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將趙書雨的案子交給了沈佳明,沈佳明在電話裡聽到薄荷要將如此重大的案子交給自己立即病就好了並且第二天就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薄荷在夏穎的電腦裡找到李圓受賄的證據並且交給了沈佳明,沈佳明雖然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幹勁兒十足,而胡珊他們也沒有意見,因為這個案子一開始薄荷就有意讓沈佳明接觸,沈佳明也幫助薄荷取得了一些證據,所以她也是最瞭解這個案子的人。薄荷又讓沈佳明去尋找王浩的表姐和那個女高中生,如果找到這兩個證人就可以成功的起訴王浩和李圓蓄謀共同殺人罪。
沈佳明熱情的去準備案子,但也有些好奇薄荷原本打算自己接下為什麼突然又轉給自己。
「我原先想從夏穎身上找到的答案已經找到了,找不到的答案怕是暫時也找不到了,所以這個案子交給你最合適不過。」
沈佳明似懂非懂,薄荷也不再解釋,隨著夏穎的自殺,那個幕後黑手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銷聲匿跡了,除了夏穎,湛一凡和薄荷,沒有人知道那個黑手的存在。
薄荷也不認為夏穎是編出來的謊言在騙自己,夏穎最後說的那句話還猶在耳邊:我是第一個,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夏穎在暗示什麼?那個人還會繼續派人來給陷害自己?
夏穎是用衣服自殺的,他將衣服和褲子栓在鐵窗上上吊自殺,獄警發現他的時候屍體已經硬了,沒有人見過他的屍體,但是據說他死的時候嘴角是帶著微笑的。
薄荷想,他一定是在解脫他自己,他的骨子裡是個善惡分明的人,可是他曾經也害怕病痛帶來的死亡,所以他選擇了逃避,甚至和魔鬼交易,殺了趙書雨。他的心裡一定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所謂,他也在不安,他曾經用自己的嘴制服了無數個殺人犯,但最後自己卻成為了他曾經最痛恨的殺人犯。所以他自殺了,因為他不想面對他的兒子,不想面對法官,他甚至覺得死都不恐怖了。
夏穎出殯的那一天,薄荷也去了。胡珊陪著她,穿著黑裙子打著黑傘一起站在他的墓前靜靜的聽著牧師說著她們聽不太懂的詞。
親朋好友少的可憐,檢察院裡除了她和胡珊竟然沒有一個人來。
曾經他也是英雄,幫助無數的受害者將被告人送進監獄,可是臨到終頭他卻自己毀掉了苦苦累積的那些榮譽和名聲,幫他處理後事的人竟然只有他年邁的舅舅,出席的人十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但是薄荷想,他一定不會後悔他最後所做的那些事,因為他說過,那才是他想要得到的,那才是他想要做的。
「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們夏穎的葬禮,他這一生啊,多桀多難,從小就體弱多病。可是做檢察官是他的夢想,但是現在他卻為了他的夢想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不管是他將自己的人生毀掉了,還是這個工作毀掉了他,但我想他這一輩,都是活的無悔的……」夏穎的舅舅扶著墓碑哭的老淚眾橫,但他似乎是世界上最瞭解夏穎的人。
從前清廉正直,後來陰險殺人,夏穎的轉變其實並不奇怪。沉積了太久的怨恨和鬱結在和魔鬼交易的時候豁然打開,薄荷只是一個借口,他想要獲得不一樣的人生才是他最終的心聲和願望。他寧願痛快瀟灑的死去,也不願意拖著病怏怏的身體度日如年,所以他將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自己釋放了出來,雖然害了趙書雨,雖然拖著王浩和李圓下水了,但是他自己卻活出了不一樣的精彩。
在下山的途中,薄荷看見距離夏穎墓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藏著一個白衣少年,那個少年目不轉定的注視著夏穎墓碑的方向,眼眶紅潤,一雙手緊緊的抓著老樹皮似乎使盡了全力,薄荷看見少年的指尖似乎都紅了。
「你等我一下。」薄荷側頭向胡珊交待了一聲便收起了傘向少年走去。
少年聽見腳步聲響扭頭望來,身子一縮又向樹後躲去。薄荷走過去輕輕的倚靠在樹上,放眼望去,山下一片白茫茫整整齊齊的墓碑林立著。
「夏穎前輩很愛很愛他的兒子。」薄荷側頭看向少年,少年迴避著視線,有些緊張的握著拳頭:「你騙人。」
薄荷勾唇,看來她猜對了,少年果然是夏穎的兒子。除了眉目間的六分相似之外,剛剛的小表情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真的,不騙你。我最後見他的時候,他還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兒子了,還說他馬上要中考了,希望不要影響到他……」
「他如果真的這樣想,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少年大聲的阻斷薄荷的話,瞪著薄荷,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看起來真的是又恨又傷心。
薄荷頓了片刻才緩緩又道:「因為……這是他自己的人生。」
少年有些不解的抬頭,肩膀一抽一搭,眼淚不止。薄荷想,其實夏穎的兒子也狠愛他吧,不然他怎麼會躲在這裡抹淚,是因為失望了,是因為不理解了,所以才哭的,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也愛著。
「他說他不後悔做這樣的選擇。他沒有稱心如意的事情,不好的身體和過分穩定的工作讓妻子帶著兒子離開了他,他不想度日如年,所以做了一些轟轟烈烈的事,這件事雖然不那麼光彩,但是他在人生的最後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除了你之外,他幾乎是沒有遺憾的。」
少年搖頭,他還是不懂。
「你以後就會明白的。」薄荷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你只需要相信,你爸爸愛你,就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了……」
「不可能!」少年打開薄荷的手,捂著自己的臉哭泣,「他既然愛我,為什麼還要做出這種事?他從前是我的偶像,也是我向別人稱羨的資本,但是如今他卻讓我陷入困境,在朋友同學的眼中我父親是殺人犯,是衣冠禽獸!他死了,可我還活著……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呢?」
少年憤憤的抹掉眼淚,抽泣著:「從前我也以為,即便他和媽媽分開了,他也是愛我的,我畢竟是他唯一的兒子,所以我常常背叛我媽的意願去他那裡住,照顧他,可是他什麼時候變了,不再是我的爸爸,不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所以我恨他!」少年的眼中迸發出濃濃的怨恨,也不再看薄荷,轉身便向山下衝去。
胡珊跑過來,看著那少年的背影問薄荷:「老大,那個是夏穎的兒子嗎?」
「嗯。」薄荷點了點頭,盯著少年的背影微微歎息。
「可他怎麼都不去看他爸爸一眼啊?」
「他現在恨著他爸爸呢。」
理性的胡珊聳了聳肩淡淡道:「這也是哦,爸爸成了殺人犯,他同學們知道了,一定都會對他指手畫腳的,錯的人又不是他,可是他卻要背負著不該承受的罵名。」
薄荷看向胡珊,面對薄荷有些疑惑的視線,胡珊摸了摸鼻子:「我……說錯了什麼嗎?」
薄荷搖了搖頭:「不,你說的很對。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嗎?接受命運所帶給自己的劫難和挫折。」
胡珊搖了搖頭:「聽不懂。」
薄荷讓胡珊挽著自己,兩個人一步步向山下走去,薄荷慢慢的解釋著自己的心得:「人的一輩子,究竟要怎樣活才算是有意義呢?去世的時候,來參加你悼念會的人數會是你人生成功與否的判定嗎?可是人再多再少成功與否對於死去的人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自己是不知道的,死都死了,只有死的那一刻自己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的,所以死後的悼念其實根本就是為了活著的人舉行的,他們懷念,他們確定感情,他們確定著逝者死去這個事實。死去的人解脫了,活著的人卻要承受死去的人所留下來的問題。愛恨情仇,這四個字永遠都不會隨著死亡結束,反而會隨著死亡而增加。」
「就像是夏穎的兒子?」
「還有趙書雨的家人,李圓王浩的家人,他們的心裡都會留下怨恨,但是只有夏穎解脫了。」
「哦……我好像有些懂了。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也可以這麼說。有些人想要一個精彩的人生,所以就得有一個不負責任的人生,比如不結婚,比如花心,比如不孝順。但如果你想要為你的人生甚至他人的人生負責,精彩這兩個字基本就與你無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輩子,你就算是個成功的人了。」
「那夏穎究竟是失敗還是成功啊?」
「在他自己心裡應該是成功的,但是在別人眼中看來卻是失敗。」
「老大,我好像又糊塗了。」
「……我白給你說了半天了……!」
兩個人漸行漸遠,直到整座山都安靜了下來遙遙的後方才緩緩走出來兩道黑影。前面的男人手持點燃的雪茄,煙霧輕裊,如同他此刻的表情一樣輕飄的讓人捉摸不定。身後的男人看著前面男人的背影,開口是流利順暢的日文:「老闆,需要進行下一步計劃嗎?」
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輕吐煙霧面無表情:「別急,總要給她一口喘息的機會。」
「嗨!」
低頭,看向薄荷幾乎已經消失的背影,男人瞇起雙眼,再次持起指尖的香煙深吸了起來,透著厭惡,男人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來:「有些債,該還了!」
*
「回來啦?」白合忙著把禮盒遞給剛進門的薄荷,「喏,你傑森叔叔給你買的禮服,讓你明天穿的。」
「給我買的?我不缺衣服啊。」薄荷打開禮盒,白色的小禮服可真是漂亮。
「還有小苗苗的,一凡的已經拿上樓了。」說著白合又將一個盒子擱在了薄荷的懷裡,薄荷立即放下手裡的盒子看向忙的東奔西跑的母親,雖然再過兩天就是婚禮了,但是這他們一家三口的禮服,媽媽是不用准別的啊。
「媽,這東西……」其實薄荷和小苗苗都有穿不完的禮服,每一個季度都會有新款從設計公司直接送來,這是湛一凡從來不缺她的。
「這是我們的心意,就收著吧。我們知道你們不缺,可那一天一定要穿著這個出席。不說了,你婆婆下午就要到了,你和我準備一下去接她啊。」
白合的婚禮宋輕語自然是要參加的,薄荷笑了笑只好收下禮服,既然收下了母親才會更安心一些,那她也不用再推辭什麼。
只是晚上湛一凡試著禮服從更衣間走出來,正坐在沙發裡給小苗苗穿禮服的薄荷看著出來的湛一凡忍不住『嗤』的就笑了,也許是因為母親不怎麼瞭解湛一凡的尺寸,而看起來有些瘦的湛一凡其實內在健壯結實,所以穿著母親送的禮服怎麼看都小了。襯衣有些繃,袖子有點兒短還有就是褲腳也有點兒吊,雖然絲毫不影響湛一凡的帥氣和魅力,但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薄荷和小苗苗的禮服就比湛一凡的幸運多了,薄荷穿著剛合適,小苗苗穿著也非常的合身,母女倆換上禮服一個大仙女一個小仙女都像是量身定做,只有湛一凡穿著像是偷穿了別人的衣服似的。
面對薄荷的取笑湛一凡顯得比較淡定,瀟灑自在的走到薄荷跟前將小苗苗抱起來舉在空中,看著女兒沒有牙齒還笑得一臉燦爛的可愛小模樣歎氣:「看來,丈母娘果真是更疼女兒和孫女。」
「說什麼呢。脫下來吧,我讓我媽去換一套大一號的。」現在婆婆來了,雖然婆婆心裡也從不介意這些事,但是薄荷還是不想讓婆婆聽見湛一凡說這樣的話。
「你給我脫啊。」湛一凡耍流氓的坐在沙發上將小苗苗坐在自己的懷裡笑瞇瞇的看著薄荷。
薄荷只拋了一個白眼兒給湛一凡:「你自己脫。我得把我和小苗苗的禮服換下來不能弄髒了。」
湛一凡仰著不願意動,薄荷立即伸腳踹了踹他:「喂……別懶著不動……」
湛一凡扣住薄荷的手腕拉進自己的懷裡,低頭看著薄荷的眼睛淡淡道:「我查出你爸爸的近況了。」
薄荷上一次見過薄光之後便讓湛一凡幫忙查一下薄光的近況,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帶來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湛一凡伸手將薄荷額前的碎發別到她的耳後,看著她,眼底有些不忍。
薄荷逐漸不安:「是什麼病?」
湛一凡頓了一頓緊緊的扣著薄荷的肩才吐出兩個字:「胃癌。」
薄荷呆了幾秒,慌張的起身並想要推開湛一凡:「你說……什麼?胃、胃癌!?不、不,你和我開玩笑吧?」薄荷努力的想笑,可是她發現,她想要彎起嘴角是那麼的難!
湛一凡緊緊的扣著薄荷,小苗苗還坐在他的懷裡,有些奇怪的看著爸爸媽媽的動作,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雙小眼睛咕嚕嚕的轉著,偶爾伸手拉拉媽媽的頭髮或是爸爸的衣領。
湛一凡一手抓緊女兒,一手抱緊薄荷,低喘著繼續道:「我在醫院得到的資料所知,他確診為胃癌時,是兩年前,那個時候一直在積極的治療,也有顯著的效果。只是一年前病情又開始惡化,並且不受控制,癌變也在擴散,直到如今的終末期。」
「……兩年前?怎麼可能……?」薄荷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不是真的!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得胃癌呢?他怎麼可能得胃癌!兩年前他看起來還是那樣的健康,那樣的囂張,那樣偉岸,雖然從一年前開始他變得消瘦滄桑,但薄荷一直以為他是因為薄氏集團和母親,沒想到竟然還因為……胃癌!
「寶寶,你要接受事實。」湛一凡知道薄荷如今在慢慢的接受薄光,她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放下過她的父親,她雖然恨過怨過但是她已經把那些恨怨隨著她母親的健康和幸福而放下了,她甚至願意重新接受正在改變的薄光,所以這個事實對她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
「寶寶,人生就是這樣。充滿挫折和陡變,充滿意外和無奈,除了接受事實和面對之外,別的方法都是懦弱和不可行的。」湛一凡知道她這一時半刻接受不了,他也完全可以在她媽媽婚禮結束之後再告訴她,但是他是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如果婚禮後再告訴她真相,她一定會怨恨自己,所以他選擇坦白。
雖然很難以接受,但是湛一凡的話進入薄荷的心裡讓她不得不信,她趴在湛一凡的懷裡嚎啕大哭:「我不相信,一凡……我不相信……我不想相信……」
「對不起。」湛一凡低頭吻著薄荷的頭髮,他知道他殘忍了,可是他現在不殘忍,以後再告訴她,會更加的殘忍。小苗苗看著媽媽在哭自己也哭了起來,湛一凡一邊安慰著女兒一邊安慰著薄荷,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千百個薄光在自己的腦海裡,從前那個健康而不可一世的他,如今這個頹然滄桑卻謙和低調的他,還有那滿手背的青紫色和針眼,薄荷這一刻混亂迷茫了,他如果得了這樣嚴重的病,為什麼從來沒有說過?而且,她該告訴母親嗎?婚禮在即,幸福的像只百靈鳥的母親,她該不該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