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隆興鎮工作有半個月了,白婭茹不但絲毫沒有體會到鳥出牢籠的暢快感覺,反倒被隆興鎮詭異的局面搞的頭昏腦脹,煩躁不已。隆興鎮不大,全鎮上下不過兩萬多人口,把各站辦所都算起來,吃公糧的也不過百十人,可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小小的隆興鎮,除了被熊克賢梳理了一遍以後,剩下的就是那些說話陰陽怪氣,只知道吃吃喝喝,碎嘴子四處傳播小道消息的老傢伙,這讓初來乍到的白婭茹感到自己與隆興鎮的局面格格不入。這都過了半個月了,她這個鎮長的工作仍然有無從下手的感覺。
通過旁敲側擊,白婭茹也瞭解到了在她到隆興鎮之前,熊克賢大張旗鼓的約談中層幹部,目的就是針對自己所做出的安排,用敲警鐘的方式,鞏固一下他在鎮裡的權威。無疑熊克賢這一通邊鼓敲的很有效果,把他在影響貫穿於整個隆興鎮上下,在自己沒有展露出具備與其扳手腕和實力、能力和背景之前,哪怕是跟他並不是一條心的幹部,也會採取觀望的態度,這無疑給自己全面接手政府工作增添了許多未知的難度。
然而估計熊克賢自己也沒有想到,農業辦主任李萬水的突然中風之後,倪書記給熊克賢推薦了一個比草包還草包的負責人,這個於鑫居然生生的將兩千多畝的補貼土地搞沒了。不得不說有的時候這壞事也能變成好事,農業辦的工作出了如此大的漏洞,這不正是給自己插手農業辦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嗎,若是以此為突破口,一點一點滲透,那全面接手鎮政府工作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這就是你們農業辦的做派,就是你於主任的工作方法?出了問題就往下屬身上推卸責任……」事情都在哪擺著呢,別說白婭茹有著豐富的機關工作經歷,就是沒有這份閱歷,只要頭腦稍稍機警一些,謹慎一些,都能看出來這幾張報表中存在的問題。若說安平是剛參加工作,不知道歷年的上報數據有了差錯還情有要原,但方紅可是農業辦的老統計了,哪多哪少她能不清楚?稍稍一琢磨就知道這是方紅給於鑫下了套,而於鑫呢,還算沒傻到家,這會兒,終算反應過來他被方紅算計了的事實。
不過,事是那麼回事,白婭茹可不會說出來,更不會去替於鑫打抱不平,相反還要一下子把於鑫釘死在這份報表上,從而推動農業辦的負責人重新調整,並進一步全面掌控農業辦,如此一來,以農業辦為突破口,以點帶面,那麼自己在隆興鎮的工作局面可就全打開了。這樣的一個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既然擺在面前了,哪還能置之不理的道理呢。
「就是,這基礎報表都在這裡擺著呢,我們可是一條一條的清查,一條一條的核對,數多數少可都按著基層報表來,什麼數敢自己擅自更改,若是哪錯了你給我找出來!再說了,你做領導的心裡連個數都沒有,出了事就往我們當兵的身上推,我們又懂個啥,不就是你說啥是啥嗎……」不說有心給於鑫挖坑,就是沒這個想法,以方紅的性子,也不會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所以,在聽到白婭茹的態度有些傾向自己的意思,立刻就坡下驢,把壓在心裡的牢騷徹底暴發了出來,根本不給於鑫任何反駁的機會,將這埋怨的話語原單返了回去,語氣中帶著更多的不屑。
「我,我……」方紅的嘴茬子有如刀子一般的厲害,辟辟叭叭的一口氣吐出來,中間沒有一絲的停頓,噎的於鑫滿臉通紅,嘴裡我我的咬著一個字,半天接不上話,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個啞巴虧窩在肚子裡,比讓他吐出來吃下去的髒錢還難受。
「白鎮長,農業辦擅自上報補貼報表,從而惹出了這麼多的麻煩,說到底,我這個主管領導也要承擔管理不到位的主要責任。不過,我認為目前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眼下最關鍵的是補救,開動腦筋,想出辦法來,抓緊時間把這塊所差的虧空補回來,否則少了四萬多的額度,對鎮裡可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將直接影響鎮裡的相關經濟指標……」殺人不過頭點地,方紅拉著安平給於鑫下套的事情,吳鎮長的心裡最是清楚不過,眼看著主要責任已經扣在了於鑫的頭上,任你再有能耐也翻不了身了,這個目的也就達到了,自然就沒必要去逞口舌之快,速戰速決,抓緊時間把事情揭過去,然後給方紅提供上位的便利機會才是真格的。
給於鑫挖坑下套這件事,安平起了一個頭,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思路。可這導演若是算到方紅的頭上,莫不如直接套到吳鐵強的頭上來的痛快,從頭到尾,一環套著一環,一步貼著一步,可都是吳鐵強的傑作。李萬水中風以後,吳鐵強就想以主管鎮長的身份推薦方紅擔任農業辦負責人,可扛不住於鑫抱住了倪書記的大腿,又是請客,又是送禮的,逼著吳鐵強咬著牙的把手中為數不多的權力撒了手。
拋開倪書記在鎮裡的地位不說,就是於鑫無論在年齡上,還是在資格上,甚至在性別上,都比方紅顯得更合適一些。只是這讓是讓了,這心裡可是不甘的,架不住方紅嘴裡吐出的香風,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加入了方紅和安平的挖坑下套二人組。
「對對,補救,補救,鎮長,縣農委生產辦的何主任是我的姑舅表哥,我去求他出面,咱們重新報一份表或者是再補一份,怎麼說也要把這些錢要回來才是……」一句補救將已處於崩潰邊緣的於鑫驚醒過來,賤兮兮的向吳鐵強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把在農委工作,一向頗為神通廣大的表哥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於鑫對他的表哥有信心那些有根源的,表哥是縣農委生產辦主任,雖說只是一個芝麻大的股級幹部,但權力可是不小,整個郊縣十二個鄉鎮農業生產補貼都在他的手上掐著,對於這種實權人物哪怕沒什麼級別,但不防君子防小人,各涉農部門一向都是小心恭敬著。前些年於鑫能從鎮畜牧站的獸醫一舉進入鎮府,就是他這個表哥在背後使了力。
「表哥?」聽到於鑫暴料出一個莫名的表哥來,安平的心裡就是一驚,忍不住的向方紅望去,期待著能從方紅的臉上找到一個應對的方法來。千算萬算卻沒料到於鑫居然還有這樣實力強勁的親戚,若是真讓他鹹魚翻身,涉險過關了,那今後自己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不過安平的這種擔心顯然是多此一舉,方紅臉上居然閃過的一絲嘲諷的嘰笑,顯然對於鑫的底細摸的清清楚楚。如此一來,安平的心思大定,想想也是,自己來到隆興鎮的時間不長,對鎮裡的情況掌握的不多,但方紅可是鎮裡的老人,為人又擅長打探各種小道消息,張家長,李家短的事情最為清楚,或許在計劃之初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你說的什麼屁話,還重報,你當農委、財政局、計劃委都是你家開的,這補貼發放涉及到幾個部門連審才能發放,還要上報市級主管部門,一經敲定別說你表哥是生產辦主任,就是農委的一把手也修改不了一個字……」果然和安平想像的一般,於鑫衝向吳鎮長投去的感激眼神,非但沒能得到積極的回應,反倒把吳鎮長氣的暴了粗口,草包想出來的答案還是草包,涉及幾家部門連審的農業補貼款,居然在於鑫這個草包的嘴裡有如燈草灰一般的輕巧,這一張賤臉湊到了腳底下,吳鎮長不介意在白婭茹面前狠狠地踩上幾腳,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啊,這個,這個……」吳鐵強一句話將於鑫狠狠地打入了塵埃,啜著牙花子,嗔目結舌的呆傻了一般,徹底地失去了分寸。
「算了,算了,從今天起,於鑫代理農業辦主任的職務取消,農業辦的工作由吳鎮長暫時抓起來,稍後我會向熊書記匯報,提請黨委會對於鑫嚴重違反工作紀律的行為進行討論,並給予處分。不過於鑫你也不要有什麼思想負擔,錯了就改還是好同志,你的表哥不是農委生產辦的主任嗎?你也可以通過親屬關係,走走你表哥的門路,像什麼項目款,救濟款之類的,不拘多少,能拉來就行,也是將功贖過的一個良好表現嗎,黨委會上,我會視你將功贖罪的成績確定你工作思想的態度……」拿下了於鑫,農業辦的位子就有了空缺,正好可以讓自己的手插進具體工作中,白婭茹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最終一句話就將於鑫判了個死刑。只是,白鎮長的權謀之術玩的老到,話也沒話說死,不論於鑫能拉來什麼項目,總是廢物利用的一個表現,死刑一下子變成了死緩。不過,不論死刑也好,死緩也罷,於鑫未來的前景都已然黯淡無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