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不但熱而且悶,由於長時間不下雨,李家村裡大路上的浮土足有半拳頭厚,樹葉被曬得捲了,蔫蔫地縮著,知了扯著嗓子拚命地叫著。舒骺豞曶
高考終於考完了,而且考得不錯,那個北原最有名的師範學院應該是沒問題了,到時候只要陳馨也考上,兩人不就能天天見面啦!而且畢業後再分回到秦興市當老師,這輩子,嘿嘿,美得很!
獵小彪打了一盆井水,脫了上衣開始擦洗,洗完了一盆水,頓時清爽了不少,他把水倒在院裡的幾畦菜裡,然後坐在樹下的躺椅上聽起了秦腔,秦腔須生名角任哲中正在用那獨具特色的嘶啞嗓子唱著《周仁回府》:激昂昂,賢德妻,巧計頓生;嘩啦啦,鼓樂響,賊把親迎;惡森森,暗藏上短刀一柄;弱怯怯,無氣力,大事難成;血淋淋,倒在地,嚴賊膽驚……
突然,門被用力地撞開,「小彪,小彪,你還有心思聽戲,快到磚廠去,有人砸你家的廠子!」
「什麼?」獵小彪聞聽立即站了起來,看著滿頭是汗的二叔獵青田。
獵青田抹了一把汗,拉著獵小彪向磚廠跑去。
獵小彪的父親獵青林自改革開放後,充分發揮了自己心眼活,敢干能幹的本事,承包了村裡的紅苗磚廠,由於經營得法,再加上建築行業非常火,所以賺了不少錢,三個兒子只有獵小彪還在上學,大兒子獵小虎和二兒子獵小豹都成了家,蓋上了體面的樓房。在改革開放初期,農村蓋樓房的人很少,有的村幾乎沒有。
眼看著自己成為一村首富,獵青林笑得合不攏嘴,誰知樹大了招風,豬肥了招狼。他的富裕引起了同村李興仁的嫉妒。
李興仁家是李家村的大戶,年近六十的李興仁眼見著世事的變遷,不覺感慨不已,想當年三面紅旗的時候,自己是何等的風光,根正苗紅,呼風喚雨,在村裡絕對是個人物。
可是現在世道變了,那些空洞的口號不能當飯吃,更不能當錢使,自己家現在越過越差,眼看著四個娃幾乎都到了成親的年齡,可是因為窮,連一個成家的都沒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窮只是一個方面,主要是四個娃不成器,整天游手好閒,偷雞摸狗,名聲很臭,當然沒人願意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自古以來,父愁子妻,子愁父亡。
李興仁抽著煙鍋,蹲在大門口深思著,這時,一輛拉磚的拖拉機從門前經過,李興仁看著那紅艷艷的一車磚,突然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起身回到家裡思索了一陣,他把四個兒子李車娃、李載娃、李斗娃、李量娃都招呼過來,父子五人在院裡圍成一圈蹲了下來。
現在聽著這四個娃的名字有些好笑,可是為這事李興仁可是煞費苦心。當年,為了響應偉大號召,為了歡迎嶄新社會,同時也為了日子越過越好,李興仁把四個娃的名字都改了,「車、載、斗、量」,哈哈!多美氣的名字,家裡以後吃穿都不愁了!給四個娃改完名字後,李興仁著實美了一陣子。
「爸,啥事嘛?」李車娃問。
李興仁在鞋跟上磕了磕煙鍋,對李量娃說:「量娃,去把門關上!」
李量娃把門關好後,李興仁這才把自己的主意說了一遍。
「好主意!」李車娃首先大聲地稱讚著。
「你小聲點!」李載娃低沉著聲音阻止著大哥,弟兄四個裡面他算是最有心機的一個。
既然關起門來說話,肯定不能讓外人知道。
接下來其他人也連聲稱讚父親的好主意,他們這段時間正閒得發慌,巴不得弄點事幹干,現在父親竟然想出了這麼好的事,咋不早說呢?
父子五人仔細地研究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行動,李興仁當然不會親自去,人要娃幹啥?
看著四個兒子興沖沖地出了門,李興仁瞇起眼睛靠在院裡的樹上,用煙鍋在煙袋裡用力地一挖,喃喃道:「李家村的地,不能肥了一個人哪!」
當李家四兄弟來到紅苗磚廠時,磚廠裡的人正幹得熱火朝天,獵青林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秦興市要蓋一座政府大樓,自己跑了好多回才把事談妥。
「我的老天爺呀!」獵青林心裡美得跟喝了蜜一樣,那樣高的樓,得要多少磚!自己從外村招了許多人,這才基本夠用,只要這批磚出廠,嘿嘿,自己就像熱鍋裡的面,肯定發得撲哧撲哧!
自己的老爹當年非叫自己練拳,多虧頂住了,練拳能幹什麼?老先人不是說「文官提起筆,武將累死馬。」拳練得再好,也是個賣力氣的活,能養家嗎?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想過好日子,得經商才行呀!我的老爹,要是你活到現在,看到你娃我活的光景,你才會明白我當時沒聽你的是多麼的正確!
不過,獵青林也沒有完全令老父親失望,自己不練,兒子想練也行啊,於是老父親看中了老三獵小彪,總算把自己給擇出來了,同時也了了父親的心願。
從磚窯到磚機再到磚坯晾曬場,獵青林一身臭汗,正想回屋裡喝點水,這時聽見磚廠大門口處有人吵鬧,他正要過去,只見看門的狗蛋捂著臉向他跑來。
「狗蛋,咋回事?」獵青林問。
狗蛋咧著嘴帶著哭音道:「獵廠長,你去看看吧,那四個王八蛋打我呢!」
「誰讓你不讓我們進門呢?二球貨,竟然還敢罵我,看我不扇死你!」李車娃擼了擼袖子,其他弟兄三個雙臂抱胸,不懷好意地看著獵青林。
「車娃,你們來啥事,憑啥打人?」獵青林看著這四個活寶就來氣,說話聲冷冷地。
載娃走了上來,斜著眼看著獵青林,陰陽怪氣地說:「啥事?是不是錢把你心塞實了,別裝了,我家的莊稼長得不好,就是這事!」
聽了載娃的話,獵青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地說:「你家莊稼長得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載娃指著正在推土的鏟車問:「鏟車東面的壕上面是我家的莊稼吧?」
「是。」獵青林說。
「哎,這就對了!你在底下挖土,我們地裡的水都跑了,澆了幾遍都不起作用,全因為你用鏟車把土鏟走了,底下存不住水,所以你得賠償我們的損失。」載娃理直氣壯地說。
一聽此話,獵青林氣得臉都青了,指著李載娃說:「你這不是跟人胡說嗎?我這是跟村裡簽了合同的,有事你找村裡說去,跟我說不著!」
「喲,財大了氣就粗了!告訴你,今天不給個說法,你這廠我看就開不成了。」李車娃用指頭點著獵青林蠻橫地說。
「你想幹啥?」獵小虎來到獵青林身邊,獵小豹也聞聲趕來,兄弟二人一見有人鬧事,立即擋在父親身前,大聲地質問著。
「哎呀呀,真是的,上陣父子兵啊!今天咱就看誰的拳頭硬!」李車娃朝獵小虎走了過來,看樣子準備動手打架。
「慢著!」獵青林突然一擺手,制止了李車娃。
然後朝圍觀的眾人說:「沒事,你們都幹活去!」
等眾人散去,獵青林說:「不就是影響了莊稼嗎?這個好說,今年的收成我按最好的產量賠你們,要糧或是折成錢都行!」
獵青林可不是愣頭青,四十多歲,經營磚廠這麼多年,忍性還是有的,主要是衡量了一下利弊,這才決定讓一小步,這批磚利潤可不小啊,指頭縫裡漏一點就足夠了。
聽完獵青林的話,李載娃哈哈一笑,說道:「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