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監獄是北原最大的一所監獄,幾乎西北所有的重刑犯都集中在這裡,高大的圍牆上圈形鐵絲網密密麻麻地把整個監獄圍了起來,電網也隱藏其中,除了飛鳥,沒有人從這裡逃脫過。舒骺豞曶
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座高出圍牆的崗樓,四面窗戶,裡面的武警荷槍帶彈,時刻警惕地掃視著,一有風吹草動,便是那令人膽寒的拉槍栓聲,對於膽敢越獄者,執勤武警手裡的槍是從來都沒有猶豫過,第一槍鳴槍警告,第二槍是阻止逃跑,第三槍則是子彈咬肉。
現在是放風時間,犯人們有秩序地從監捨裡出來活動,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默默地坐在牆根下,目光呆滯,和誰也不說話。
「哎,我說小彪兄弟,過來說說話,一個人呆著多悶的慌!」瘦猴朝獵小彪走了過來。
獵小彪還是坐著,眼皮都不抬一下,瘦猴來到他跟前蹲了下來說:「兄弟,想開些,到了這裡收起以前的想法,啥都甭想,老老實實服刑,勤勤懇懇做事,爭取減刑早點出去,再說了,你才七年,我十二年,別看比你進來的早,肯定沒你出去的早,嗨,這都是命!」
瘦猴也是失手打死了人,不過他可沒有獵小彪那樣的爸爸,被判了無期,由於改造得好,減刑十五年,現在只剩下十二年了。
獵小彪還是不作聲,像一尊木偶一樣。
「還有,你小子太幸運了,進來竟然沒挨打,連老大都格外開恩沒給你用規矩,你知道嗎?這眼饞了多少人!想當年我們進來時,哪個不是把所有的規矩都嘗了個遍,而且還死了一個!」說到這兒,瘦猴壓低了聲音。
獵小彪直到現在還不相信自己會坐牢,雖然說殺人償命,但那李家兄弟還是人嗎?沒事找事,把爸爸和兩個哥哥打成啥樣子了!硬讓自己受胯下之辱,死是他自找的!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自己從一個前途美好的大學生變成了階下囚,上次爸媽探視時說自己分數達到了北原師範學院的錄取線。
想到這兒,獵小彪眼前浮現出一張溫柔的臉,眉如彎月,眼似點漆,尤其是那笑起來像元寶一樣的淡粉紅嘴唇,陳馨的分數也夠錄取線了,可是,兩人還能像想像中的那樣來一場事業愛情雙豐收嗎?獵小彪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非常灰心的,不可能!
一個大學生,長相可人,性格溫柔,而且是獨生女,怎麼能嫁給一個殺人犯?她不來看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起以前在學校那做賊似的浪漫,他僅僅牽過她那溫暖的小手,她也用那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然後不好意思地一彎那元寶似的嘴巴,再然後就是似捨不捨地抽出自己的小手,垂首含羞……
「紅酥手,黃籐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陸油的情詩在他耳邊迴響。
曾經相約到永遠,事到如今留下的只是心痛的遺憾!
不知以後誰有幸握著那只溫暖的小手,對她耳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知以後誰會吻上那張元寶般的淡粉色小嘴,不知以後誰會擁著她撫摸那順滑的齊耳短髮,待月上柳梢頭,相約黃昏後,上演一幕魂離軀殼的**巫山襄王夢……
獵小彪的心碎得如同滿天飄飛的雪花,寒冷無比。
還有父母,曾經殷切熱切的希望,變成了無語無奈的悲傷!
七年,整整七年,人生能有幾個七年?這七年的牢獄生涯會把自己變成啥樣子!人都說:牢裡呆幾年,不死也得殘!這裡的「死」和「殘」並不全是指身體,主要指的是心理。
想到這兒,獵小彪眼裡湧滿了淚水,隨即從淚霧中射出兩道凶狠的目光,猶如磨亮的鋼刀,悲極生恨,恨生殺心!
仇恨,在他心裡像一隻被不斷充入氫氣的氣球一樣,急速地膨脹著,填得滿滿當當,針尖大的空地方都沒有,恨李家兄弟欺人太甚,恨法律只講/法不講情,壞人死了那是咎由自取,好人失手打死了壞人應該受到表揚才對,那是為民除害!可是,目前的狀況令他傷透了心,同時第一次對人生灰心失望。
而且那無恥之徒竟然把爸爸經營多年的磚廠利潤騙去了一半,真是動機陰毒,心機絕狠啊!
在一旁開導他的瘦猴被他眼裡的凶光嚇了一跳,用胳膊肘兒碰了碰他:「哎,兄弟,沒事吧?」
獵小彪這才看了一眼瘦猴,淡淡地說:「都到了這球田地,能有啥事?對我來說,啥事才叫事,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瘦猴說。
這時哨聲響了,黃管教大聲喊道:「放風時間到,都回去。」
犯人們早就熟悉了這一切,停止了交談和活動,向自己的監捨走去。
獵小彪只是機械地走著,在他身後不遠處,一雙混濁的眼睛深深地望著他,這個人五十出頭,長得方臉大耳,看似頗有福相,但雙手卻像一個怕冷的人走到了北極,永遠縮在袖子裡,幾乎從不露出來,可是進來時間稍長的犯人都知道,他的兩隻手只有拇指和小指,獄友們暗地裡叫他「二指禪」,進來的原因是偷槍殺人,被判無期,這輩子出去的希望渺茫得想都不敢想。
這天,犯人們去北莽山開荒植樹,兩人一組,恰好「二指禪」和獵小彪分到了一組。
獵小彪只是悶頭挖坑,「二指禪」因為有殘疾,所以負責把樹苗放到挖好的坑裡,然後用殘存的兩隻手指夾住,獵小彪再填土澆水。
干了半天,二人都不說話,「二指禪」時不時地用眼睛看獵小彪,獵小彪雖然也有所覺察,但根本不搭理他,因為他知道『二指禪』是個賊!自古以來,男盜女chang最為人所恥,獵小彪好歹也是一個沒上大學的大學生,深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所以不想理他。
「小兄弟,你咋不說話?」「二指禪」忍不住先開口了。
「說什麼?」獵小彪冷聲冷氣地說。
「二指禪」雖然吃了個冷臉,但絲毫不生氣,笑了笑說:「你就甘心在這裡一直呆下去?」
獵小彪放下鎬:「甘心和不甘心結果都是一樣的!再說了,我認真改造,爭取減刑,不會呆七年的。」
「嘿嘿!」「二指禪」笑了笑,臉上寫滿了不屑。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再說了,雖說我們都是殺人犯,但性質是不一樣的,我是否被逼的,你是故意的!哼!」獵小彪說。
「你下一句話應該是我是無期而你是有期,對不對?」「二指禪」那雙混濁的雙眼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獵小彪拿起鎬繼續挖著坑,愛理不理地說:「知道了還不幹活!」
「二指禪」搖了搖頭,說道:「天真啊,太幼稚了!不管因為什麼殺人,都是殺人犯;不管是有期還是無期,不都進來了嗎?這就像窖子裡的姐兒們,不管你是為窮所迫而賣,還是本著笑貧不笑chang的實用理念主動去賣,但不都是窖姐兒,不都是在賣嗎?也不管你是賣了一回就金盆洗臀還是生命不息賣臀不止,不都是賣過了嗎?沒有那個嫖客在上床前先問你是被逼賣的呢,還是主動賣的呢?更不會有嫖客問你賣了一回還是賣了一年!」
「你噁心不!怎麼拿這個比例子?」獵小彪從不說髒話,對別人說髒話非常反感。
「話粗理不粗!唉,至於老實改造爭取減刑,我看還是算了吧……」「二指禪」有些憐憫地看著獵小彪,然後收腹松肛,放了一個高八度的響屁。
獵小彪正在下風頭,聞聽屁響氣得扭頭朝一旁閃去:「一點道德素養都沒有!」說完後掉頭去拿樹苗。
「英雄腳臭,好漢屁多嘛!」「二指禪」看著獵小彪的背影,眼裡露出一股難言的喜悅,調侃地朝獵小彪嚷道:「我肚子裡有氣,放了一個響屁,響聲傳到意大利,意大利的國王正在看莎士比亞的戲,聽到我的屁,這才進攻奧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