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2月29日,週一。
又一年的春節過去,華美各行各業的冬歇結束,海州首府青城市又進入了繁忙期。結束冬季維護的商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港口,堆積成山的貨物正在陸續裝船。
關如中在春節大假後就正式卸下了自己的海州州長職務,位於青城市西郊的莊園正在組織搬家。關如中本人將在今天正式離開海州,重新回到首都曼城那閒置已久的老窩。
老州長的卸任離去,讓青城市的老市民們都十分惋惜,所以春節期間,不斷有本地的名流或老市民上門送別,其密度之大,直接耽誤了關如中一家的搬遷計劃。
穿越二十多年,人高馬大壯實的關如中,此時也年過五十,顯露出了絲絲老態。但關如中的生活也不孤單,1624年娶了一位最初是紡織女工身份的穿越女性,除了養子身份的長子關展雲外,夫婦二人還另有四個親生子女。
長子關展雲和兒媳程媛都在曼城國立第一中學任教,馬上也快擁有孩子了;次子關展鵬今年20歲,明年就將從復旦大學數學系畢業。三子關展河還在就讀常春籐高校預科班,未來將報讀法律專業;剩下兩個女兒都還在讀中學,基本上也早早地定下了人生的基調,不用關如中太過操心。
書房裡的大多數書籍都已經搬空,關如中還一個人坐在書桌後翻看著一本自己最新出版的科普書籍因為關如中在穿越前擁有機電工程碩士的頭銜,所以他本人還身兼復旦大學高級教授。
「關老哥,怎麼還捨不得走啊,我可是為你的二手房出了高價哦。」
書房的門響了,只見新任海州州長的毛建走了進來,嘴裡還說著玩笑話。毛建是關如中這二十多年關係一直不錯的朋友,不光在穿越時同為碼頭工人,還曾經一起打造了著名的西點鎮。更是在最初那場姦殺印第安佩科特族少女的陰暗歷史中一同背負過罪責的難兄難弟。
比起蘇子寧和關如中等人,毛建算是很年輕了,今年也才43歲。作為碼頭工人出身,毛建雖然化水平不高,但腦子靈活,跟著關如中在西點積累了豐富經驗。後來不光親自打造了榆樹市,在曼城市長的任上也頗有建樹,旗下的西點煙草公司和榆樹建材公司也一直是國內響噹噹的納稅大企業。無論從政還是從商,毛建都走在了許多人前面。相比之下,關如中雖然政治風評更好。但私人產業就弱了一些,除在海州購買了一批農場外,只擁有一家全國零售連鎖品牌公司和一家毛紡企業。
毛建這次就任海州州長,為圖方便,直接買下了關如中空出的莊園房產,就等著關如中一家「人去樓空」。
「州長官邸可不必我這裡差,你何必非要花錢買我的房子?」關如中笑著招呼僕役上茶,一邊點了點窗外的方向,「這裡是郊區。要指望地產升值,估計要等你孫子輩了。」
「我要在這裡任職好幾年,再說我女兒快嫁人了,我打算把這裡當做她的嫁妝……對了。關哥這次回首都,以後有什麼打算?」毛建笑嘻嘻地環視著書房,對關如中留下的東西很是滿意,然後捧起茶杯。故意漫不經心地說著。
「不明擺著嗎,老齊和老包他們,希望我在四月份眾議院選舉後出任新內閣總理。」關如中也沒打算對好友過多隱瞞現在的內幕。哪怕毛建因為東聯集團擴股在幾年前加入了東聯集團董事會,已經在國內歸為了自由派。
「以關哥的資歷和政績,一個內閣總理是輕而易舉,國內經濟第二發達的海州可不是吹出來的!」毛建眨巴著眼睛,頻頻點頭,「不過,關哥,我覺得這次你要再多考慮一些……」
「嗯?」
看著好友有點神秘的笑容,關如中心裡突然微微一跳。手裡的茶杯也緩緩放下,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毛建的臉,希望得到進一步的解釋。
「老吳當了兩屆總理,海外到處開花,很是掙了面子。現在無論是東面還是西面,都幹得熱火朝天,老包和老齊他們現在把你推出來,有點別人盤子裡搶食的味道。」毛建按下聲音,小聲說著,還不斷在桌麵點著手指,彷彿這些話早就準備了很久。
「搶誰的食?該不是任長樂和觀雲他們請你來當說客的吧?」關如中冷不丁地問了句。
關如中很清楚目前內閣權力變更的遊戲法則,以包子圖為首的保守派大概已經和董久楠等人達成了利益交換協議,有了人數較多的進步派支持,才有自己代表保守派高調參選內閣總理的機會。從這點上看,自己同意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了任長樂等自由派的對立方。
毛建一愣,幾秒鐘後訕訕一笑,就避過了關如中的臉,手裡把玩著茶杯:「老齊和老包一直在強調穩固發展政策,尤其是加強海外集團管制、取消海外企業稅率優惠政策。我覺得這有點破壞團結。」
「這思路沒問題吧?不然一些妖蛾子遲早會出來。如今國家底子還不夠厚,過度的海外擴張會降低本土投資建設速度,海外企業的低稅商品也會擠壓國內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加快壟斷企業對中小企業的合併,不利於健康發展。」
關如中扯過一邊的內部件,丟到了毛建的身前:「雖然現在每年本土的新增中小私營企業很多,但被壟斷寡頭合併掉的數量也在年年增加。因為某些人海外直接設廠,控制原材料和市場渠道,導致國內的紡織業規模連續四年沒有增加不說,一批小型紡紗企業還消失了,紡織業基本被少數幾家寡頭給壟斷。另外,還有建材業、木材加工業、制革業……」
「但也大大降低了產業經營成本,拓展了國外市場,增加了國家的稅收,豐富了國內低價商品的供給。」毛建一本正經地打斷了關如中的話。
「嗯,好處是很多。但這些帶來的後果,就是綁架了本土。建國這麼多年,海外擴
擴張發展迅猛,普通國民家庭的收入卻連續十五年幾乎沒有增長。人口總量增加是一個因素,但更多的財富去哪兒了?」關如中冷冷一笑,毫不客氣地把話鋒轉向了某個方向,「無論是東聯集團還是國興集團,已經獲得了海外壟斷經營權,卻還要享受除原料貿易以外的商品進出口低稅政策,本身就是不合理的現象。看起來國家稅收年年攀升。但國家還要消耗大把預算去支持他們的海外擴張。提升軍備、頻繁用兵,受益的依然不是普通國民。通過海外擴張和低稅政策,實質上將國家和普通國民的心血都轉進了個人的腰包,而海外擴張的成本,絕大部分卻是國家和普通國民在承擔!」
「那也是為了民族復興啊!」對方一針見血,毛建有點臉紅地趕緊辯解著。
「算了吧,口號和實質我們都清楚。海外一旦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時候還要國家去擦屁股,那些在海外吃得腦滿腸肥的。卻只賺不賠。我從不反對從戰略利益角度實行積極主動、有針對性的海外政策,但加強海外集團管理、提高海外企業的產業稅率,不過是讓大家也承擔一些應有的義務,而不是一味地享受成果!」
「哎。關老哥,你說的我也懂,但現在大家不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麼?老齊和老包都半截子進土了,你又何必這個關鍵時期站出來得罪人?大家也就還能再風光二十多年。到時候再調整也不遲。」毛建歎了口氣,顯得語重心長。
「規矩越早立,對國家越好。現在資本都在我們手裡。想怎麼弄都好說。但等到幾十年後,更多的企業壯大後丟開本土,資本紛紛往外面跑,海外集團尾大不掉,這個國家就會越發『空心』化,到時候再調整,得罪的可就不單單是自己人了!」
關如中越說越激動,到後面已經站起了身。
「老關,港口來催我們了,該上船了。」
正陷入僵持的時候,突然書房門又推開了,只見關如中的老婆打扮妥當站在門口。
「呵呵,嫂子就是麻利啊,這麼快就收拾好了。正好我今天有空,就送送關哥和嫂子吧!」毛建很精明地調整了情緒,對著關家夫婦露出微笑。
……
幾個鐘頭後,某場私下會談的主要內容,就通過加密電報發往了曼城的東聯集團總部裡。而電報收件人,則是東聯集團的一眾核心董事,其中還包括退職多年的前國土安全部長劉雲,以及一位在東聯集團總部罕見的客人外交部長嚴曉松。
「關如中是拒絕退出總理競選……大概他的想法,是早就和老齊、老包他們溝通好了的。聽說他們還打算通過降低國內生產企業稅率來拉攏林有德和游啟他們。」東聯集團董事會主席觀雲無奈地晃著電報,「老齊和老包支持周毅當眾議長,董久楠他們自然也會支持關如中出任總理。」
「開什麼玩笑,加強海外集團管理、提高海外產業稅率,對他們國興集團也沒好處吧?!董久楠他們腦子進水了?!」華美木業董事會主席鄧明權一拍桌子就喊了起來。
「恰恰相反,無論是國會還是內閣,對工農業原料輸入的稅率一向是鐵打不動的超低政策。國興集團現在的海外產業佈局,絕大部分都是開發南非總督區的工農業原料,關如中的立場對他們的影響基本忽略不計。如果要調整提高海外產業稅率,根本打不到他們頭上,卻明顯對我們不利!現在老包和董久楠、林有德他們有可能聯手,我們要拿下眾議院議長和總理的希望很渺小了,我們競爭任何一個位置,都沒有勝算啊。」
接到電報後,任長樂的面色就很不好。嚴曉松則捏著電報一語不發,因為他知道周毅和關如中平時所奉行的理念,雖然會得罪在場的部分人,但對國家並沒有任何壞處。誰要和這兩個人競爭議長或內閣總理,是拿不出更多更有說服力的東西。
「如果我的觀點和關如中類似,提出一些類似的條件,去爭取林有德他們的支持,大家會放棄一些繼續支持我嗎?」嚴曉松將電報揉成一團,十分艱難地站了起來。
房間裡陷入了死寂,已經極少抽煙的任長樂都抓過了香煙,坐到一邊吞雲吐霧去了。煙霧繚繞之中,幾道目光不停地交錯,但就是沒人表態。
「哥們兒間還開始討價還價了?依我說,就算我們順著他們的胃口不要那兩個位置,又怕啥……」突然,坐在角落裡的劉雲站了起來,笑瞇瞇地環視著在場的同伴。
「嗯?老劉你有好辦法說服其他人?」任長樂眉毛微微一跳,就看住了劉雲,嚴曉松更是若有所思。
「我可沒本事說服他們。不過讓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出來,又不掉塊肉。終歸都一條船上的,難道我們現在掌握的東西還不夠影響國家?」
說完,劉雲嘿嘿一笑,就穿起外套離開了會議室,一屋子的人在面面相覷一陣後又紛紛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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