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周星叫醒了老爹的門,老爹嚇了一跳,開開門心痛地攙扶起他:「快去,傻孩子,趕緊入洞房!」
周星裝作大醉:「誰入洞房?不是我兄弟入嗎?」
周老根大吃一驚:「你胡說八道!」
周星搖搖欲墜地進了屋子,低聲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新婚小登科,多得意的事情,星兒,你平時精明強幹的,現在怎麼糊塗了?」周老根安慰他。
周星遮掩了眼淚,痛心疾首地說了事情的經過,他如何如何醉酒,如何在外面方便,如何跌倒睡著,可是,醒來以後,到新房外聽見裡面有動靜,好像是周光。
「啊?」周老根蒙了。
「你醉眼昏花,看錯了吧?」
「肯定是!我聽得清楚!」
「這?」
「爹,算了,我把媳婦讓給周光,」
「胡說!」
「你說怎麼辦?」
「走,我們去看看,到底是誰!」
「走!」
周老根拿了菜刀,隨了周星往新房裡闖,到了門口又折回來,「我是老公公,怎麼能進洞房裡亂看!」
「爹,你聽!」周星拉著便宜老爹在窗戶下面傾聽,自己輕聲叫了周光幾聲,立刻,周光在屋子裡就答應了。
周老根急了,操起菜刀就往裡面衝,被周星一把拉住,勸了回來,回到上房,周老根氣得爆跳如雷,「這可怎麼好?」
周星暗暗偷笑,卻裝作無可奈何地樣子,講述了自己的意思:「既然媳婦被周光佔了,我就不要了,拱手讓給他成全他,反正,我有的機會再娶!我吃虧就吃了,乾脆虧到底!」
周老根思前想後,沒有主意,見周星這樣大度,勸說道:「你弟弟是個傻子,就是進了新房,也做不了壞事兒,你媳婦還是你的新媳婦,不要亂讓,就是你願意了,人家姑娘願意?還是人家娘家人願意?」
周星賭氣說:「如果你不把媳婦給周光,我就上吊自殺!」
周老根嚇壞了,急忙好言相勸:「只要你願意,就依你!」
周星就將對付張家人的一套說了出來,周老根聽了,只能含淚點頭:「星兒,這太對不起你了,你弟弟這樣對待你,你還這樣袒護他,真是難得的好哥哥!」
「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媳婦只要還在咱家,跟誰都一樣,都是咱周家的媳婦!」
周老根更是感動:「星兒,你真是太好了,就是聖賢也做不到你這樣。」
事情不得不給便宜老娘和盤托出,老娘聽了,也感慨萬千:「星兒呀,你真是少有的好哥哥,你做得對。」
跳出陷阱,把醜陋的婆娘甩出去,還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稱讚,嘿嘿,也只有咱才能做得出來。
不過,要把事情做得圓滿,這樣在家裡決定還不夠,周星一提醒,便宜老爹就連連點頭,「對,得經過族長,否則,就是一樁驚天動地的醜事兒!」
天不明,父子倆就趕到了周七爺家,周七爺昨夜喝酒不少,這時候還沒有徹底清醒,正摟著小老婆美,一弄清楚事情,嚇得額頭冷汗直冒:「老根啊,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這可怎麼辦?醜事,千古沒有的醜事兒,我們周家以後還怎麼在鄉親們面前立足?」
周星將自己的主意講了,立刻,就讓周七爺的眼睛明亮起來,就連臉上因為酒色過度的鬆弛肉皮都快活地跳躍起來:「好,好,這是唯一的好主意,一俊遮百丑,咱就將錯就錯,周星,你真是行,有肚量,有主意,不愧是咱們周家的後起之秀啊!」
族長贊同了還不行,多少天來,一名二聲,誰都知道是周星娶媳婦,現在忽然讓周光佔了去了,怎麼說都圓滿不了,七爺越發覺得周星的主意好,趕緊招集了族中主要威望人士,進行通報解釋,聽到這一事情,大家無不震驚,可是,又聽周星的解決辦法,都暗暗點頭,甚至讚不絕口的:「周星兄弟真是好人啊。可惜。可惜,遇見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兄弟!」
被一人引起話題,大家紛紛譴責周光。周星急忙替他遮掩:「我從來不怨恨我兄弟,畢竟,他是傻子,沒有自控能力,所以,我一點兒也不怨他,我唯一怨恨的是,自己喝醉了酒,沒有關好洞房,又出來方便,睡倒在地上,我自己才是罪魁禍首!我兄弟周光是個好兄弟!」
大家面面相覷,一起看著周星,很久,才紛紛伸出了大拇指。
沒有人懷疑周星的誠意,因為,這些天周星確實在盡心盡力地忙碌著娶媳婦。
族裡的人都知道了,周星的心頭石頭也就落地了,他和便宜老爹帶著周七爺來到家裡,七爺幾個來到新房外面時,還能聽到窗戶內周光呼呼酣夢的聲音,不禁連連搖頭,可是,事有湊巧,房間裡偏偏混亂起來,有女人尖聲叫喊,接著,周光也驚慌失措地抱著腦袋逃了出來。
「爹?哥?七爺?」周光並沒有傻到底,笑嘻嘻地,他說:「我有媳婦了,昨天夜裡,我娶媳婦了!嘿嘿嘿。」
周老根氣急敗壞,上前就要扇他耳光,被周星緊急上前攔截,死死地護住,周光見勢不妙,撒腿跑了。
不久,張家派來的兄弟,要接姑娘回門,發現了事情真相,立刻跑回去報信兒,因為張家姑娘已經發覺昨天夜裡自己伺候的不是先前講的周星,而是他的傻弟弟,在屋子裡鬧得不行,周家緊急出動了幾個能言善辯的婦女們勸解。
不到一柱香功夫,張家浩浩蕩蕩地開來了大隊的人馬,上百號的青壯年漢子,帶著棍棒鐵器呼喊野叫地要講理。張天巷一到村子,就咒罵不已,周七爺見狀格外憤怒:「來人,都操傢伙,張家的狗頭們竟然欺負到我們周家頭上了,須知,我們周家,是才受到知府張大人褒獎的,錢師爺親自趕來巡視的,張家算什麼東西,只要張家人敢鬧,你們就給我痛打!」
有周七爺這句話,周屯人都緊急動員起來,帶著鋤頭棍棒嚴陣以待,眼看著一場大規模的械鬥就要發生。
周星知道,周七爺為的並不是周星家,而是自己的面子,可也不點破,「周爺,我去去就來!」
「你要幹什麼?」
「我去勸說我兄弟的老岳父,回新轉意,避免兩家流血。」
「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去!他張家人敢來周屯胡鬧,就是駁我周家人的面子啊!已經不是你一個人,你們一家的事情了!」
「七爺,我先試試看!」
「也好。」
周星在幾名周家男人的保護下,來到了村口,高高的寨牆,幾十年前鬧長毛的時候堆積起來的,還能防止野獸侵入,要不是寨牆的阻擋,張家人早就衝進村子裡大鬧特鬧了。
「王八蛋,騙人精兒!周老根家人捉弄親戚善良,不得好死!」
「把周星捉進官府問罪!」
「叫周星和周老根出來!」
正在這兒幫人大吵大鬧的時候,周星站到了寨牆上,什麼也不說,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星一直哭了十來分鐘,傷心欲絕,撕心裂肺。
這算什麼?這叫做公關的基本技巧,要麼,以理服人,要麼,以情服人,要麼,以勢服人,要麼,以力服人,周星打的是情字牌。
男兒從來不落淚,只因未到傷心時。如果是尋常的市井男人倒也罷了,周星因為錢師爺的歡送,成為鄉村聞人,這樣的明星級別男人恫哭,格外引人注目。
當然,周星也不是沒有其他準備,公關職業講究的向來都是使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為達到目標,只要不違背天理人倫,就可以不擇手段。如果情字牌不行,周星的其他招數就會接踵而來,絕對讓區區晚清時代的半老古董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十幾分鐘,周圍的聲音全部停息了,就是氣勢洶洶的張家人,也都莫名其妙,眼見周星哭得格外痛切,真實,把大家的一腔怒火都澆灌得差不多。
終於,張天巷忍不住了,在寨牆下面遠遠地呼喊:「呔,小子,你別哭了,誰不知道你小子裝的?」
周星停了哭泣,大聲地問下面:「喂,誰說的?要是你老婆被你兄弟白白佔了身子,你能不傷心?你吃了大虧還不能報復,你能不苦悶?你自己娶的老婆。白白讓給別人,你難道就心甘情願?」
周星的話裡,既對張天巷凶狠地駁斥攻擊了,又飽含著無可奈何地悲傷,說得他頓時啞口無言。
遲疑了很久,許多張家人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勸解張天巷算了。
「張伯,本來我該叫你一聲岳父的,可是,天公不做美,出了這檔子意外,我們沒有緣分啊,我和你家姑娘是有緣沒分啊,我們周家決定了,將我娶的媳婦,轉讓給我的兄弟,你家姑娘,嫁到周家,就是我們周家的人,我們有權決定其歸屬,也有義務保證其婚姻幸福美滿!張伯,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到府城告狀去,反正,我周星是媳婦丟了,臉也丟盡了,已經不準備再活了。什麼也不怕了!」
周星也不提張家人李帶桃僵騙人的事兒,只提自己的倒霉傷心,弄得張家人進退兩難。
「我們張家的臉才敗光了呢!」張天巷鬱悶。
「你們張家只敗了一個人,一張臉,我們周家已經敗了兩個人,不,包括你閨女,是三個人,全部族人的臉!」
「我們倒霉啊。」
「我們才更倒霉!」
「難道真的要生米煮成熟飯,打落牙齒和血吞了?」張天巷唉聲歎氣。
「我準備打破鍋潑了飯,不過了,不活了!」周星咬牙切齒。
不久,周星暗暗派人請到的地保高要趕到了,雖然地保的官兒小得可憐,畢竟是現管,立刻就把張家人唬住了,在高要的調停下,張家人只能悶頭不響地回去。
在大家的對周光的一片痛罵聲中,周星微微覺得愧疚:兄弟,實在不好意思,只有犧牲你了,不過,你白癡一個,居然佔有了一個姿色尚可的黃花大閨女,也該滿意了。
「哥哥,我有媳婦了,我有媳婦了。」周光沒心沒肺地跑著笑著。
「嘿嘿,周光,好好幹,爭取明年生一個大胖小子!」周星的祝福,讓幾乎所有的周族人家,都暗暗感慨落淚:「周星真是個好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