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走了以後,我在縣裡碰到了一個同學,閒聊的時候我也就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她居然有路子能幫著申請到補貼……」從懸崖邊上抽身回來,並反將了倪書記一軍,白婭茹的心情,安平能夠想像到,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簡單地將李紅佳的幫忙介紹了一下。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提前跟我打個招呼,你知道今天這局面多險,好玄沒讓我威信盡失,顏面掃地……」雖說早就知道安平不會信口開河,但私下裡能夠進一步確認,白婭茹的心裡還是有一種涉險過關的慶幸,對帶給自己太多驚喜的安平不由地有了一種知己的感覺。只是在這驚喜的背後,卻還有著一層後怕的幽怨。
「白鎮長,這麼大的事情,沒有准信我也不敢跟你瞎匯報啊,這不早上我那同學才打來電話,說補貼的事情成了,一接到消息我就急著要和你匯報。可你急著進會議室,也沒給我機會啊……」一想到之前白婭茹情緒失控的衝著自己咆哮,安平的心裡就是一陣心寒。
若是沒有這個補貼申請成功做倚仗,現在自己農業辦代理主任的帽子怕是該摘下去了,而白婭茹在威信盡失,小心舔拭傷口的同時,也會迫於倪書記的壓力將自己當成一個無用的棄子,從此任憑自己自生自滅。說到底就是自己份量太輕,輕到哪怕有些風吹草動,就會被人一腳踢出遊戲圈子的下場。
所以說,這次在黨委會上替白婭茹救場,莫不如說替自己在自救,暫時來看自己就是依附在白婭茹這棵大樹下的一顆小樹苗,有這棵大樹遮風擋雨,小苗才能頑強生長。若是大樹倒了,這棵小苗也會被狂風暴雨連根拔起。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呵!你這小子,還跟我記仇呢!居然把這話放在這等著我呢。好吧,對於早上的事,是我太急了,我向你道歉。嗯,謝謝你,安平,真的,今天要不是你,我真的慘了……」早在開會之初,白婭茹就預料到了會議的結果,除了在隆興鎮當泥雕木塑以外,就剩下調離這一條路了,本來白婭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打算在臨走前再鬧騰一下,說什麼也不能讓熊書記和倪瑞鋒消停了。
可是,就在白婭茹打算黯然離場的時候,安平在黨委會上上演了驚天大翻牌,徹底扭轉了整個不利的局面。對於安平為自己所做出的一切,白婭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這會兒安平滿臉委屈,滿肚子牢騷的提及了早上自己情緒失控的瘋狂樣子,白婭茹的臉上不由地流露出一片羞澀的紅暈。
「白鎮長,我真沒有讓你道歉的意思……」對於白婭茹的道歉,安平一笑而過,彷彿渾不在意一般,心底卻已然默默地原諒了白婭茹的衝動。作為隆興鎮的主要領導,作為一個漂亮的女人,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白婭茹都有足夠驕傲的資本,在具備資本的前提下,能鄭重其事的向自己道歉,足以表明她的心胸寬廣和誠意。
「不過鎮長,你可別高興太早了,補貼的事情可還沒完全敲定呢,農業開發辦的馬主任心可黑著呢,凡是經他手的項目,扒皮就要一成。另外,我那同學也不是省油的燈,百分之二的好處費少一分也不行,這事我可做不了主,還得鎮長大人親自決策……」百分之十二的回扣,三萬多塊呢,擱在貪污受賄上,都夠人把青春荒廢了。自己一個小兵,一看不到名,二看不到利,犯不上摻與進去,別打不著狐狸,反倒惹了一身騷,可就得不償失了。這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把這個皮球踢給白婭茹這個鎮長,敢不敢接下來,讓她自己一個人鬧心去。
「哎呀,百分之十二,這皮扒的可真夠狠的……」白婭茹啜著牙花子,嘴裡是一陣陣地直往外冒冷氣,臉上不由地閃過一絲猶豫。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職能吃回扣。這層層扒皮收回扣的事情在北江這個機關風氣並不是很好的省份中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各級職能部門一向都是辦事拿錢,拿錢辦事,這也幾乎成了不是規矩的規矩,這些事情,白婭茹在市政府裡耳宣目染倒也能夠接受。只是,像馬鵬飛這樣一張嘴就要扒去一成的可真不多見,這遠的不說,單單說這麼大的一筆帳,對一個財政收入不過百多萬的鄉鎮來說,處理起來都是個麻煩事。
「鎮長,這事你現在不支持也得支持,而且還要有態度,若是連你的立場都不堅決,你讓熊書記怎麼去支持你……」看到白婭茹面帶猶豫,安平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你白婭茹夠高尚,夠純潔,夠堅持原則,這都可以。但是,若是沒有今天的這個黨委會,你白婭茹還可以堅持原則,哪怕不給村民去搞補貼,也不能便宜了馬鵬飛之流的那些碩鼠。可是現在,黨委會上掀翻了倪瑞鋒,還讓熊書記違心的一通稱讚,根子在哪裡,不就是這三十萬的補貼嗎?事到如今,你白婭茹還有堅持原則的資格嗎?
「助紂為虐啊!走吧,跟熊書記匯報一下,你的腦袋活,我若是哪一塊說不到位的,你記著幫我補充……」思索片刻,白婭茹猶豫的臉色變得堅定了起來,在強大地勢力和潛規則面前,自己一個小鎮長想要去搞對抗,無異於癡人說夢。
若是以往或許自己不會去選擇同塵和光,但正如安平所說的,現在自己的地位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自己還有堅持原則的資格嗎?左右這錢也沒收到自己的口袋裡,心底無私天地寬,也不怕別人誹議什麼,只是熊克賢能替自己撐起這個口袋嗎?白婭茹的心裡有些沒底,忍不住地又把目光鎖定在了安平身上。白婭茹並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安平當成了不可或缺的臂膀。
「熊書記那塊我倒沒有什麼擔心,畢竟他當了這麼多年的一把手,對這體制中的道道比咱們瞭解的清楚,縣裡的財政也是勉勉強強,十幾個鄉鎮都眼巴巴的盯著這點涉農資金,平白的給咱隆興鎮多了一塊,又憑什麼啊!所以說,這吃回扣是人情,充其量是人情比以往大點而矣……」對於馬鵬飛來說,隆興鎮的表現是人情,對於李紅佳來說,自己把好處費送到位,記著她的好就是人情,這些情況安平已然理順的清清楚楚。但對於白婭茹來說,卻還沒想明白申請補貼的主次,還在圈在牛角尖裡鑽不出來。安平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帶著這種負面的情緒去求人,很容易把事情搞砸了。你白婭茹背景深厚,不高興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咱一個小兵可真的陪你折騰不起。
「呵呵,就你話多。不過你說的也對,這件事情還多虧了你,縣農委也好,財政局也好,他們到省裡跑項目,跑資金,跑關係就不花錢了?就不往外送回扣了?這省裡的同志手中撐控著巨大的權力,卻能禁得住誘惑,守得住清貧,都是一清如水的人民公僕?這話說出來鬼都不信……」在縣農委遭受冷遇的經歷白婭茹可是有切身感受的,所謂小視角折射出大社會,縣農委的表現代表了全省,乃至全國這一條戰線的集中縮影。由此可以確定,改革開放十幾年,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在介乎於黑白之間的交匯處,已然形成了一塊似是而非的灰色地帶。
白婭茹不是那種充滿幻想,天真未泯的小女生,現實的殘酷早已將她心底的天真輾軋的支離破碎,原本溫柔的心早已變得堅硬起來,否則又怎麼能在荊棘密佈中殺伐而出,一舉將隆興鎮這個可以成為自身發展基礎的鎮長之位收入囊中呢。市政府的綜合科長和隆興鎮的鎮長,二者都是正科級的設置,行政級別相同,但所蘊含的含金量可相差的太大了。
綜合科長說好聽點是科長,說不好聽就是資格老一點的秘書,還是那種貼不上領導身邊,平日裡寫寫調研,搞搞後勤,跑跑腳的打雜秘書。可隆興鎮的鎮長又是什麼,那是主政一方,帶領全鎮數萬群眾共謀發展的政府行政首長,哪怕這個行政首長的級別是最低一級的政府,也同樣擔著數萬人民的福祉,不容任何人小覷。
而且,寧為雞頭,不為牛尾。鎮長再小那也是雞頭,比之綜合科長這個牛尾強的不是一點半點。哪怕白婭茹現在還沒有完全適應做領導的一切思路,但無疑卻已經很享受這個基層領導崗位給自己帶來的超然感受。當然了,白婭茹很清楚,在這份帶給自己的超然感受中,有著安平的一份功勞,而現在安平一再提醒自己慎重處理補貼回扣的事情,也未嘗沒有邀功要人情的意思,這個小人精,一點虧都不肯吃,看來這個農業辦主任的帽子和給他帶實了,要不然還真不好打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