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夜臣上半身還維持著方纔的姿勢掛在牆外,眼淚肆意穿過毫無溫度的陽光,他緊閉起雙眼,忍不住慟哭出聲。舒殢殩獍
不是那種很大聲的哭泣,而是隱忍的悲哭,死死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情緒。
而樓下的賀靖曈,想也不想的躍出去想要更接近女兒。
陸楷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她,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受,眼看著這一幕悲劇在眼前發生卻沒辦法阻止,這比什麼都來得痛!
他是信任林朗的,可這會他人在哪裡嬖?
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扭轉乾坤嗎?
還是說,他對於發生的這一切也是無能為力?
賀靖曈摔到地上的沉悶聲使得她半晌趴在地上爬起不來,她握緊拳頭,眼淚一串一串的噴湧而出,她不敢抬頭看,也不敢仔細聆聽姥。
她不想看到女兒摔到地上血肉模糊的身體,更不想聽到那恐怖的落地聲,她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會成為她今後每一個夜晚的噩夢。
她起初是恨父親的,恨他當年的離開,恨他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更恨他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害得戀戀置身於危險當中……
可這會,她心中除了哀慟已經沒有其他了。
有什麼比看著親生骨肉在自己眼前死亡更悲痛呢?
薄夜臣雙手的痛遠比不上此刻的蝕骨錐心,面對女兒的離開,他無能為力,只能像個被牽制的木偶,別人讓他動他就動,別人不允許他動,他就不敢任意妄為。
戀戀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才剛體會到真正的幸福快樂是什麼,就這樣被人殘忍的剝奪了。
他恨,恨不得生啖那些人渣的肉!
連個四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還是人嗎?
再度睜開眼睛,潭底的陰狠殘忍再次歸來,戀戀離開了,梅老大和他手底下的每一個人都休想離開一步,他就算炸掉這裡,也要拉著他們一塊陪葬。
孩子急速往下掉,哭聲撕扯著賀靖曈的心。
就在這當口,槍聲又響起來了——
不是單一的一聲兩聲,而是一連串的,似乎預示著什麼。
賀靖曈以為是女兒或者老公中槍了,她壓根就不敢看,即便陸楷想扶她起來,她還是情願趴在地上。
至少,不用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場景。
「嫂子,是林朗!剛才的槍聲不是我們的人中彈,而是他們的。」陸楷激動的喊道。
他的歡呼聲並沒有讓賀靖曈高興起來,女兒命都沒了,她還有什麼歡樂可言?
然而,事情卻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
當戀戀摔到接近四樓的時候,繫在她身體下方的繩子猛的拉直,戀戀腰部一緊,上半身往前衝,幸好她腰間被事先裹著防護,他頓住的身體控制在窗戶下方,沒有掉下去。
林朗從窗戶邊傾出上半身,手掌抓著繩索,另一隻手揪住戀戀肩部的衣服把她拽在手裡,臂彎一個用勁,將她從外面抱了進來。
戀戀有些驚嚇過度的看著他,他身上穿著和拔拔一樣的野戰迷彩服,她知道自己獲救了,可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發顫,抖個不停。
恐懼和驚嚇已經在她心裡成型,一時半會還無法消除並根治。
「戀戀,沒事了,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你爸爸媽媽了。」林朗安慰著懷中顫抖的小女孩。
他剛才沒有和陸楷一塊進來,而是貓到這棟樓的後面,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死角點開始攀爬,他知道自己的行動至關重要,必須成功,不能失敗!
和他一塊來執行任務的二十多個兄弟,撤離得只剩下幾個了,而這幾個也是隊座臨出發前給他們佈置的第二方案。
絕殺方案。
他負責潛入敵營並擒住梅老大,秦曉和王瑞負責掩護他的行動,薛林和其他三個優秀狙擊手負責在關鍵時刻對梅老大的幾個得力手下進行一擊斃命的狙殺。
他們等了好久才等到這樣一個千鈞一髮的機會,其實早在對方開槍打斷繩子的那會,他就想出手了,可那會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一旦貿然行動,很有可能會導致全軍覆沒。
所以,他勸自己挺住了。
並不是存心要把戀戀的生死置之度外,而是他早就在心裡算好了這個可能性。
薄夜臣自然看到了這一幕,心裡陡然湧起一股狂喜,他的戀戀沒事,他的寶貝女兒依舊安然無恙!
林朗這傢伙!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陸楷一瞬間喜出望外,彎腰扶起還趴在地上的賀靖曈,「嫂子,戀戀安全了。」
賀靖曈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聲音微微發顫,「你說什麼?」
「戀戀被林朗救了。」
「你一定是騙我的。」賀靖曈自顧搖頭。
「不信的話你可以看地上。」
「不——」賀靖曈抗拒的拒絕。
「嫂子,我怎麼可能拿戀戀的生死來欺騙你?」
在他的堅持下,賀靖曈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地面,意外的沒有看到半點血跡和女兒的身影,她這才相信陸楷的話是真的。
「戀戀呢?她人呢?」她激動的拉住陸楷的衣服。
「她在林朗那兒,你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
賀靖曈一把推開他的攙扶,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她要親自去確認女兒的安全,只有親眼見到她安然無恙了,她才能夠真正的安心。
梅老大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栽到薄夜臣的手裡,他剛才明明就當著自己的面撤退了所有人,沒想到暗地裡還留了一手。
最讓他意外的還是林朗的突然出現,他本來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不光可以為兒子報仇,還能順利離開這裡。
卻沒料到薄夜臣比他技高一籌,竟然拿自己和女兒的性命作賭注,引誘他上鉤,麻痺他的神經,讓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讓他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
有一句話說得很好,高興得太早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前一秒才為自己的聰明感到自豪,後一秒就被人拿槍抵在腦門上——
那種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發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的人呢?他們都去哪呢?
「槍丟到前面,雙手舉起來!」王瑞冷聲呵斥。梅老大並沒有動作,他心底還在期盼著屬下會來救他,期盼著事情還能夠有扭轉乾坤的機會。
「快點!再不丟出去我就開槍了!」王瑞緩緩扣動扳機。
安靜空曠的環境下,扣動扳機的聲音是那麼的震動人心,梅老大面色陰沉,他經歷了那麼多的槍林彈雨活到現在,幾乎沒有怕過什麼,他心知肚明一旦丟了手中的槍他就必死無疑。
不丟的話可能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只是身後站著的男人顯然不好對付……
他腦子裡飛快的思索著應對之策,到底要怎麼做?
「我數到三,你再冥頑不靈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王瑞將冷冰冰的槍口對準他的頸後動脈。
只要一扣動扳機,他必死無疑。
梅老大忽然一個下腰,想要偷襲王瑞,王瑞參加過很多次演習,可真正的實戰經驗還頗為欠缺。
和一個老手交鋒,在心計和狠辣方面還隔了一個檔次。
「砰……」
紅色的血液飛濺出來,梅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染血的胸口,他中槍了?
一剎那,渾身開始冰涼——
他急切的想要利用最後一點點力氣反擊,可手臂還沒抬起來,胸口又中了一槍,他看著對他開槍的男人,雙眼裡迸射出劇烈的恨意。
一會兒的時間,他便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倒,一種無力的死亡感深深的席捲了他。
薄夜臣冷眼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本來是想讓他生不如死的,可自己剛才若不出手的話,受傷的人就是王瑞了。
「隊座,我剛才是不是很慫?」
王瑞驚魂未定的立了個標準的軍姿,臉上呈現出一抹慚愧,他還是名年輕的士兵,沒出過幾次任務,但他在槍法這方面極有天賦,可卻從來沒有真正殺過人。
所以難免會有些怯場。
「沒有,你表現得很好。」薄夜臣用另一隻受傷輕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剛才要不是你及時出現,現在倒在地上的人肯定就是我。」
「你還年輕,多經歷幾次就有經驗了,怕嗎?」
「不怕!」王瑞回答得很堅定。
薄夜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動的梅老大,他真的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報仇,難道好好活著不行嗎?
非要鬥得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好樣的!」
王瑞靦腆的笑了,隨即驚呼,「隊座,你的手……」
「沒事,林朗帶著戀戀下去了嗎?」
「嗯,林中隊離開約莫十分鐘了。」
「我們也下去吧。」
薄夜臣轉身下樓,他手臂鑽心的疼,好幾處傷口的血都已經凝固了,但他心情很好,因為女兒得救了。
*****
很快,赤鷹特種大隊的士兵全部包圍了這裡,梅老大和他的幾個得力助手一死,其他蝦兵蟹將也沒了得瑟的資本,紛紛舉手投降。
大家都不想當冤死鬼。
樓下,賀婧曈緊緊的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手掌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寶貝,都怪媽媽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寶貝,現在沒事了啊!咱們等爸爸出來就一塊回家去好不好?」
戀戀只是緊緊的摟著麻麻的脖子,小聲嗚咽著,身體還是控制不住的顫抖,她受的驚嚇太大,一時半會都難以恢復過來。
薄夜臣從樓道裡走出來便看到老婆抱著女兒柔聲哄著,他心裡頓時升起一抹溫情的暖意,只要女兒沒事,他受的這些都不算什麼。
「臣,你的手……很疼吧。」
賀婧曈心疼的看著滿身血污的老公,他兩條手臂上傷痕纍纍,觸目驚心。
「不疼,戀戀她還好嗎?」
聽到拔拔的聲音,戀戀將埋在麻麻懷裡的腦袋轉過來,一瞬不瞬的瞅著他,先是臉,然後是手臂……
忽然,她失聲痛哭起來,「哇嗚嗚……」
賀婧曈心有靈犀的感應到女兒哭是因為爸爸的手受傷了,她還記得剛才驚險萬分的一幕。
「乖寶貝,沒事了啊!爸爸的手會好的,壞人也會得到懲罰的。」
戀戀還是哭,她親眼看到了爸爸手上的血滴在自己臉上,那種感覺和味道她依然記憶猶新,只怕日後也會殘留在她的記憶力。
薄夜臣有些無措的看著女兒,吶吶的問道:「我是不是嚇著她了?」
賀婧曈搖頭,「不是的,她知道你為了救她而受傷,所以很難過。」
「那我抱抱她。」
「你的手,抱不了,我們先去醫院吧。」
「好。」
薄夜臣頷首,他的手確實受了很重的傷,幾乎脫臼了,現在完全是使不上一丁點力氣,再加上被繩子勒得到處都是血痕,手掌心的很多肉都翻出來了,看著……有點血肉模糊。
*****
清理現場的工作交由陸楷和林朗,薄夜臣一家三口先離開了,戀戀在爸爸媽媽的安撫下,漸漸安靜了下來。
但她一路上都將媽媽抱得很緊,整個人緊緊的貼在她身上,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悶著。
賀婧曈和薄夜臣互相對視了一眼,倆人眉宇間均寫滿了憂愁,經歷了這件事後,戀戀會不會得自閉症?
會不會在她心底留下無法抹滅的陰影?這個心結究竟要如何解除?她還能恢復到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心境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是他們夫妻倆必須考慮的,女兒才四歲,她以後的路還很長,不能因為這件事就把她的人生給毀了。
晚上,賀婧曈邊給女兒洗澡邊試圖和她聊天。
「戀戀,那些人把你抓去後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戀戀搖了搖頭,規規矩矩的坐在浴缸裡任由麻麻在身上擦洗。
「那晚上讓你吃飯了嗎?」
戀戀點了點頭,依舊不肯開口。
賀婧曈心疼萬分的在女兒額頭上親了一口,「寶貝,跟媽媽說話話好嗎?是不是很害怕?」
「嗯。」戀戀小聲應了一句,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天的一幕幕,她難受的甩了甩腦袋。
「又難受了是不是?都怪媽媽不好,媽媽不提了。」
賀婧曈安撫的在女兒額上、臉上落下一個個輕柔的吻,她咨詢過心理醫生,醫生說媽媽的溫情親吻和柔聲細語能讓孩子安靜下來,因為孩子對母親都有依賴性和信任,不論環境多惡劣,只要在媽媽身邊,孩子都能靜下來。戀戀沒有說話,只是將腦袋埋在她懷裡,兩隻藕節似的小手臂緊緊的箍著她,生怕她離開。
「寶貝乖,媽媽不會離開的,不怕了啊!壞人已經受到應有的處罰了,他不會再出現了。」
儘管一直得不到女兒的回應,賀婧曈依舊堅持在她耳邊呢喃,醫生說這是幫助她恢復的方法之一。
晚上睡覺的時候,戀戀也不像平常那樣自己一個人睡,而是摟著賀婧曈的腰,整個身子都窩在她懷裡,微微蜷著,有一種保護自我的意識。
賀婧曈請了幾天假在家照顧老公和女兒,一家人搬到賀家老宅住,賀老夫人也知道了發生在曾外孫女身上的事情,心疼得不得了,抱著她又是哄又是親。
可能是老人和孩子之間有一種特別的共通性,戀戀在太姥姥的嘮叨下慢慢開始說話了,有時候是一個字,有時候是簡短的詞語,還有的時候會是一長串句子……
薄家也知道了發生在戀戀身上的事情,最難受的人莫過於薄老爺子,他家的小公主應該是盡情享受呵護的,可天道不公,非要讓她去經歷一些連大人都無法承受的殘忍事件。
他時不時會去賀家看望曾孫女,教她下棋。
也奇怪,戀戀竟然一點都不排斥,反而很樂意學習,但她的話明顯少了很多,不會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性子一下子變安靜了。
看到她變成這樣,大家都很心疼。
賀婧曈常常暗自垂淚,心裡非常自責,若不是她沒有保護好女兒,也不會讓她受到那樣嚴重的驚嚇,導致她患上了自閉症。
薄夜臣安慰妻子,「別自責了,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戀戀她還是個孩子,她需要時間去適應,去慢慢承受,相信她,會走出那件事的陰影的。」
「萬一走不出來呢?」
「不會的。她是我們的女兒,體內潛藏著別人不具備的堅強,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還是很擔心,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很脆弱,我怕對她以後的人生會有影響。」賀婧曈心中的石頭還是無法安放。
薄夜臣凝著眉輕拍著她的手,心裡在想著能夠解決問題的對策。
「臣,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孩子了,我想把全部的愛和關心都給戀戀,我希望她能夠健康成長。」
說到後面,賀婧曈的聲音有些哽咽。
薄夜臣點頭,他明白曈曈的意思,她是不希望讓戀戀覺得有了弟弟妹妹之後,爸爸媽媽就不疼她了。
小孩子嘛!難免會有那種吃醋的想法。
******
週末,薄家例行的家庭聚會,氣氛有些沉悶。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大傷薄家元氣,尤其是薄老爺子,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先是大兒子出事,然後又是曾孫女被綁架。
「爸,您多少吃點吧,最近看著瘦了不少。」薄遠寧心疼的說道。
薄老爺子歎了口氣,「遠鋼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半晌沒人吱聲,還是薄遠川回了一句,「還在審理中。」
「牽扯的問題大嗎?」
「大哥為官一向清廉,沒被人抓住什麼把柄。」
「這次不是被人抓住把柄了嗎?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導致萬劫不復!」薄老爺子氣得差點摔筷子。
薄遠川頷首,「父親教訓得是。」
坐在爸爸媽媽中間的戀戀因為太爺爺的一聲吼,嚇得身子微顫,她現在還沒有從那天巨大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只要是稍微大點的聲音都會讓她變成驚弓之鳥。
這一點,讓薄夜臣和賀婧曈倆人感到非常的挫敗。
薄老爺子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聲音太大嚇著曾孫女了,連忙柔聲道歉,「戀戀,對不起,太爺爺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一桌子的人瞬間噤聲,薄老爺子戎馬一生,只怕還從未如此低聲下氣的向誰道過歉,更別說道歉的對象還是個小女孩。
賀婧曈也柔聲安撫著女兒,「寶貝乖,太爺爺不是對你發火,他一向都是最疼你的。」
戀戀依舊垂著眼瞼,過了一會才緩緩抬頭,抿著嘴唇小聲說道:「我也很喜歡太爺爺。」
薄老爺子的眼眶瞬時濕潤了,朝她招手,「乖,來太爺爺這裡。」
戀戀揚起腦袋看了一眼麻麻,在她的鼓勵下慢慢走了過去,薄老爺子歡喜的將她抱在腿上坐著,眼裡滿是愛憐。
這一小插曲讓大家的心情都有些酸澀,就連一向鬧騰的小小陶也不怎麼說話,他雖然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可他知道戀戀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那些壞人對她做了什麼,等他長大以後一定要替她報仇!
才三歲零幾個月的他在心裡發誓著,這也奠定了他和戀戀以後的革命友誼。
飯後,程美儀親自去廚房洗了水果端出來給大家吃,然後坐到兒媳婦賀婧曈身邊,「曈曈,帶戀戀去看過心理醫生了嗎?」
「看過了。」
「那醫生怎麼說?」
「說她受到的心理創傷比較大,需要一個慢慢適應的過程,不能急於求成。」
「這說了等於白說嘛!我有個朋友認識一知名的心理醫生,改日帶戀戀去看看?」
賀婧曈委婉的拒絕,「謝謝媽,戀戀現在對看醫生有些抗拒,我想讓她自己慢慢恢復。」
程美儀看了她一眼,「我這不也是心急戀戀的病嗎?慢慢恢復要恢復到什麼時候?要不,你們再生一個?」
「不!」賀婧曈敏感的拒絕,她不喜歡聽別人說女兒有病,也不喜歡別人勸她再生一個,就好像她的戀戀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必須要再生一個代替她一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是打心底裡排斥!
程美儀表情有些訕訕的,「我只是讓你們考慮一下,沒有強制性的意思。」
「不用考慮了,我和臣已經商量好了。」賀婧曈拒絕得很徹底。程美儀面色微驚,這麼說的話,薄家豈不是要絕後了?
「曈曈,臣兒是薄家這一代的單傳,你們光有戀戀一個肯定是不行的。」
「媽,現在的社會不是男女平等嗎?」
程美儀被她的話給噎住了,「可女孩子始終要嫁到別人家去,只有男孩才能繼承薄家的家業。」
「媽,我不想談論這個問題了。」
賀婧曈知道再繼續下去肯定會不歡而散,她和婆婆的觀點始終都達不到一致。再次回到薄家這個大家庭,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回復到了以前的狀態,包括她和婆婆的關係。
可實際上,她和婆婆之間存在著一條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障礙,但大家都沒有捅破,為了那個她們共同深愛的男人——薄夜臣。
為了他,為了這個大家庭,倆人必須和平共處。
賀婧曈看得出來婆婆很喜歡戀戀,可她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從自己再次踏入薄家的門檻開始,她便想著要自己再生一個兒子,好繼承薄家的家業。
原本,她是想過要再生一個的,可經歷了前些天發生的事情,看到女兒變成這樣,她便沒了那份心思。
只要女兒好好的,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程美儀無奈的歎了口氣,「我不是不喜歡戀戀,只是覺得一個孩子太孤獨了,孩子最好的玩伴便是孩子,也許你們再生一個,情況會有所好轉呢?」
賀婧曈對於婆婆旁敲側擊的各種試探實在是無可奈何,「媽,我們目前沒有這種打算。」
程美儀:「……」
倆人相對無言幾秒鐘之後,程美儀起身離開,她和兒媳婦之間,只怕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種親如母女的感覺了。
客廳裡,戀戀抱著她最喜歡的史迪仔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聶優姮小盆友拿了一根香蕉跑過來,「姐姐,吃。」
戀戀搖了搖頭。
聶優姮小盆友並沒有因此而氣餒,看了她一眼之後,「蹬蹬蹬」的拿著香蕉跑走了。
沒一會兒,又拿了一粒葡萄過來,遞到戀戀跟前,「吃。」
戀戀還是搖頭,兩條細長的秀眉不自覺的皺起,姮姮好煩人,她不想吃嘛!可她就是不肯罷休。
「不吃。」她勉強說了兩個字。
聶優姮還是不肯放棄,又跑去拿了一個蘋果過來,眼巴巴的瞅著她。
好吧。
她抬起小臉,撅著小嘴看向她,看來自己不妥協的話,她肯定會一直這樣契而不捨的換下去,隨即勉強的伸出手,接過她手上的蘋果。
聶優姮看到她接過自己的蘋果笑得非常開心,兩隻眼睛瞇成了一條狹長的縫,也不離開,只是瞅著她手上的史迪仔。
戀戀本來以為她只是純粹的拿水果給自己吃,看來是她誤解了。
「姐姐,我想和史迪仔玩玩。」
聶優姮奶聲奶氣的說道,她穿得像個小公主,站在那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戀戀,實在是讓人不忍心拒絕。
其實準確來說,是看著戀戀手上的史迪仔。
戀戀忽然有種被打敗的感覺,怪不得姮姮一直要給水果她吃,原來是想要自己手上的史迪仔娃娃。
唉……她有些不捨的抱緊了懷中的史迪仔,好不想給啊!
可是,拿人家的手短,她還是妹妹,不給的話會被說成很小氣的,真是好討厭!
她只能不情不願的把史迪仔給她了,心裡是萬分捨不得的。
聶優姮開心的接過史迪仔,笑成一朵花,「謝謝姐姐。」
「唔……」(如果我不要你的這句謝謝,你可以把史迪仔還給我嗎?)戀戀心裡想道。
這一幕被幾個大人看在眼裡,只覺得異常溫馨,賀婧曈眼眶裡泛起點點淚花,她的戀戀好久沒有這樣和人互動了。
姮姮的做法看似無心,卻有效的幫助了戀戀,或許,再多一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壞事,一個小孩,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孤單。
孩子的最好玩伴永遠都是孩子,雖然有小小陶、航航、姮姮和小瑾他們四個玩伴,可畢竟不能天天在一起,總是會分開的。
從長遠來看,還是再要一個孩子比較實在。
「曈曈,要不你也再生一個吧?兩個孩子在一塊有個伴,不會覺得孤單。」唐夕沫友情建議道。
「嗯。」
賀婧曈點頭,之前的她或許是太過執著了,總覺得再生一個孩子會分走對戀戀的愛,殊不知,她需要的,遠不止這些。
聶優姮開心的抱著史迪仔玩,戀戀看了一眼手上的蘋果,又看一眼妹妹手上原本屬於自己的娃娃,內心很糾結……
她其實不喜歡吃蘋果的。
還有,以前的她,好像不會這麼輕易的妥協。
*****
晚上回到家,賀婧曈給女兒講完故事哄她睡著後才躡手躡腳的起身去客廳倒水喝,前些日子戀戀每晚都要抱著她睡覺,一鬆開就哭,這幾天強多了,即便她離開她也能夠睡得安穩。
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女兒能盡快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盡快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透過紗窗灑進室內,暈染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芒,溫馨淡雅。
賀婧曈輕手輕腳的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水,緩緩喝入腹中,她希望,以後的事情會慢慢好起來,她的女兒,她的家庭……
放下杯子,正準備離開,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了,她沒有太多驚訝,這味道,是她所熟悉的。
「你怎麼也起來了?」
「想你想得睡不著。」某男低沉性感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不滿。
「貧嘴!」
「今晚,陪我?」
「我們說好的,在戀戀沒恢復之前要一直陪著她的。」
「她現在睡著了。」
「可她早上醒來看不到我們會不開心的。」
「早上醒來她肯定能看到我們,你自己算算,你冷落我多久了?」
暗夜裡,薄夜臣一雙黑眸如火般明亮熾熱,注視得賀婧曈臉頰發燙,有些不敢和他對視,推了推他,「這不是特殊情況嘛!讓開啦!」
「不讓。」賀婧曈睨了他一眼,「把戀戀吵醒了怎麼辦?」
「我們去那邊的客房。」
「不要啦!」
「乖,相信我,戀戀她沒事的,從這幾天就可以看出她已經在慢慢恢復,她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堅強。」
「你這是在故意安慰我,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就好了。」賀婧曈在老公的胸膛上捶了一拳,心情抑鬱。
「她也是我的寶貝疙瘩,我當然希望她好好的。」
「什麼寶貝疙瘩,這種肉麻的詞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呃……」薄夜臣滿臉黑線,他是絕對不會承認他是從陶四那裡學來的。
有些話不好解釋的時候最好用行動代替——
這樣便可以輕鬆的轉移她的注意力,他故意欺近她,灼熱的呼吸迴旋在她細膩的頸間,平添不少曖昧。
賀婧曈想把他推開,小聲嘟囔:「你好重!壓死我了。」
「做不做?」
「好累哦。」
老婆不配合,薄夜臣只能誘哄,「每次都是你躺著享受,我伺候你,這次,自然也不能讓你受累,乖,好好躺著,我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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