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應清廷的震怒,周星很有準備,他甚至想到了皇帝親來,或者醇親王親來,或者是什麼軍機大臣王文韶或者滿洲權貴王公來過問自己,審訊自己。他將一切可能的情景都預想好了,有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對於李秉衡和桂公公的氣急敗壞,有了很高的免疫力。
「哈哈哈哈,」周星大笑,同時之後,不忘記一連串沉重激烈的咳嗽。
「看來,周將軍的病確實很嚴重啊。」李秉衡立刻就轉變了態度,「那周將軍要撤軍,至少也給皇上打招呼啊,讓皇上知道啊,您這不是擅自撤兵嗎?不是違背聖意嗎?嗨呀,周大人呀,您是個非常之人,在皇上身邊也呆過的,也懂得大局,識得大體,怎麼還是沒有長進,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呢?」李秉衡痛心疾首,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悲憤交加。
「是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家也懂得,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您不能撤兵啊,我大清君臣,剛剛振作起來,要助你力量,我們齊心協力,打敗倭寇,恢復國家,再造中興強盛局面,可是,可是,你怎麼就撤兵了呢?周星啊,你這回活兒做得,實在不地道,不漂亮。」桂公公也在分析周星的不是。
一個讀死書秀逗了的老官僚,一個連男人本錢都保護不住的妖精,居然敢來質疑我老周的軍事方略?哼,你們也太自以為是了吧?老子要是真的將自己的策劃創意講出來,一定嚇得你們尿褲子。
周星咳嗽,再咳嗽,突然,用手一摸,舉止緩慢了許多。
「怎麼了?」人家不咳嗽又不吭聲,肯定是有異常了。李秉衡趕緊追問。
「這個,沒有什麼。」周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手唰一聲背到了下面。
這動作顯得有些小兒科了,尤其是在兩個自以為聰明人的眼裡,所以,倍感蹊蹺的李秉衡,他老人家的本質還是很不錯的,否則,他也不會在真實的八國聯軍侵略中,英勇督戰,直到自殺殉職。
「你的手上有什麼?」
「沒有什麼。」
「不對吧?」桂公公也懷疑了。
「嘿嘿,真的沒有什麼。」
「你,拿出手來!」李秉衡自認為年齡大,閱歷老,所以,逕直走過去,抓住了周星的手:「啊?血?」
「這個,像血,也未必就是,別大驚小怪了,要是給我們的官兵聽見,那才打擊大家的情緒呢!李老,李大人,還有桂公公,你們千萬不要聲張,軍心不可散呢。」周星又不失時機地咳嗽幾聲,趕緊再用手塗抹,弄出些新的鮮血來。
「啊呀,我的周將軍啊,你這是何苦呢!何苦呢!」李秉衡再也不埋怨周星的撤軍事宜,埋怨著,又痛惜著:「將軍啊,你呀你,這麼重的病,不回京城治療,卻非要在這野戰之地耽擱,怎麼說您呢?周將軍,您先坐下來歇息片刻,對,不要輕舉妄動!」李老頭攙扶著周星,又招呼桂公公也上來,兩人再也不顧批判了。
周星沒想到這倆貨這麼不經騙,明明自己還有許多的後手呢,現在看起來,都不再需要了,什麼咳嗽嘔吐鮮血了,全是搞的小把戲,一聽說李秉衡和桂公公來了,周星就打定了主意,事先準備好了東西,這不,一見兩人埋怨,就將什麼血液偷偷摸摸弄出來,在嘴巴上一塗,效果就出來了。
周星坐到了椅子裡,裝作還不知道鮮血,用衣服的袖子去塗抹,結果,手臂上到處都是,然後,突然大叫一聲:「血?又有血了?」
「將軍幾時已經吐血?」李秉衡問。
「在進駐田莊檯子時就有了。我當時也不在意。」周星很無辜地說。
「好了,」李秉衡反而有了喜色:「既然這樣,周將軍,您好自休息,我們立刻就給皇上寫奏折,告訴他您的大軍駐紮之地,還有您的病情,哦,您得趕緊請醫生治療呢!」
「給皇上寫信?」
「是啊,我們奉命督戰,總得將將軍的實情,時刻稟報皇上知道啊,皇上日夜憂心,朝廷時刻關懷,為的就是將軍的精銳之師啊。」李秉衡動了感情,淚花閃爍地說。
周星的心裡,有些愧疚,娘的,咱來蒙傻皇帝,怎麼先蒙了人家老實人?
「督師大人,既然您要給皇上寫奏折,本將就不能不說實話了,好,今天,本將軍就是拚命也要將撤軍的實情報告給大人,以大人神來之筆,轉達天聽。」
李秉衡見周星說得挺嚴重,一本正經的,立刻嚴肅起來:「周將軍,您繼續坐,坐著啊,慢慢來,您有話好好講。」
講就講,咱有什麼可怕的?周星立刻按照老李的吩咐`,在椅子裡坐好,同時也溫文爾雅地請求兩位欽差坐了凳子:「說來話長,所以,周星猶豫不決,一直沒有跟皇上講,今天,已經撤軍到了盤錦,必須跟兩位講了。」
「說,我聽著,想必,將軍有難言之隱,非是我等局外人所知。」李老頭子倒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兒。
周星猶豫著,欲言又止,很是躊躇,最後,突然停歇了:「算了算了,不講了,我寧可被皇上治罪也不講了。」
李秉衡和桂公公連連咋舌:「看看,周將軍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是已經做了事情,為什麼還不能講的呀?我等來前線督戰,總要將實情給皇上稟報的。」
周星歎息:「實在不想說,沒有辦法,兩位,你們要在皇上那兒,好好地說說,我撤軍回盤錦,原因雖然多,關鍵的卻很有限,最讓我頭疼的是,彈藥問題,彈藥不足,不能開戰啊。」
李秉衡奇怪:「將軍來時,不是帶了充足的彈藥了嗎?我親眼看見,很多呢。」
周星將自己的武器種類講了,速射武器的彈藥消耗如何如何驚人,一分鐘就打出數百發子彈的機槍和衝鋒鎗,一個小時就可以打出萬發,那麼,全軍配備的數百衝鋒鎗和數十挺機槍,需要多少彈藥才能夠堅持一場戰鬥啊?
李秉衡和桂公公都是一愣,嘴巴張得極為誇張,他們以前只知道周星軍武器先進,如何厲害,還親手摸過,親眼看過,也問過,卻不知道這些武器,全是漆黑一團的無底洞,填不滿的大窟窿。
「好像李中堂已經輸來盤錦十數萬發子彈了吧?」李秉衡也不是不問世事的傻瓜。
「運氣好的話,可以支持一戰,不好的話,也許一個時辰就打光了。」周星將自己所經歷的戰役講了幾遍,其中,遭遇日軍夜襲的戰役裡,因為恐懼和視線不好,中國新軍大量浪費了子彈。
「哦,這樣看來,別說將軍,就是本官也覺得,還是先撤退得好。」
周星立刻將責任推到了李鴻章的身上,提出了一系列的數據,表示,自己以北洋後輩自居,一直視李鴻章為恩人之一,所以,在北洋倒霉以後,千方百計地想要幫助他。
「大人,公公,你們兩位想必也未必清楚,我周星為什麼急不可待地要趕往京城,勸說皇上對日開戰,堅決不和?」周星問。
李秉衡和桂公公連連搖頭。
「那是因為,我知道,如果大**的跟日本人談判,則必然忍受割地賠款的屈辱,而這一切,我大清君臣百姓,都將在數十年內才能付諸清償,而大清的國威軍威民力,都將頃刻之間就枯萎盡了,打擊必然要找一人來洩憤,你們想想,能夠是誰呢?當然是中堂大人了,所以,本將明知道武器彈藥都沒有準備好,就是拚搏著性命也要上前線來打仗,本將此舉,對於皇上,都是首鼠兩端,可是,對於李中堂,實在是鞠躬盡瘁,忠心耿耿地維護之舉。」周星感慨真誠地表白道。
看看周星手上的血,嘴角兒的血,李秉衡和桂公公立刻點頭,感慨,感動:「知道知道,你周星是一個好人,知恩圖報的人,好人啊,正因為你是好人,皇上才喜歡你,你出兵打仗,也才能連續勝利,轉眼由一個虛偽空銜,成為大清的二品將軍,這還了得?若是你能夠繼續勝利下去,將來必定是曾文正國藩,左文忠之流的大才,出將入相的柱石。」
「可是,可是啊,我現在想想,實在是害了李中堂,也害了我自己,還害了數千的河南子弟!」周星轉而悲憤。
周星的表情之轉折,自然真實,沒有任何作秀的表情,公關高手豈能被人看出真實心跡?
「說啊,我們這就不懂了。」李秉衡好奇。
是誰都好奇,要爆大料了。
周星低下頭,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我不能揣測李中堂是什麼緣故,明明我在河南的軍工企業,研究所,儲備了足夠的機器和物資,人員,只要他老人家到了那裡,走上幾圈兒,喊上幾嗓子,就能夠振作精神,讓軍工企業開足馬力生產,滿足前線對於軍火的需求,那些新式武器的流水線,也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洋人都沒有呢,嘿嘿,你們兩個還別瞪眼,那就座泰羅制,洋人還沒有悟出道理來呢,我想,這是不是因為,中堂大人大敗以後,徹底地喪失了勇氣?」
兩個聽眾也不能理解,或者,不便直接表態。
周星又道:「也許,是中堂大人年紀大了,糊塗了,辦事自然差了,你們兩位想想,中堂在年輕時候,輔助曾大帥圍剿長毛,多麼意氣風發?想是年齡太大,墮落了青春的朝氣,所以,辦事不力了。」
兩人連連點頭,對於李鴻章的能力,大家是沒有懷疑的,所以,周星的解釋,也立刻讓人覺得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