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從來沒有想過,無意間的一次小舉動,儼然上升到了利益之爭。這斷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在北江人粗獷的性格之中,抱著誰斷我錢財,我殺誰父母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若是以這個觀點作為出發點,農技站的人對於自己的救治黃大發烤煙病蟲害的舉動所表現的不憤還算是客氣呢,安平不知道自己是該悲哀,還是該慶幸。
「校長,對不起啊,事先不知道你來市裡,來晚了啊……」李教授出面邀請,劉顯武如約而至,只是在進入包間的一刻,看到安平居然端坐在側,臉上頓時一陰。不過,當著李教授的面,劉顯武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緒,憤怒的神情一閃即逝,恭敬的同李教授打起了招呼。
「顯武來了,今天我到市裡開會,正好碰到了安平,想到你倆都在隆興鎮工作,都是校友,就招呼你出來小聚一下,快坐,安平,上菜吧……」劉顯武在面對安平時的不憤都寫在了臉上,李教授彷彿什麼都沒看到一般渾不在意,握過手之後,熱情地拉著劉顯武入了席。
「校長,雖然我和安平都是您的學生,但我們兩個工作性質不一樣,安平在鎮農業辦高就,正是農技站的主管,是領導層次,平時我們不但要聽從指揮,就是三節六禮也不能少一丁點,稍稍哪一塊做的不到位了,說不得就要給我們小鞋穿,這個校友我可真不敢高攀……」安平和李教授一同出現,劉顯武能想到安平想要藉著李教授的聲望,達到揭過的目的,雖然不好否了李教授的面子,但心中的不憤也是不吐不快。在給李教授倒了一杯茶水之後,陰陽怪氣的影射起安平來。
「呵呵,你呀,這麼大歲數了,還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嗯,我記得你工作十多年了,中級職稱下來也有三年了吧,都夠資格再進一步了,這樣啊顯武,年末寒假你回趟學校,有個副研究員進修班,我給你報個名,轉過年來拿個證,我一遭幫你把副高職稱申請下來……」劉顯武的不憤是被安平斷了財路,少了利益。這哪缺哪補,李教授不可能去給農技站計算節餘損耗,但可以幫著劉顯武在個人職稱上使上一把勁,一出手就是副高級的職稱,實打實的提高了劉顯武的政治地位和經濟利益,這個份量相當地重。
農技站屬於事業單位,無論領導職務,還是普通的工作人員,專業技術職稱可是套改工資的一個重要標準。以農技站為例,一般的農業畢業生進入農技站工作以後,兩年就可以正常過渡為農技員,擁有農技員資格以後,再想晉陞職稱,說道就要多了。可以根據工作年限申請地區的職稱晉級,也可以通過全省統一的專業技術考試,獲取助理農技師和農技師職稱。
在取得農技師職稱之後,再想晉陞副高級以上職稱,難度可就成幾何狀增長,不但要有重點科研項目成果,還要有學術論文,最重要的是全省每年在副高級以上職稱的名額上有著嚴格的限制,在狼多肉少的情況下,使得參加職稱評定中又摻雜著許多人為因素,申請人為了確保自己能過順利過關,紛紛到省裡找門路,拉關係,請客送禮,都能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劉顯武就是一個鄉鎮的農技師,若是憑借他自身的能量,哪怕有再突出的科研成果,想要晉陞成副高級職稱,也無異於癡人說夢。
「校長,這些年就您幫襯著我們這些學生了,可我們卻不能報答您的恩情,我這心裡想想就感到難受……」李教授舉重若輕的一個許諾,直讓劉顯武的身子就是一震,幸福來的太快,劉顯武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份禮送的可有些大了。當下急忙站起身來替李教授續滿水,言語中不但沒有了之前的陰陽怪氣,反倒透著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尊重。
若是一般人說能幫著申請副高級職稱,劉顯武都會不屑一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申請副高級職稱有多大的難度,參加工作十多年了,別的事情可以不知道,對長工資的事情,劉顯武的心裡可是拎的門清,放眼整個郊縣,擁有副高級農技師職稱的僅僅有一個人,就是天下掉餡餅也砸不到自己的頭上。但若是李教授做了承諾,那這個職稱估計有十之七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了。
劉顯武知道,別看李教授只是一所中等專業學校的校長,但在高寒農作物種植上可是獨樹一幟的權威和專家,是全省名副其實的學科帶頭人,更是全省農業領域職稱評定委員會的副執委,在職稱評定上可是有著極具份量的話語權。多少人想走通李教授的門路都不得成行,卻沒想到這等好事居然莫名的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這叫劉顯武如何能不恭敬。
「校長,不是我小心眼,實在是安平有些事做的不太好,現在各個部門都搞創收,咱們農技部門沒門子沒路子的,只能靠點化肥農藥填補虧空,縣農技中心分配的任務指標是一年高過一年,雖說效益不好,可年節的福利,迎來送往,加班補助都在這點小錢裡出,西街村的黃大發不賣站裡的面子,自行採購化肥農藥,我若是沒點反應,大家有樣學樣,這農技站就得關門大吉了。這不他黃大發的莊稼出了問題,縣裡市裡的農技人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推的是乾乾淨淨,為的就是替農技站撐個口袋。偏偏安平,我若是沒點反應,這飯碗可就砸了……」一個副高級的職稱說來就來了,劉顯武再笨也知道這是李教授給自己做的補償,能讓李教授下這麼大的代價,也能看出安平在李教授心目中的份量,如此這個過節了必須得說明白了,才能解開彼此心中的疙瘩。
「嗯,之前我和安平分析了一下原因,我想也差不多是因為這個問題。這件事情上,顯武沒有過錯,是安平不知進退,一味逞能,該他長個教訓。不過,事情的起因我也瞭解了一下,安平到民政局替福利院申請補貼款,在被掃地出門之前接下了這一檔子事情,也是迫不得已。他一個孤兒,所作所為都靠自己一點一點去嘗試,有錯誤的地方是難免的,你是師兄,多包涵他一下,把這個事情揭過去。相信有了這次教訓,他今後會慎重行事……」事情的原因跟自己分析的一般無二,李教授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安平,嘴上雖在替安平開脫,但眼神中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校長,我雖然是農技站的站長,但還有其他職工,安平整出這麼一個事來,大家心中都有不氛,我也是迫不得已,既然安平是無心之失,這會兒把話說開了,這事就算過去了。呵呵,校長您是名師出高徒,那百多畝的烤煙不說絕產也差不到哪去了,安平居然還能救治過來,就是我都不敢輕易的配方下藥……」安平是無心之失,李教授又替安平做了補償,怎麼看都是自己佔了便宜,劉顯武樂得快點把問題結束,話題一轉藉著安平的段子,小小的恭維起李教授來,佔了便宜去賣乖的意思極為明顯。
「你們兩個是校友,是師兄弟,工作上還有接觸,在感情基礎上要比其他的同志更深,這有問題不可怕,多溝通,多協調,把話說開了就好,只有互相團結,互相包容,互相扶持,這路才能越走越寬。作為老師來說,沒有什麼比看到你們這些學生有出息是更高興的事情。好了,這事就過去了,這菜都上來了,咱們都別嫌著,邊吃邊聊……」解決了兩個學生的齷齟,李教授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正如他所說的,安平和劉顯武都是他的學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分不出親疏遠近來,兩個得意門生合睦相處,也是他樂意看到的情景。
「師兄,我敬你一杯,改天請師兄幫我張羅一下,我給農技站的兄弟們擺酒賠禮……」李教授代替自己把事情揭開了,下面就輪到安平自己上陣了,畢竟今後和劉顯武時常接觸的還是自己,這個關係還得自己去維繫,積極主動一些才顯得自己有誠意。
「安平,這話不用說,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拿著個師兄前輩的架子,擺張臭臉子,態度很惡劣,也固執的不肯聽你解釋,都是我有些小心眼了,沒個當大哥的樣,今天咱哥們藉著校長的威望,把話說開了,你也別再怪罪我啊!就像校長說的一般,今後咱們互相扶持……」說開了矛盾,又拿到了天大的好處,對上安平的敬酒,劉顯武的臉不由地一紅,帶著幾分尷尬的站起身來,鄭重地接下了安平的敬酒,姿態擺的很低,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透過他的眼神,安平能夠看出他心中的誠意,在酒杯輕輕碰觸到一起的那一刻,連日來困擾安平的繁燥心情頓時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