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雙手交錯於胸前,一股無形的氣息噴湧而出,耳際的髮絲似也被無形的風所吹動,不住地漂浮。白衣女子突然一個消失、閃現,已到了隨風面前,右手伸出時是尖銳的爪子。停也不停,就朝隨風面龐抓去。
隨風卻對那個指抓恍若未覺,依舊全力催動內息湧入雙手,狠狠地向白衣女子推去。他早已自知,一旦抓實了,定是一個殞身的下場。可是他早已想明白,這一抓躲過去也只是一時的安寧,葬身於此的結局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倒不如全力一拼,哪怕一死換一傷,也好給碧涵留下逃離的空間。
看著指抓已到了眼前,隨風心裡反倒平靜了下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父親,母親,孩兒不能為你們報仇了。」
轟隆,天邊一聲驚雷巨響,接著就是碧涵一聲尖叫,再然後就是什麼落地的聲音。隨風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指抓抓入臉中的疼痛。這才有些不可思議地睜開了眼,一睜眼就看到梁偷兒站在他身邊。而那個白衣女子正倒在他身前。他回過頭,碧涵滿是眼淚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梁偷兒看了隨風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好險,若是少爺我再晚一點點,你小子可就救不回來了。」隨風剛想問這其中的原委,梁偷兒就轉過了頭去,看著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一手抵著下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看她的樣子,陰氣凝練,不是尋常鬼物,應該早成了千幻真身,很難對付。」
「千幻真身?那是什麼?」隨風捂著胸口,低聲問道。躲過了剛才一劫,他才發覺心口隱隱有些發寒,可能是剛才陰氣入體,並且全身經脈受損,一時半刻是好不了了。
梁偷兒剛欲開口,之前被踹翻在地的白衣女鬼一下騰了起來。一抓就向梁偷兒抓去,「小心!」碧涵與隨風齊聲高喊。
梁偷兒早將這些看在眼裡,並不驚慌,稍一側身閃過這一抓。右手袖口處露出一柄寒光匕首,順勢就砍在了女鬼胸口。
「叮……」一聲輕響,須臾間竟然還有火星冒出,分明像是金鐵相碰。「不好!」梁偷兒暗道一聲,臉色一變,強按住心頭的驚慌,腳下一點,身影飄飄,勉強從女鬼指抓的間隙中退了回來。「這女鬼果然已到了刀槍不入的境地,隨風不會武功,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這該如何是好?」梁偷兒越想越是不安。
可是,形勢根本不容他多想。女鬼身子停都未停,一下又撲了過來。這次梁偷兒哪敢硬抗?他雖擅長輕功,可是在這裡他哪敢隨意閃躲,若是讓出了位置,碧涵與隨風就陷入了危險之中。
梁偷兒身影如風,迎了上去。雙匕展開卻不與女鬼肢體接觸,用了個巧勁,架住了女鬼長長的指甲。梁偷兒嘴角一絲冷笑,運氣於腿間,猛地一用力,又是狠狠地一腳將女鬼踹了出去。
趁此機會,梁偷兒低頭一看,大吃一驚。他那兩柄精鐵匕首都有了一道淺淺的缺口,「這千幻真身當真是刀槍不入?我這精鐵的匕首連她的指甲都切不掉?」剛說完,就覺得腳尖一陣鑽心地疼。「這種陰邪之物我還是少碰為妙。」梁偷兒暗道。
隨風看著梁偷兒的精鐵匕首對女鬼一絲傷害也沒能造成,也看出了這一問題。立時道:「她怕我的劍,我這就拿來。「說著,一邊捂著胸口一邊往旁邊退去。
似是能聽懂隨風的話,剛倒下的女鬼一下又躍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她直撲隨風而去,再不管梁偷兒。鬼影一閃,就看到一道白影閃過,朝著隨風的方向而去。
「啊!」碧涵又是一聲尖叫,幾乎已不忍再看。
只有梁偷兒沒有愣住,一下子從中反應了過來。腳下生風,一個箭步躍了過去,攔在了隨風和女鬼之間。幾乎是同一時刻,女鬼的指抓已伸到了偷兒面前。
電光火石的剎那根本不由你多想,梁偷兒只來得及下意識地以左匕卡在了女鬼的指抓之間,剛欲抬起右手,就覺得右邊一疼,低頭看時,女鬼的右爪已抓入了他的右臂之中。雖然他身著寶甲,可也防不到右臂,幾個指甲盡數抓入了血肉裡。
這一下雖然痛徹心扉,可梁偷兒面色絲毫不改,似乎這一爪子並不是抓在他身上一樣。「這一下可真疼,她指抓上的陰氣比我想的要重很多。比中一下霹靂子還疼,不過好在終於把她攔了下來。」
須臾間的變故讓人始料未及,可事態緊急,隨風只是少一愣神立時反應了過來。忍著體內的劇痛,一個翻滾到了純鈞劍旁,一把抄在了手中。一邊喝著:「偷兒,接劍!」,一邊將純鈞劍朝著梁偷兒擲了出去。
梁偷兒聽到喊聲,心念一動。左手鬆開了已經半卷的匕首,身子一縮向後躍去,從女鬼身前脫出了身來,可是右臂一下多出了五道幾可見骨的傷痕。梁偷兒頭也沒回,聽著風聲,左手向後一抄,即握劍在手中。而他的右臂,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
也許是不再害怕,也許是受到了梁偷兒傷口血腥味的刺激,女鬼「哇」地一聲大吼,又衝了上來。
梁偷兒右臂有傷,只能以左手持劍。可是他依舊不慌不忙,淡定自若,穩穩地一劍送出。劍勢平穩無波,中正自如,完全不像是用不慣的左手所施展。劍到了身前,女鬼似才反應過來純鈞劍的可怕。想要閃避已然太晚,勉強側身閃了一下,可還是被純鈞劃過肩頭。劍尖入體足有數寸,連骨頭都削斷了幾根,卻還是如之前一樣,一滴血也不見。
女鬼一聲慘叫,叫聲淒厲,陰風陣陣,幾人都不禁有些發寒。似乎也正是這一劍,讓她隱隱有些忌憚,不敢再想之前一樣隨意地衝了上來。看著女鬼直往後退,梁偷兒心裡一陣嘀咕「我之前那把精鐵匕首不說削鐵如泥,但絕不是凡品,在她的千幻真身上一絲痕跡都不能留下,而這把不知什麼材質的劍到底有何神異之處,為何可以輕易地傷她?」
趁著女鬼後退的時候,梁偷兒小心地撕開了右臂的衣服,看了看傷口。在他的右臂上有著五個深深的指甲印,幾乎貫穿了他整個手臂,附著的肌肉差點被撕裂。鮮血如泉一樣噴湧出來。在整個一塊傷口周圍,隱隱地泛著黑色。梁偷兒皺了下眉頭。將劍交由右手,運起左手,出指如風,點了肩頭幾大穴位,封住了右臂的血脈。這才又把劍交到了左手。
梁偷兒挑著眉有些挑釁地看著女鬼,笑道:「且讓小爺我會一會你,自我這一套秋葉劍法練成以來從未示人。你雖然早已不再是人,但依舊是莫大的榮幸,即便不能投胎,也足以自慰了。」
梁偷兒長劍一展,整個的氣勢為之一肅,變得蕭瑟厚重起來。腳下一點,身形像是被風吹拂的落葉,在空中跌落,不能自主,只能隨著風勢而動。此刻,彷彿就有著無形的風,在推動著他的行動。秋風掃落葉,看似緩慢,卻其實包含整個自然的更迭,舊葉凋零才會生出新葉。從花開到花落,在賞花人眼裡或許漫長,但於花來說也只是一瞬而已。人生在世,草木一秋,這種興衰交替才是自然中最快的速度。
在隨風眼裡,梁偷兒身形恍惚,並不算快,根本不似之前他使用的輕功輕盈迅捷。可是真正分辨起來,其實他真的只用了短短一瞬罷了。一瞬,便是生與死,一瞬,便是興衰更替,也只要一瞬,他便到了女鬼近前。
「嘩」似浪潮,似竹海,但其實只是風拂過落葉。一劍出,劍身閃著一道溫潤的金色光芒,帶著風拂落葉一樣不可抵擋的威勢直往前而去。抵擋?就如同沙灘想要抵擋住浪潮,天際想要撐住落日,終究只是一時的虛妄。「啪……啪」兩道落地的聲響,那是女鬼的兩隻手臂。
他劍勢不停,就像風起了就不會輕易停止,「嗡嗡」的劍吟聲,如同雪山頂山暮色裡禪寺的誦鐘,那一種帶著洗禮的自然之音,彷彿可以將世間一切的輕浮消褪。一劍,兩劍,三劍,一生二,二生三,而三能生萬物。再強的死寂也擋不住萬物的生機,先前的女鬼很自然地在淒厲的鬼嘯聲的一聲裡化作飛灰。
整個屋子裡彷彿刮過一場大風,所有的陰冷,死寂的氣息一掃而空。而剛才梁偷兒飛身劍斗女鬼的瞬間似乎也化成了永恆,刻入了隨風與碧涵的心裡。瀟灑的少年,飄逸的身姿,多麼唯美的畫面。
也許是由死還生的感覺太過美好,也許是心裡懸著的死亡重負終於落下。碧涵再也忍受不住,一下癱坐在地,小聲地抽泣起來。今天一天的記憶,會被誰銘記一生呢?
隨風也長舒了一口氣,咧著嘴,欣慰地微笑著。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碧涵面前,柔聲道:「別哭啦,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最起碼我們都還活著,那些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明天一早我們便上路,和你一道趕往慕容家。」
碧涵聽到隨風的聲音,用力地擦了擦眼淚,努力擺了個笑臉,強笑著道:「我哪有哭啊,我這不是高興麼。你說陪我去浙江的,可不許耍賴。」明明在流著淚,還在強撐著去笑,隨風看著她的樣子,傻傻地笑了。
「你在傻笑什麼啊?啊!是我臉花了嗎?」碧涵用力地擦了擦臉,可是卻不小心把肩頭從破損處露了出來,隨風沒忍住又笑了兩聲。「還笑,不許笑!」
「噓……」梁偷兒突然發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好容易溫暖起來的氣氛又猛地一下冷了下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隨風看著他一臉的嚴肅,心裡不禁有些恐慌起來。不知為什麼,剛才那張女鬼的影子又在心底浮現。有些低聲地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