老翁;他想起了幼時,父母親對自己的照料;他想起了昌明叔和他分別時不捨的場景。小時候,隨天經常帶著他來到長江邊,聽著江水起落。那時他不用為衣食發愁,也不用過著這樣漂泊的生活,更不會為自己的安危發愁。媽媽會在他的床邊給他講自古以來英雄豪傑的故事,還記得那時每每故事結束,他總會笑著說:「媽媽放心,我長大了也一定會成為那樣的英雄。」
話猶在耳畔,場景也都歷歷在目,變得從來只有人而已。那些點點滴滴的記憶片段湧上心頭,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悄然而生。之前他每日都為了生存而四處奔波,根本沒有絲毫喘息的間隙,是以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如今只不過是一段小小的安逸時光,那些被隱藏的,被壓抑的感情,就這要默默地爆發了出來。世上再沒什麼比孤獨來得更加苦澀,隨風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年,如何能抵擋呢?父母的容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鼻子忍不住地一酸,隨風把頭悶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
這些年的辛酸、苦澀彷彿都化作了淚水,滾滾去了。「以後的路終究要你自己走。」不知為何,腦子裡又冒出了王昌明的這句話。隨風從被子裡抽出頭,雖然鼻子還是不停地抽搐,但眼淚總算是止住了。「花前輩十五歲才開始習武可以成為一代大俠,我為什麼不可以?」摸了摸胸口,寫著析天訣的金箔還在。又想到了父親那般用心良苦,將析天訣藏在了墓碑裡,又是一陣哽咽。
「父親母親,昌明叔,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隨風一定也會成長起來成為一代英雄的!」掛著眼淚依然尚顯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毅。
石英壁外,月亮已從厚重的烏雲中脫出身來。皎潔的皓月當空,閃亮的銀輝灑下,隨風整個的氣度為之一變,再不是之前那個脆弱的少年。這時,蠟燭已燒到了盡頭,燭光閃爍了一下便熄了。隨風望著那個空燭台默默出神,聯想到了不可一世的慕容玄風。只是此番想到他卻不再是幽幽一陣歎息,心中一陣激昂,暗暗發誓「慕容玄風,我一定會超越你的!」
至此他愈發感覺到時間不等人,再沒有一時一刻可以浪費,立即盤腿坐下,心中默念著析天法訣開始練功。
習武,尤其是內功最是忌諱貪功冒進,隨風自幼便聽父親反覆地強調。即便才剛起步,也依舊不慌不忙,緩緩引動天地間的一絲氣息自百匯而進到了體內。析天訣以易經為基石,最是能把駁雜的精氣去蕪存菁,後天返先天,先天分陰陽五行,是以此法訣對於經脈要求極高,經脈越是寬闊,習練起來速度越是迅捷。
隨風起初極為謹慎,只引一絲靈氣,經過法訣一催動,後天返成先天,便去了九成九幾乎絲毫不剩。他倒也不急,一點點地加大靈氣引動量,直至最後經脈被撐到極限,幾乎就要撕裂時又緩緩減少。這一番折騰下來,隨風疼得滿頭是汗。終於攢到了一絲先天之氣。
隨風小心地催動著一絲先天之氣循著經脈行了一圈,最後緩緩沉入了氣海之中。一瞬間,一股通天徹地的舒爽感湧入腦海,就像是餓了三天的人終於吃到了絕世佳餚一般。先天之氣一入丹田立即散開,成了一片淡不可見的雲煙。日後的路還很漫長,不過隨風並不知道今日才算是正式地踏出了修煉的第一步。
隨風閉目仔細體會,感覺到經脈內的氣息便如游絲一般微不可查,愈發地體會到經脈的重要。「哎,可惜我年歲大了,經脈不似孩童那樣柔嫩,不然這速度定能快上很多。」正當他暗自可惜的時候,卻猛地想起,昌明給的劍訣似乎有著拓展經脈之效。之前他對內息一竅不通,不敢胡亂修煉。此番練了析天訣,對體內經脈分佈都大致有了瞭解,便不再有顧忌。
這才想起純鈞劍已被他借給了梁偷兒,好在慕容世家這間房內的牆壁上竟然掛著刀劍等兵器。隨風便隨手拿了一把,按著劍訣中所記載的舞動起來。
一邊暗運析天訣中的天算秘術,一邊循著劍訣習練,一邊以析天訣將這道精氣化作先天之氣。果真有一道溫暖的氣息順著手腕流入了經脈之中,就像是雨露滋潤土壤一樣,每一寸的經脈都得到了一點點地伸展。雖然並不明顯,但隨風就好像全身上下都在呼吸一樣充滿了活力。
隨風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可不可以以析天訣催動這道先天之氣使其匯入氣海呢?」
隨風雖然還有一點點顧慮,但一想到若是成功,修煉的速度可以提高若干倍。實在是忍不住這誘惑,小心地試了試。雖然大部分還是散入了四肢百骸,但剩下的一小部分真的被他引入了氣海之中。
吃驚之餘,隨風欣喜地幾乎要跳了起來。雖然劍訣聚集的靈氣要比單純的打坐練氣要慢一些,可是既能拓寬經脈又能提升劍術,單這拓寬經脈一項便能算上逆天神技。隨風也知這點,心裡已很是知足。趕忙收住心思,不再妄想,安心地練起劍法來。
夜越深,越是寂靜,隨風房裡劍吟聲隱隱約約,應和著船艙外的浪潮聲此起彼伏,足足持續了大半夜。臨近清晨的時候,隨風怕被慕容家的弟子聽見,這才止了修煉。
冬夜的清晨本就亮的很晚,此刻外面雖然還是一片漆黑,卻早已過了雞鳴的時辰。隨風的氣海內已充斥了不少先天之氣,只是這些雖然是先天之氣,但卻還是不太純粹,還需要進一步地熔煉,不過相比於一般人來,這已是飛一般的速度。隨風卻還覺得不夠,他自己很清楚距離梁偷兒和慕容玄風的差距有多大,說不定他們進步的速度並不慢於他。
接著隨風又在屋內練起了幻步。依照梁偷兒的說法,幻步若是練到極處,不但可以凌空虛度,一步大到數丈,小到細微方寸之間,變幻莫測。
隨風也不心急,從最基礎開始。先緩步在房間內走了十步,目測了一下,大約有三丈。心法中說「緩以十步,心法趨之。跨漸大,步漸少,以致為一。」即是說,每次以幻步心法驅動,日漸純熟之後,步伐會不知不覺地變大。同樣的距離所需的步數也就會相應地減少,心法中稱為「並步」,當一步可越十步之時便算是微有所成。
當然幻步並不只有並步這一項,還有其他種種神妙的用法。只是,並步是其他各種步法的基石,而且真的遇到了危急情況,並步用得也是最多。
原以為這類體術相對於內功來說會較為簡單,可是他按照其中的心法來來回回試了許多次,每次不是內息沒有跟上步伐,便是只顧著內息忘了步伐。常常練了幾次便停下來,一邊喘息一邊回想著梁偷兒當時以幻步登上水龍吟的情景。隨風在慨歎之餘便一點點地模仿梁偷兒的動作。
慢慢地他漸漸發覺,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只要步伐踩准了,稍一運氣,氣息會自動流通,不需要太過刻意。隨風之前一直未悟通這一關竅,平白試了許多次。後來便索性不運內力,專心只走步法。
他此刻內力極淺,根本走不了幾次,不用內力之後反而更加順暢些。又來回了三五次之後,漸漸有了一絲明悟。明明已經一腳踏實了,卻有著一種身處虛幻縹緲的感覺。十步走完低頭看時,發現原來已經超過了三丈的距離。看到漸漸有了效果,隨風心裡一陣滿足,練習的熱情更加地高漲。
這一練便又是小半個時辰。他的步法已然越來越純熟,不加內息,十步不到便到了三丈的距離。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每次腳踏下的距離明明不變,為何會比原來遠了呢?這個問題梁偷兒之前並沒有說過,可能他也不知道吧。
隨風也不糾結這些回答不了的問題,只一心地修煉,他又逐漸合上了內息。他此刻根基淺,三丈距離用上內息只能走個三次。三次之後氣海內便空空如也,又要再次打坐調息。好在已經存入氣海的先天真氣只要留下一絲便能很快練回來,不再像之前一樣需要一點一滴地從天地間汲取。
又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將內息完美地融入步法中去。三丈距離如此只要九步便走到了,比起之前雖然只少了十分之一,但卻是一個巨大的契機。日後他內力更進一步之後,效果也會水漲船高更加明顯。
最後隨風好好調息了一番,又走了幾次,加以鞏固。每次踏出一步,都覺得自己身子一陣虛幻。那種感覺就好像要從世間遁去一樣,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依舊把隨風震撼得不輕。梁偷兒所說一點也沒有錯,如此步法當真世間絕頂。
「只是不知道他所學的青雲步又是怎樣的特性呢?」隨風喃喃自語。又看了看外面,此刻天際已能隱約看見一絲魚肚白色的亮線了。到了起床洗漱的時節了,隨風這才反應過來已然練功練了一夜,不過他此刻很是精神洋溢,感受著丹田內的那一團先天精氣,隨風心裡一陣滿足。習武之人徹夜練功在正常也沒有了,內功本來就有祛除疲勞恢復精力的效果,甚至一些高人閉關,好幾日不吃不喝不睡也是常有的,辟榖便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