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冬季反季節蔬菜是隆興鎮蔬菜產業發展的重要一環,也是安平這個農業副鎮長的工作職責所在,早在準備到尾巴嶺村指導棚室生產之前,安平就跟白婭茹和李一冰打了招呼,請了假。在基層工作有著不成文的套路,基本上都是下村第一天,要先吃飯,先喝酒,在吃吃喝喝中溝通感情,交流工作,等第一天醞釀好感情,鋪墊好了基礎,第二天才是真正幹工作的時候。
這個工作的套路,白婭茹也是清楚的。若非有極特別的情況,知道自己正在下鄉,白婭茹是不應該這麼火急火燎的找自己回去的,所以這問題也就來了,到底什麼事情,能讓白婭茹在明知道自己到尾巴嶺村發展反季節蔬菜,對全鎮產業工作發展極為重要的情況下,還態度如此堅決的要求自己回去,事情反常必有妖,直覺告訴安平,白婭茹怕是碰到棘手的事了,而事情的源頭很有可能就是來自那個面色陰冷的李鎮長。
坐在尾巴嶺村運輸貨物農用大膠輪車上,司機彷彿知道安鎮長的急切,恨不得把油門踩到油箱裡的一路急馳,好在隆興鎮的公路剛剛經過鋪墊,好走了不老少,原本少說也要兩個小時的路程,這一趟居然不到一個小時候就趕了回來,這讓安平對自己提議修路的想法都有一種由衷的佩服。
「白書記,我回來了,什麼事這麼急,尾巴嶺村的棚室架子還沒起來呢……」下了車,安平抻了抻疲倦的身子,一邊四下裡打量了一番,鎮政府門前不時的有鎮幹部的身影閃過,看到自己一如往常的打著招呼,看門的老薑頭仍舊是抓著個半導體,半睜半閉著眼睛打著磕睡,一切如常,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但推開白婭茹辦公室的門,安平就看到了坐在白婭茹桌前的紀檢書記唐波,以及端坐在沙發上的三張陰沉沉的生面孔,安平的心猛的就是一震,顯而易見,這幾個人是衝著自己來的。
「安鎮長回來了,你先坐下,有些事情我先跟你說一下,這位是縣紀委案件審查室的王東輝,王主任,這兩位同志是縣紀委的工作組成員,近期縣紀委接到群眾的實名舉報,舉報信中反映了一切關於你在工作和生活的問題,剛才我和唐書記向工作組介紹了一下你的情況,也代表鎮黨委就你的一貫表現向工作組做了匯報,對於你的工作成績和人品,鎮黨委是充分肯定的……」目光掃過來,白婭茹極為簡明的向安平介紹了沙發上端坐的幾張生面孔,眼神中透出一絲陰冷的氣憤。
「哦,被舉報了?呵呵,沒想到我也落到了這一天。白書記,縣紀委的領導既然來了,那我就得接受組織調查不是,王主任,需要我做什麼,配合調查是不……」聽著白婭茹的表述,目光隨著她的眼神,安平掃過沙發上三張陌生的面孔,心中頓時瞭然,干的幹,看的看,看的給干的提意見,自己居然被舉報了,難怪白婭茹火急火燎的催促著自己快點回來,敢情自己的老窩要被人掀了。
不過,透過白婭茹簡單的話語,安平也分析出了一些看似平常卻又極為重要的信息,一是自己被人舉報了,而且還是不死不休的實名舉報。二是舉報的內容是工作和生活上的問題,工作上的問題無外乎就是吃拿卡要,和貪污受賄,而生活上的問題無疑就是作風問題;三就是白婭茹代表鎮黨委給予了自己一個明確的立場,這個立場將作為自己在與紀檢幹部鬥志鬥勇的堅強後盾。
舉報不舉報的,安平不在乎,人正不怕影子斜,在工作上自己是一不貪,二不佔,所謂的違紀充其量也就是吃吃喝喝,收收小禮物,這些都是貼著政策的擦邊球,怎麼說怎麼有理的事情,在這一點上,包括紀檢幹部在內,大家都是一樣的作派,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作風問題,和白婭茹之間的親蜜顯然是沒有見光的,要不然代表鎮黨委跟自己談話的就不會是她白婭茹了,只要和白婭茹之間沒問題,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就一切不是問題,至於跟李紅佳,那是正常的男女交往,組織的權力再大,也管不到黨員幹部耍朋友,處對像去。
深入的想一想,安平很快得出這份所謂的實名舉報,應該是沒有任何確鑿證的潑髒水?這個舉報人會是誰呢,是於鑫,還是小胡,估計也就這兩個人了,除了他們倆個人跟自己有仇以外,如今整個隆興鎮誰不記著自己的好。
如此一來,問題也就出來了,舉報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單純的為瞭解氣,為了報復,顯然是不可能的,於鑫也好,小胡也好,心裡都是清楚的,只要隆興鎮還是白婭茹作一把手,既使能把自己扳倒了,他們也不可能在隆興鎮重複往日的榮光。
另外,這種實名舉報不同於普通的匿名舉報,匿名舉報核實以後,就是舉報錯了也沒人知道是誰舉報的,一切都有個迴旋的餘地。但實名舉報可是要見光的,能一下子將人置於死地還好,若是不能,那可就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無論這個人是誰,只要安平能從舉報中脫身而出,那接下來他就要面臨安平不死不休的報復,安平的手段整個隆興鎮都知道,不聲不響的就把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老倪搞的折戟沉沙,掃地出門了,那些小家雀更不是安平的對手。
「有群眾舉報,無論舉報的內容是真是假,縣紀委都要進行調查核實,組織程序就是這樣。而且,接受組織的調查和質詢,是每一名黨員幹部的責任和義務,安鎮長,你不要有什麼想法,更不要有什麼情緒,工作組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一切事實求是。等調查結果出來了,組織也會給你一個真實的鑒定,王主任,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安平沒有想像中的大吵大鬧,大聲喊冤,反倒異常冷靜的沉著應對,白婭茹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很明顯,安平有著異於同齡人的冷靜和智慧,更有著不輸於任何人的手段和手腕。
寶劍鋒從磨勵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白婭茹相信,安平所經歷的一切,哪怕是再多的苦難和磨難,也不過是在給他增添閱歷,這種閱歷恰恰是安平在成長的過程中最最需要的。不過,白婭茹還是怕安平臨場經驗不足,望向安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殷切的光茫,嘴裡更是在實事求是四個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其中有期待,有叮囑,更有無法表達的信任。
「對對對,正常的履行程序,簡單的調查質詢,紀檢工作就是這樣,一切以事實為依據,一切以法律為準繩,我們不會放縱任何一起違法違紀的事實,也不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名群眾,請安鎮長千萬不要有什麼牴觸情緒。白書記,接下來,是不是找個地方深入的談一談……」自打安平進了屋,工作組為首的王東輝王主任就在默默的觀察著,白婭茹先入為主的一錘定音,安平冷靜和沉著的表現,全都落到了王東輝的眼中,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王東輝,隆興鎮這趟活怕不是那麼好幹的。
干了半輩子的的紀檢工作,王東輝見過了太多的貪官污吏,不知道多少曾經叱吒風雲的幹部一看到他這張撲克臉,就雙腿鬆軟的抖成一團,偏偏安平跟沒事似的,連句抱怨的話都沒有,主動提出了要求配合,心底無私天地寬,安平小小的年紀,若沒有十足的底氣,絕對不會不把自己當回事,所以,白婭茹也好,安平也好,別看兩個人都年輕,但絕對都是一個不好啃的硬骨頭,想要給安平整出一些黑材料來,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王主任,這話說的客氣了,對於紀檢工作,隆興鎮黨委一向支持和重視的,只要各位領導有要求,我們一定全力滿足,我看就這樣吧,安鎮長是當事人,就到他的辦公室去吧,等你們談完了,我就組織全鎮的幹部逐個過去,方便咱們紀檢部門開展工作……」王東輝的話音一落,白婭茹的心裡就有了決斷,她的腦子轉的快,想方設法的要將調查的影響降到最低點。
「喲,王主任?真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到隆興鎮來了……」白婭茹是隆興鎮的地主,對於她的安排,王東輝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默默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白婭茹的提議,隨即站起身來看了安平一眼後就往外走,剛剛走出白婭茹的辦公室,隔壁鎮長辦公室的門彷彿定好了時間一般從裡向外的推了開來,李一冰的目光先是掃過安平,然後用一種詫異的語氣跟王東輝打起了招呼。
「嗯!胡承先?呵呵,居然成了李鎮長座上客了……」李一冰刻間營造出的驚詫語氣,讓安平怎麼看怎麼假,而透過虛掩的門縫,安平清楚的看到胡承先正大大咧咧的坐在李一冰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剎那間安平恍然大悟,看來李一冰把他新任的第一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