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感到自己把問題想的太過簡單了,中層幹部的崗位調整是輪不到自己的頭上,但誰來任農業辦主任可跟自己有著直接的關係了,若是李萬水提前退休或是調整了出去,那接任的領導將直接關係到自己的前途,特別是像於鑫那樣的小人主持了農業辦,那自己的日子絕對難挨。而眼前這種局面雖然還不明朗,但鬥爭已然有向白熱化發展的跡象。
好在李萬水在方紅的鼓惑下,拉了於鑫一下的後腿,這才沒讓於鑫的陰謀得逞。而方紅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考慮,對安平誠摯的道歉表現的很開通,甚至站在安平的立場長吁短歎,很是為安平這個苦命的孩子說了不少的公道話。不過,在方紅的一番言深意切之餘,那個拉著安平抱團聯合對抗於鑫的意思又流露了出來,這讓安平感到十分的為難。最終顧左右而言他,說了幾句含糊其詞的話,硬是沒敢接方紅這話茬,便逃也似的去了西街村對接。
所謂的鎮幹部下村幫扶主要有兩層含義,一是幫著後進村謀劃發展思路,宣傳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提高基層組織的戰鬥力和凝聚力。再有就是對村中的貧困戶,五保戶之類的進行直接幫扶,一頭紮到貧困戶家中,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或多或少的改變些貧困戶的生活現狀,這工作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過,西街村緊挨著鎮政府,地處南北通渠的要道,經濟繁榮,商業發達,自然跟貧困落後貼不上邊,這謀劃發展思路什麼的顯不著安平。於是,留給安平對接的就剩下了幫扶貧困戶的任務。
「這就是老於家,家裡就兩口人,一個寡母帶著個兒子,兒子不爭氣,不孝順,就是一個二流子脾性,把幾畝地都扔給了老娘一個人忙乎,他卻整天東遊西逛,招貓鬥狗,胡吃海喝的,眼瞅著奔三十了,連個說媒的都沒有,日子過得很是困難……」要說桑長嶺還是很仗義的,看到安平下村來搞幫扶對接,處處透著關照,太困難的不安排,太懶惰不安排,太剌頭不安排,挑挑揀揀之後,把村裡生活狀況中等偏下的老於家定為了安平的幫扶對象,想著幫安平把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給應付過去。
「不爭氣,不孝順……」聽了桑長嶺的話,安平的眉頭擰了起來,胸中一股氣惱猛然升起。安平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從小到大看到別的孩子依偎在父母的懷裡承歡撒嬌,心裡是羨慕的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能享受一下父母的愛憐,哪怕是一天也好。也正是因為安平童年缺少父母關愛的經歷,讓安平對那些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孝順父母的人特別痛恨。而老於家這個這個游手好閒的兒子,自然就是安平仇恨的對象。
「你放心,於家小子被我拿話敲打了一遍,借他個膽也不敢給你臉色看。若真是惹找你了,你跟我說,看我不整死他……」看到安平緊皺著眉頭,桑長嶺以為安平是擔心老於家的小子犯混,立馬拍著胸脯做著保證。桑長嶺的霸道在西街村甚到整個隆興鎮都是有目共睹的,當然不會認為老於家的小子敢拿他的話當放屁。
「沒有,沒有,桑支書你考慮的已經很周到了,丁點的小問題我再擺不平,那也沒必要到這來幫扶了。再說了,我來免費幫於家幹農活脫貧致富,那於家的小子就是再渾,還能找我的不自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經歷,自己無父無母嘗盡了生活的堅辛,那是自己的命,安平覺得這些事情沒必要跟誰去訴說,那一絲絲的憐憫,性格剛烈的安平不稀罕。
「安幹部,雖然你的歲數小,但夠成熟,夠穩重,老哥我的眼力不差,料定你絕對不會是池中之物,這點小事難不住你,有困難你儘管提……」和安平接觸了兩次,桑長嶺對安平的印像大好,人雖年輕,但成熟穩重不張揚,抓著自己的小把柄渾如沒事一般,大有爛在肚子裡的意思,這樣的年輕人值得他桑長嶺高看一眼,也想著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襯著安平一把。
「呵呵,有桑支書這話我就放心了,少不了要麻煩你……」桑長嶺雖然只是個村支書,但老疑就是西街村的土皇帝,有這樣的一個猛人幫襯著,今後的工作都會變得容易許多。所以,對於桑長嶺的示好,安平沒理由拒絕,甚至還隱隱有些期待。
「到了,到了,就是這家,於嫂子,於嫂子在家呢嗎?鎮裡來人了……」透過鬆散的柞木杖牆,一座低矮的泥坯房映入安平的眼簾,陳舊的窗框上兩塊塑料布取代了破碎了的玻璃,,雜亂而又冷清的院子裡無精打采的走動著幾隻雞,蕭索的一幕無不告訴著安平,這家的日子過得堅難。
「村,村長來了,快屋裡坐,屋裡坐……」沒一會,裂了漆的房門從裡推了開來,一個蓬頭垢面,面目漆黑的婦女從屋裡奔了出來,看得出來,婦人對桑長嶺心存畏懼,說起話來嗑嗑吧吧的,根本不敢對接桑長嶺的目光。
「村長,家裡就這樣子,你也都看到了,那去年的提留再緩緩行不……」老於家沒茶杯,用兩個二號的粗瓷碗倒了兩碗溫水端上來,擺在了炕沿上,訕訕的笑了笑後,黝黑的臉龐憋成了醬紫色,用一種近乎於哀求的語氣商量著桑長嶺,卻是以為安平和桑長嶺是來收提留款的。
「於嫂子你家那渾小子不爭氣,一天到晚也不著個家,啥活都不幹,難為你了,一把年紀還得養活他這麼個完蛋玩意,唉!提留先欠著吧,秋後再說……」在農村,交納農業稅費,都屬於皇糧國稅的範疇,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任你說破天來,也沒有減免的道理。可每當打了糧下來,農民的心裡不捨得繳稅。因此,哪個鄉鎮都是一上秋,全員行動,集中下村收取提留統籌農業稅,鬧的村村都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但哪個村裡都有像老於家這種例外存在,孤兒寡母,家徒四壁,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若是逼得緊了,喝藥上吊什麼的都來了,都在一個村住著,拐彎抹角都帶著親戚,低頭不見抬頭見,稍稍有點良心的村幹部,只要不給上面逼急了,一般都睜只眼,閉只眼過得去就行了。而桑長嶺在這一點做的非常到位,太過困難的家庭基本上都由村裡給墊付了,這也是桑長嶺能在西街村有威信的一個表現。
「謝謝村長,謝謝村長,孩他爹死的早,我也不會教孩子,結果養成了個二流子習氣,要不是村長仁義,我這可沒法活了……」不知是因為桑長嶺的大度讓於嫂子喜極而泣,還是因為兒子的不爭氣心有感傷,說著說著於嫂子的眼淚就下來了,直讓安平也跟著一陣心酸。
「於嫂子,今天我來不是說提留統籌的事,你家裡的情況鎮裡也知道,這不鎮裡派了安幹部來幫著你家脫貧致富,今天我把人帶來了,介紹給你認識認識,以後你家和安幹部就結了對子,安幹部是農業學校的高材生,有文化,有頭腦,黃大發家的烤煙發病就是安幹部一手診治回來的,有什麼問題你多聽聽安幹部的意見,估計用不了一兩年,你家的日子也就好起來了……」桑長嶺的基層工作經驗豐富,眼看著於嫂子眼淚掉了下來,自然知道若是讓她繼續感傷下去,這眼淚可要留個沒完,當即立刻轉移了話題,將坐在一旁的安平隆重的推介了出來。
「來幫扶?那感情好,謝謝黨,謝謝政府,謝謝村長……」於嫂子的眼淚是來的快,去的也快,聽到安平是來幫扶結對子的,立刻拿眼晴描上了安平,嘴裡敘敘叨叨的感謝起來沒完,整個人都變得興奮了起來。
前年西街村的貧困戶李二拐子跟鎮裡的幹部結了對子,鎮裡的幹部出手闊綽,趕了四隻羊到了李二拐家,轉過年這四隻羊就下了小羊羔,賣了大羊,剩了小的接著養,李二拐家一年只賣羊就收入了數百塊,一舉摘掉了貧困的帽子。因此,在隆興鎮,有鎮裡的幹部來幫扶,那就意謂著有實惠收,於嫂子就是一個農村家庭婦女,自然不能免俗,望向安平的眼神中充滿了殷切的期待,不知道安幹部來幫扶,能給自家帶來什麼樣的實惠。
「於嬸子好,我叫安平,鎮裡派我來幫扶結對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困難你儘管跟我說,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人見到了,情況也瞭解了,面對這陰暗潮濕且空蕩蕩的房子,以及於嫂子一臉的慶幸,安平說出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氣勢很足,心裡卻茫然沒個方向。
「好,好,安幹部好……」於嫂子從板凳上站起身來,恭敬的向安平彎腰行禮,心裡不敢有一點的怠慢。自古民怕官,別看安平長的年輕秀氣,說起話來不緊不慢,謙和有禮,可那也是鎮裡的幹部。只是這客氣的話還沒說完,只聽院子裡傳來一陣高亢的喊叫聲打斷了:「媽,做飯了沒,我都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