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當了副鎮長,安平的工作裡多了一項重要的內容,那就是吃飯應酬,幾乎每一天,安平都有接待任務,這接待說到底就是陪吃陪喝,若是有一天難得的沒有接待任務,也輕閒不下來,只要一臨近中午下班,或是被人堵在辦公室裡,或是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所說的內容大體都是一樣,就是吃吃喝喝。
雖說革命工作不是請客吃飯,但請客吃飯絕對是革命工作中的一項,安平深知自己的年紀輕,資歷淺,想要跟全鎮各個部門的同志們盡快搭建起溝通的橋樑來,唯有走上酒桌才是一條捷徑,所以邀請也好,接待也罷,只要時間允許,條件允許,安平都盡量提供方便。
不過,像李大姐這樣因為工作來找自己幫忙的,安平還是頭一次遇到,看到李大姐面色為難,又一臉的坦誠,哪怕知道這個接待工作不好做,安平也沒有去拒絕,含著笑的答應了下來,婦女能頂半邊天,像李大姐這樣手底下拉攏了十幾、二十個村裡的婦女主任,哪一個不是各個村中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所以,擺平了李大姐一個人,幾乎就等於拉攏住了隆興鎮的半邊天,這對增加安平的群眾基礎有著積極地推動作用。
「這條路該修修了,若是能整條全水泥的等級公路出來,來來往往的運輸車輛可就方便快捷多了……」坐在鎮裡破舊的吉普車裡,走在坎坷不平的鄉間公路上,安平耳朵裡雖然在聽著李大姐介紹著計生工作的情況,心裡想的卻是蔬菜運輸的問題,不是安平閒著沒事胡思亂想,實在是走在這條路上,身子隨著車子的顛簸一竄一竄的,一個不注意就會撞到了腦袋,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可想而知那些跑運輸的司機會怎麼咒罵這條公路,咒罵屍餐素位的鎮政府。
若是司機們僅僅罵兩句,也不當什麼大事,天底下就沒有不挨罵的幹部,憑著人發幾句嘮騷就頭腦發熱,不顧實際的去改變,那最終的結果只能是一事無成,不過,隨著鎮裡的蔬菜因為出口而打出了名聲,見到了成效,每天都有百多噸的蔬菜自各村彙集到鎮裡,然後一起打包裝箱,發往清河市海關口岸,而走的基本上都是腳下的這條貫穿於大半個隆興鎮的鄉間公路。
這天氣好,除了顛簸一些,揚起滿天的灰塵,也不是什麼大事,可若是碰上了雨雪天,道路濕滑泥濘,說不得這運輸車就要拋錨,一輛車停了,整條路就要被堵個嚴嚴實實,無論是蔬菜凍了,還是被爛了,損失的都是菜農的利益,以及隆興鎮蔬菜產業的聲譽,所謂未雨稠謀,若要開通方便快捷的物流供應,這條路還真是非修不可。
「哎呀,這條路啊,可真讓人受不了,晴天滿身灰,雨天兩腳泥,啥人能受得了啊,一會啊,縣裡來的那幫子大爺,指不定又要罵罵咧咧的挑毛挑刺了……」車廂裡有如蒸籠一般的熱,卻又不敢打開車窗,鄉間公路灰塵太大,一打開車窗就呼呼的往裡進灰,李大姐一邊擦著汗,一邊咒罵個不停,想來是被縣計生辦的幹部折騰怕了,路狀不好都能聯繫到計生辦幹部的態度上,這李大姐工作是沒的說,對村民,特別是對那些超生的村民,那股狠勁端的是能壓下茬子。
可就是這麼一個狠人,有一點卻掰不開鑷子,怕官,更怕管,不論是鎮裡的領導,還是縣裡的幹部,說什麼她都不敢反對,扭扭捏捏的樣子,跟只溫順的小貓一般,在鎮裡飽受非議,很是不受人待見,雖說趨吉避凶是小幹部在機關中存活的基本能力,但像她這種畏上而壓下,媚上而欺下的作風表現的太過,連做人的起碼風骨都丟的一乾二淨,安平很懷疑她曾經有過的慘痛經歷,傷的狠了,打的痛了,得了後遺症,最終才落下了這副德性。
「唉,這回李長友算是撞到了火藥桶上,可有得罪受了,你說這人啊,咋就想不開呢,都什麼年代了,那閨女兒子不都一樣嗎,虧得他李長友還讀過高中,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家裡都窮成那樣了,咋還這麼不明白事理呢……」由公路拐到了縣計生辦幹部身上,由計生辦幹部又拐到了這次下鄉準備處罰的對象,雖然安平和鎮計生辦的吳鳳英都沒出聲以做配合,但李大姐仍然喋喋不休的嘀咕個沒完沒了,整個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李大姐,有村民超生,不是應該是村裡上報,鎮裡核實後再報到縣裡嗎,怎麼這一回縣計生辦一插到底,繞過鎮裡直接抓到村裡了,就是執法也不能撇開鎮裡單獨進行吧……」聽到李大姐磨磨叨叨沒完沒了,安平也把思路轉了回來,修路不修路的,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倒是計生辦的工作處處透著古怪,縣裡到隆興鎮抓超生,打了個招呼,連面都沒露的就直接下了村,這可讓鎮裡下不來台了。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哪個碎嘴子繞過了鎮裡,直接向縣裡打舉報,我這剛得到消息那李長友的媳婦從關內老家回來了,還沒來得及證實呢,縣裡的人就來了,總這麼亂伸手,咱們的工作都沒法干了,那家的媳婦敢回來,那必然是差不多到月了,引產是做不了了,必然要花錢平事,可他家這幾年能罰的都罰差不多了,家徒四壁,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這筆帳說不得又得落到鎮裡面……」自打計生工作實行一票否決以來,縣計生辦變得牛氣沖天起來,一旦發現計劃外超生的,那就沒說的,是上手術台做引產,還是拿錢出來平事,你們自己選,若是超生產婦做不了引產,又拿不出錢來,那對不起了,你鎮裡看著辦吧,是把錢墊付上,還是等著一票否決,也是自己選,很多時候鎮裡都是打掉了牙和著血水嚥下去,干吃啞巴虧。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呵呵,是咱們工作沒到位,宣傳沒到位,李大姐你也別抱怨了,到地方看看情況再說吧,縣裡的領導也得講道理不是……」越窮越生,越生越窮,許多村民為了抱個兒子傳宗接代,可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傾家蕩產的有之,食不裹腹的有之,流走他鄉的更有之,小漠村的這個李長友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毫無疑問家徒四壁的李長友是交不上罰款了,而李大姐把自己請出來支撐局面,陪好縣計生辦的幹部,其主要目的怕也是為了這個罰款,鎮計生辦的經濟實力,在全鎮所屬的各個部門中絕對可以名列三甲,很有錢,據安平所知少說也得有個十幾二十萬的帳面資金,而且還都是預算外的收入,可是歸鎮裡自行支配。
但這些錢可是計生幹部和各村婦女主任走家竄戶,磕破了腦袋,磨破了嘴才收上來的,也不能憑白的打水漂不是,隆興鎮裡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遠的不說,就說腳下的這條路,嗯,若是把錢用在這上面,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一念至此,安平的心裡有了幾分的意動,似乎可以跟熊克賢和白婭茹商量商量這件事情。
「唉,安鎮長,你看看,我就說吧,縣裡的幹部一來,就跟舊社會匪軍過境似的,保證雞飛狗跳的不消停,這圍著一大圈子的人看熱鬧,說不準又整出什麼事來了……」汽車一進村口,隔著老遠就能聽到陣陣地喧鬧聲和尖叫聲,李大姐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著急。
「不著急,既然他們能繞過鎮裡單獨行動,就該有獨立面對面對村民怒火的勇氣,也好體會一下基層工作的難處,讓他們鬧去,鬧的不好收場了,咱們再出去……」坐在吉普車裡,安平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人群裡的情況,三個縣裡來的幹部也知道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連人帶車被手持鐵鍬鋤頭的村民一臉憤怒的團團圍住,潔白的襯衫上印著黝黑的手印子,樣子極為地狼狽。
「安鎮長,這不好吧,這又是鐮刀,又是鋤頭的,哪下子乖上了,見了血,可不好收場……」吳鳳英的膽子比較小,眼看著幾把鐮刀圍著縣幹部身邊來回的打晃,一把鋤頭頂在車門上斷了幾人上車的線路,隨時都有大戰一觸即發的可能,吳鳳英的心就懸了起來。
「呵呵,虛張聲勢,嚇唬人罷了,村民也不傻,都知道打幹部是大事,雖說法不責眾,但先動手的那個必然得被派出所專政了,沒事,讓這幾個縣裡來的大爺也清醒的見識一下農民階段的力量有多強大,李師父,把你的煙給我一支,咱們先看看熱鬧……」場上支起了架子的情況看似很緊張,很像一觸即發一般,但實際上幾個縣幹部雖然聲色厲茬的放著狠話,實際上不過是外強中乾,一個個嚇的雙腿哆嗦的直發抖,而村民圍而不攻,雖然舞舞喧喧的叫罵不止,卻沒有一個敢真正衝上去,安平一打眼就知道這是麻桿打狼兩頭怕,這仗打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