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體制內有著一套游離於黨紀國法之外的約定俗成的獨特規矩,這個規矩不一定是正確,但卻是大家都刻意遵守它的低線,這就是潛規則,在什寬,不是不存在這種約定俗成的潛規則,而是在這規矩以外,又多了一些邵江磊樹立起來的,以其個人意志為中心,著重維護其領導地位的潛規則。
若是只以維護其領導地位,維護其領導的超然性,這安平也能理解,領導嗎,若是不能享受點特權,保持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只跟老黃牛似的不計名利,累死累活,誰還去當這個領導,但是這個特權不能隨心所欲的由著你個人的性子來,什麼事情都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讓別人怎麼活。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道理就是規矩,邵江磊不顧什寬穩定的大局,拖了發展經濟的後腿,這就是沒道理的事情,安平要做的就是把什寬的規矩立起來,邵江磊也好,林立業也好,做人做事都要講道理,都不能越過道理的底線,這個規矩若是立起來了,什寬其他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再有就是,什寬的管理體制太混亂,基本上要害部門的領導都是邵江磊拉出來的提線木偶,在接受林立業政府行政的過程中陽奉陰違,推諉扯皮,都等著盼著看邵江磊是什麼想法,這種工作作風已經嚴重拖了什寬發展的後腿,從某種程度上說,比邵江磊的特權思想危害更大,這種行政格局不改變,什寬永遠發展不起來。
可若是按照李小舟橫衝直撞,百無禁忌的想法,讓檢察院下來搜集邵江磊的黑材料,然後把邵江磊揭個底掉,同樣也是壞了官場大忌的事情,有權有勢,也不是這麼玩的,能做到縣委書記,主持一縣發展方向的人,都不是易與之輩,誰的背後都有著一條若隱若現的連線,揪住了這一條線不撒手,鬧不好就會牽出某個大神來。
政治講究的妥協和退讓,謀求的是利益共盈,若非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大仇,沒有人會如此不成熟的魯莽行事,畢竟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任何兩派政治勢力的對拼,消耗的都是其自身的實力,與其騎虎難下,進退失據,莫不如把矛盾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各施神通,各展手段,爭個高下出來也就齊了。
所以,安平也很清楚,邵江磊雖然有些過份,但就是為了爭上一口氣,不至於因為這麼點小事和他搞的你死我活,小小的反擊一下,讓他知道自己不是軟柿子,不好惹就行了,今後不管幹什麼,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起來,踏踏實實的按規矩來,足矣。
抱著這種想法,安平宴請林立業和袁宜存,一方面請他們看場戲,小小的展示一下實力和手腕,另一方面則是聯繫一下感情,探討一下未來合作的方向,別說,安縣長的面子夠大,焦頭爛額,實在沒心思出來應酬的林立業,搞不明白安平在打什麼算盤,但最終還是來了。
只是,林立業帶著蕭妃一進入通源酒家的天字包房,看到安平正坐在茶几旁,頗具閒情逸致的泡著功夫茶,旁邊又是秘書,又是服務員的忙個不停,眉頭就是一皺,很隨意的跟安平握了下手後,略帶埋怨的說道:「安縣長,邵書記的性格綿裡有針,這會兒還不放人,那幾個村民怕是要把程序走完了,明天政府這邊說不得又要開鍋了,你打算怎麼應對啊……」
聚集的村民雖然被安平安撫住了,也唬弄走了,但林立業的心裡還是不托底,甚至有些暗暗的後悔,後悔太輕信安平了,不該讓他去跟邵江磊匯報這件事情,現在好了,邵江磊的工作沒能做通,被抓的村民也沒放出來,今天這一頁雖然揭過去了,但明天怎麼辦,若是明天村民再聚集起來,可不是今天這麼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了,如此一個爛攤子,最終還將砸在自己的手中。
林立業的疑問也是蕭妃百思不得其解的,放下手中的坤包後,立刻把目光轉向了安平,眼巴巴的等著安平的回答,不想安平卻不緊不慢的又坐回了沙發,隨手遞給了林立業一隻小茶盞,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別急,別急,縣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咱們先吃飯,邊吃邊談……」
說實話,林立業這個縣長真的不太稱職,既沒有高晨光的狡詐和厚黑,又沒有雷旭的手段和手腕,空有一肚子熱情,可這年頭單靠熱情能幹成事嗎,來到什寬三年,被邵江磊壓了三年,空掛了一個縣長的頭銜,手下小蝦米兩三隻,甚至有時候連一般的科局級幹部都擺弄不了,實在是有些可悲,安平但凡有其他的選擇,絕不會跟他合作。
不過,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在決策思路確定的前提下,抓執行還是很認真,很中規中矩的,或許這也是邵江磊把他留在任上的主要原因,而且,他現在畢竟坐在縣長的位子上,行政長官負責制明明白白寫著他的職責範圍,沒抓到權是另外一回事,而安平想要做的就是把他扶持起來,**行使這個職責,進而參與到縣委的決策中。
從而最終形成縣委抓方向,抓決策,政府抓管理,抓落實,換句話說就是書記管人,縣長管錢,各負其責,形成什寬一種平衡的政治格局,在這種格局下,用什麼人,可以由你邵江磊做主導,但所用的人必須人盡其才,盡職盡責,坐在這個位子上,就得承擔起責任來,做不到這一點,請你邵書記換人吧,不換也行,今天過後,大家或許都應該知道了安平的手段,先掂量掂量後果再說。
而單靠一個林立業,安平的心裡還有些不太托底,這又想著幫他拉個幫手,也就是今天主請的另一個客人,常務副縣長袁宜存,據安平瞭解,袁縣長這個人老奸巨滑,滑不溜手,是什寬本土幹部的代表,歷經幾任領導,卻屹立於什寬十幾年而不倒,有那麼幾分官場不倒翁的意思,袁宜存的人脈強,經驗豐富,能力也足,形勢把握的極為精準,誰的勢大就跟著誰走,從自己空降到什寬,特別是拉著袁宜存跑了省裡一趟以後,他立刻跟聞到血腥的蒼蠅一般撲了上來看,可見這個人的政治敏感度很高,也有一定的政治抱負,還是可以一用的。
有林立業抓總,自己和袁宜存在旁幫襯著,政府工作基本上也就可以步入正軌,這樣就為接下來的經濟發展奠定了基礎,安平也就可以踏下心來整合一下工業,推進一下農業,適當提升一下第三產業的活力,經濟發展了,安平這個主抓經濟工作的副縣長也就有了成績,掛職交流結束,也就能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等再回到郊縣,背景有了,成績有了,資歷有了,基礎有了,人脈有了,未來的發展自然變成了坦途。
「你這人,淨賣關子,行,你不說,我就不問了,不過咱先說好了,真出了事,你可得給我頂上去……」安平的年輕不大,倒是能沉住氣,自己這都來了,他還在藏著掖著,彷彿面對的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底氣不是一般的足,這表情跟前兩天楞頭青一般的橫衝直撞比起來,儼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林立業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明悟,這個安平似乎並不是自己所瞭解的那麼簡單。
安平又賣了一個關子,答案還是沒有揭開,患得患失的蕭妃索然無趣,惡恨恨的甩給了安平一個白眼後,主動地取代了服務員,充當其茶博士來,一壺香氣四溢的五夷山巖茶眼看著見了底,袁宜存才刪刪來遲,一進門就高聲地做起了檢討,而等到袁宜存閃過身,安平才看到他的身後還跟著縣委宣傳部長李賀,急忙站起身來迎接。
「林縣長,安縣長,茶香四溢,酒香醉人,我是不請自來蹭飯吃,兩位領導可別嫌棄我……」李賀長的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但聲音很宏亮,而且一上來就把自己定位在陪客的位置上,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
安平跟李賀見過一面,雖然接觸不深,但也知道他和袁宜存是一條線上的幹部,雖說掛了一個常委的頭銜,但守在宣傳部這個清水衙門,手上卻沒什麼實權,在常委會上基本上屬於聽呦喝,隨大溜舉手那一類型的人,當然了,也正是這種沒實權的閒職位子,邵江磊才會拿出來給人,不痛不癢,無關大局,還能收買人心,何樂而不為呢。
「你個李秀才,哪來的那麼多話,既然來了,那就吃好喝好,偷得浮生半日閒,咱們小酌一二,權當以文會友了……」李賀來的冒然,林立業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眼珠了轉了一圈,才找出了一個以文會友的借口來。
「李部長太客氣了,是我初來乍到,跟大家都還不太熟悉,不好冒然的發邀請,說到底還是我失禮了,快請坐……」看了一眼袁宜存,安平恨不得衝上去抱著這個老傢伙親上一口,這老傢伙實在是夠上道,知道自己缺少助力,變著法的給自己拉壯丁,一拉就拉出來個常委來,這是一枚好棋子,必須得用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