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心裡有著一個疑問,省裡的菜籃子工程辦公室剛剛成立,清江市根本沒有對口的部門,白婭茹所謂的到市裡辦理申請手續又要找哪個部門呢?若是以往,安平說不得要跟白婭茹好好商量下細節,有了周全的準備以後再做出具體的行動,但看到白婭茹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安平又強忍著將心中的疑問壓了下去。
隨著和白婭茹越走越近,安平對白婭茹的性格揣摸的也越來越深,安平知道,白婭茹看似性格和藹,與她交往有如被一團細膩的水流包裹,不但能賞心悅目,更能感受到華夏女人特有的柔情。然而,安平更知道,在白婭茹的柔情背後,有著骨子中的驕傲,這種驕傲使得白婭茹對大小事務的掌控欲極強,若是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還有跟她商量的可能,但若是她做出某種決定以後,再想推翻她的想法,不說絕無可能,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自己的話問的太多了,很容易在她的心裡留下質疑領導決定,持寵而驕的壞印象,如此一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安平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驗證,跟著鬥志昂揚,信心十足的白婭茹殺進清江以後,第一站在市農業局就被迎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哎呀,白科長,白鎮長,我的大侄女,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省菜籃子辦是設到了農委,但在清江可還沒影呢,市領導連個指示都沒有,我就大包大攬,自封個官帽子,說不過去啊!要不你到財政局去吧,看看那邊有沒有專項資金吧,這申請我可真簽不了……」
市農業局的劉局長看著白婭茹擺在面前的蔬菜產業項目申請用力地抓著半禿的腦袋,短短的兩頁紙,看了足足有五分鐘才收回了目光,擰著眉頭,不緊不慢地端出了一個冠冕堂皇且又強大無比的理由,清江還沒有菜籃子辦公室,除非你白婭茹給我加個頭銜,否則你沒理由找我簽字,拒絕的意思彰顯無疑,安平的心隨之沉到了谷底。
「劉叔,市裡雖然沒有明確職責,但省裡已經有了樣板,菜籃子辦公室早晚要落到您這裡,您爭取主動,搶先抓早,想到市領導的前面,我想市領導也會支持和認可的。而且,我們隆興鎮毗鄰清江市郊,交通便利,產業雛形已經形成,咱們兩家搞個聯合,我們做基地,農業局做支持,必然是一個合作共盈的局面,您幫幫忙好不好……」原本信心滿滿,自己路路暢路,可看著和自家有著良好關係的劉局長居然跟自己打起了官腔,白婭茹從充滿期待的狂熱中清醒了過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劉局長,惱怒且不甘的做著最後的努力。
「唉,婭茹啊,按說就衝你叫我一聲叔,我也得全力幫你,但你也知道,我這說好聽點是個局長,說不好聽就是領導手中的木棒,領導指到哪,我才能打到哪不是,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些事情我不說你也明白,這事情我是真的幫不了,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隆興鎮的蔬菜產業雛形已經形成,稍稍再給點扶持,或許真像白婭茹所說的打造出清江的蔬菜生產基地,特別是這個基地跟市委李書記的發展農業的思路對應上了,從響應李書記的立場出發,無疑就是一個亮點,可以說這份成績已然送到了手邊。
可是這份成績自己敢要嗎?敢跟著白婭茹這個和上面撕破臉,鬧僵了的丫頭瞎胡鬧嗎?別最後李書記的馬屁沒拍上,卻得罪了不該得罪,也得罪不起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一邊是局長的位子,個人的前途,一邊是多年的通家之好,劉局長的心中也是充滿了苦澀的無奈。
「那!謝謝劉叔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劉局長的話說到這個地步,白婭茹的心中升起了一陣地無力感,連有著通家之誼,平日裡叔長叔短的劉局長都刻意的迴避著自己,那其他的部門又會有什麼結果呢。
事實跟安平想像的差不多,接下來白婭茹又帶著安平走訪了財政局、計劃委等職能部門,迎面而來的不是綠燈,而是一盆盆冷水,一次次的碰壁。不可否認白婭茹這個曾經市政府的科長在各個職能部門都有人脈,有朋友,但她那些所謂的朋友,所謂的熟人,雖然都帶著極大的熱情做了接待,但熱情的背後卻眾口一詞的以上級沒有相關配備指標而將白婭茹拒之門外,不難看出其中所暗藏的敷衍。
「鎮長,要不咱們再等等吧……」看著白婭茹的柳葉彎眉都擰成了一個川字,臉上寫滿了苦澀的無奈,安平不知道白婭茹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她曾經朋友,熟人都對她避之如虎。然而事實已經明瞭,再做無謂的掙所,除了自取其辱以外,很難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安平不想看到白婭茹纖細的肩膀去扛著根本就無力扛起的負擔,小心地勸說起來。
「等等?不能等,一步慢,步步慢,趁著其他地方還沉浸在春節的餘波中,還沒進入狀態的時候,咱們才能有機會,若是等其他地方都反應過來,壓力可就更大了。走吧,小安,跟我去市政府再試一試……」一連走了幾個地方,得到的答覆眾口一詞的都是愛莫能助,如此整齊如一的敷衍,讓白婭茹的腦海中不覺地蹦出了封殺這樣一個字眼,其中所存在的問題,安平不清楚,自己的心裡還不清楚嗎?
白婭茹知道,春節期間自己躲在了外面,讓某些人覺得打了臉,不出意外的話,這麼多部門對自己避之如虎一定是那個惡毒的女人私下裡打招呼了,他們想要讓自己自生自滅,還是要讓自己屈服在淫威之下,不管怎麼樣,都沒那麼容易,命運都是自己的,憑什麼你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不是想看我笑話嗎?那我就找接找上門去,誰是誰非,大家說道說道,大不了一拍兩散,看看到底是誰會丟臉。
「好的,好的……」幾經周折,安平對白婭茹的堅持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但她不肯放棄,自己也沒必要去觸她的霉頭,默默地跟著跑就是了。
「看,是白科長……」計劃委距離市政府就隔了一棟樓,轉過幾個彎就到了地方,按理說白婭茹曾經是綜合科的科長,多年的同事和私下裡的朋友應該不少,不說端茶倒水,熱情洋溢,至少也要做出個親熱的樣子來。然而跟著白婭茹一進入市政府辦所在的二樓,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看到白婭茹以後竟流露出一種詫異的表情,打招呼的很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卻很多。這種冷漠的表情比之財政局和計劃委那種虛假的熱情還不如,這讓安平不禁的自問,白婭茹從政府綜合科的科長到隆興鎮做鎮長,到底是另闢蹊徑,還是敗走麥城了。
「金主任,我剛看到白蜘蛛到你屋去了,有事?你可小心點,洪老闆對她正心氣不順呢,別跟著吃了掛面……」看得出來白婭茹在政府辦的人緣不怎麼樣,把自己扔在會客室以後,別說有人端茶送水了,就是問都沒有人問一句,彷彿自己就是一個不相干的透明人一般。好在安平從小到大受到的白眼多了去了,心理素質粗獷的異常,沒有人搭理就算了,百無聊賴中閉目養神,也是一個好的排解方式。不過走廊裡傳來的對話讓安平不由地的支起了耳朵,白蜘蛛,這是稱呼白鎮長嗎?
「沒事,沒事,她想要申請一個項目,到省裡爭取資金,呵呵,沒著沒影的事,讓我打發了,估計又去找秘書長了磨叨去了。唉,蔬菜產業基地,項目到是好項目,好好扶持一下沒準就是一個亮點。不過,換一個人這事可能就成了,換了白寡婦來做,可就沒戲了,聽說她過年的時候連面都沒跟大老闆朝上一面,據說老闆氣的摔了酒杯,叫罵她剋死了兒子,還打自家的臉,要我說這事做的可太絕了……」又是蔬菜基地,又是申請項目,無疑之前的白蜘蛛和金主任口中的白寡婦說的就是白婭茹。
「這話小點聲,白寡婦的背後還有老白家呢,白景勝的日子雖然不好過,可也不是咱們能得罪的起的。何況,人家裡的事情,誰是誰非,跟咱沒關係,咱們犯不上摻和,還是推出去了事……」金主任的話有慼慼,對白婭茹一口一個白寡婦的稱謂,沒有一丁點的尊重,甚至充滿了不屑,在興災樂禍的感歎之餘,更多的卻是對那所謂的大老闆的義憤。而另一個聲音卻給安平對白婭茹在政府辦如此受冷遇的疑問提供了一個思路,招不起,惹不起,那就敬而遠之,高高掛起,趨吉避凶是小公務員必備的基本能力。
「咳咳……」對話聲嘎然而止,一陣零亂的腳步之後,白婭茹閃現在會客室的門口,鼻翼間喘著粗氣,高聳的胸部起伏不定,原本白晰的面孔泛起不似常態的紅,顯然兩個人的對話被白婭茹聽了個正著,憋了一肚子的火徹底被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