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了,漂亮的花園昏暗無比,只有敞開的舞廳洩出的那幾道黯淡的燭光算是讓人勉強能看清幾十碼外的人影輪廓。
無論男女,無數西班牙或葡萄牙貴族貴婦都擁擠在花園邊緣,看著彼此間隔20碼距離面對面站立的決鬥者,各種驚訝表情和竊竊私語混雜在一起。
里斯本地區主教和西班牙政務官費爾南多依然在最後時刻做著調解工作。雖然如此昏暗的情況下要想利用火槍擊中對方除非上帝降臨,但本著對美國議員的安危和西班牙海軍軍官的個人形象著想,他們還是盡最後的可能化解雙方的脾氣。
「佩雷斯中校,您是否會對之前的衝動行為向尊敬的嚴議員閣下表示道歉?」費爾南多對著這個惹是生非的傢伙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嘴上依然按照程序說著調解的話。
握著一把上好彈藥的火槍,壯碩的西班牙軍官傲然地挺了下胸,嘴上的小鬍子微微顫動著:「不!絕不!我有理由堅持我的意見,哪怕由此可能產生了誤會,我也無法容忍嚴議員閣下剛才對我的挑釁!」
哈,決鬥?也許在這個時候你應該貼著我的鼻子開槍才有可能命中!
佩雷斯心裡樂呵呵地看著對面模糊的美國青年男子,對對方居然拿著一把看起來「只佩女人遊戲使用」的小火槍表示極大的輕蔑。
「嚴議員閣下,作為一名尊貴的紳士,假如對面的佩雷斯先生表示收回他之前的言論,您是否會感到滿意?」
里斯本地區主教那抑揚頓挫的聲音故意放得很大,一雙雙眼睛都緊盯著那位美國議員身份的青年。幾個年輕的貴族小姐似乎很激動,呼吸急促下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能夠有一位紳士願意為了自己去和一個軍人決鬥,放在這個年代的歐洲上流社會,這簡直是每一位貴族千金的夢想!何況還是這樣一位身份尊貴、富有而英俊的紳士!
「不……嚴……不要……」
卡特琳娜死死拽著裙邊,眼睛都快流出淚了,看著不遠處正對著自己笑的青年,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衝出去阻止這場決鬥。
「應該沒問題的。」蘇子寧雖然也很震驚好友會如此大膽,但看著對方那自信的目光,也只好悄悄拉住卡特琳娜的胳膊。
「不,現在沒有什麼能夠補償我失去的人格與尊嚴。」嚴曉松用手槍在手指上轉了個圈,冷冷地看著對面昂首挺胸的西班牙軍官,「主教閣下,費爾南多子爵閣下,請開始吧!」
「好吧,我很遺憾,兩位先生,現在,請檢查自己的武器,等我數到三……我強調一下,在這場決鬥中,你們最多只有三次開槍的機會,希望這能化解誤會。」
費爾南多聳了下肩,後退了幾步,嘴裡開始倒計時:「一……二……三!」
「彭!」
西班牙中校十分迅速地扣動了扳機,一束火焰和帶著雪白的煙塵遮掩了他的視線。四周圍觀的女人們都發出了尖叫,紛紛捂上了眼睛。
硝煙散盡,佩雷斯中校對面的東方青年還笑嘻嘻地站著,似乎並沒有急於開槍。
「算你走運……」佩雷斯中校撇了下嘴,並沒有對這個局面感到意外。這並不丟臉,能在這個情況下命中目標,簡直就是不可想像的。
「嚴議員閣下,您為什麼……好吧,該您開槍了。」費爾南多也很詫異為什麼這個始終帶著微笑的美國議員會放棄第一時間開槍。
先是回頭看了看已經面無血色的卡特琳娜,嚴曉松深呼一口氣,抬起了手槍,準星對準對面的西班牙軍官。
「呯!」
手槍閃過一點並不是很明顯的槍口焰,對面的西班牙軍官胸前炸開一團血霧,然後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顫巍巍地偏倒在地。
人群爆發出比之前更加驚恐的尖叫,無數的貴婦或千金都嚇地躲進身邊男子的懷裡哆嗦著。而包括費爾南多在內的西班牙官員貴族們,則目瞪口呆,幾道目光都盯住了嚴曉鬆手裡的小手槍。
「佩雷斯中校……我的上帝,這個倒霉的傢伙沒救了。」
親自蹲下摸了摸對方的臉,那雙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夜空,已經瞳孔開散。費爾南多忽然感到後背發冷。
「卡特琳娜小姐,我們該去跳舞了!」
把槍瀟灑地扔還給祝曉力,嚴曉松幾步走到卡特琳娜身前,牽上了對方的手,然後帶著對方朝舞廳走去。
……
……
舞廳裡氣氛十分詭異,似乎被剛才那一幕血腥的決鬥所震懾,沒有一位本地貴族或貴婦提前離開,人們在舞廳四周站了一圈,靜靜地看著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幾對男女。
周可民站在舞池邊緣,掛在身前的手風琴正彈出一串串音符,一首《多瑙河之波》如行雲流水般飄向這座官邸舞廳的各個角落。
17世紀的音樂師們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除了一位小鼓手自主主張地小心打著節拍,整座舞廳的男男女女都被這首優美流暢的舞曲給打懵了。
而場中那四對彼此勾肩搭背跳著現代交際舞的美國青年政要,更是讓自以為過著歐洲最上流生活的貴族男女們默然不語。
「這也是你們商量好的?」楊雯雯在蘇子寧地牽動下,轉了個十分漂亮的圈,然後在即將回到對方懷裡的時候,悄悄說了句。
「如果我說全是臨場發揮,你相信?」蘇子寧苦笑一下,準確地踩到了下個節拍,開始帶著對方朝一邊滑去,「現在,這裡屬於你了,尊敬的楊雯雯小姐。」
「嚴曉松說你很喜歡隱藏話題,我看不光如此……我看,應該是從現在開始,整個歐洲開始向你和嚴曉松投懷送抱了。」
不置可否,蘇子寧側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另一對男女,對著熟悉的好友微微歎了口氣。
在蘇子寧和楊雯雯的不遠,一身筆挺軍服的祝曉力正帶著外語翻譯袁欣藝在轉著圈。
「為什麼不和蘇子寧跳,我看你們從船上開始,就喜歡在一起。」祝曉力帶著尷尬的表情偷偷瞄了眼從身邊滑過的蘇子寧和楊雯雯,聲音壓得很低。
「他除了工作上的事,是不會和我多說半句的……其實大家都一樣,都是在工作,包括現在跳舞,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袁欣藝輕輕搖頭,居然有點憤憤然,只是語氣和平時那種翻譯西班牙語的自信優雅有點不同。
祝曉力一愣,只好閉嘴。
護士夏秋瑜由於比較矮,她此時的舞伴是船醫老趙,這個老實的中年穩重男子居然舞技不差,得體的動作和力量很巧妙地掩蓋了夏秋瑜比較生疏的舞步。
「趙老哥,能不能別再招募什麼『歐洲女工』了,我知道你們幾個男人的想法!」還沒有真正完成醫護專業學業的女大學生此時紅著臉,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
「呵呵,小夏啊,如果你站到社區委員會和小蘇的立場上看問題,就不會這樣了。其實,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啊……」
船醫老趙苦笑一聲,將這個比自己曾經的閨女大十歲的小護士小心地從轉圈中牽了回來。
和蘇子寧等人嫻熟的舞步不同,嚴曉松和卡特琳娜的舞蹈就顯得奇怪很多。並不懂現代交際舞的西班牙少女只能僵硬著身體,紅著臉跟著對方的節奏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還時不時會踩到對方的腳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上,那位一直有著樂觀微笑的青年此時居然一臉平靜,幾乎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嘴裡還輕聲念著奇怪的英格蘭語句,從節奏起伏聽來,明顯是配合著現在的舞曲。
「當太陽升照耀在水面上。
白雲飛,浪花跳。
金光閃,風兒唱。
……
看多瑙河滾滾流翻波浪。
給兩岸安排了無限好風光。
兩岸的山巒啊,鬱鬱蒼蒼。
兩岸的田野啊,肥沃寬廣。
河面上船兒如行雲來去。
真令人悠然神往。
……
有多少美麗的傳說在講。
有多少動人的歌謠在唱。
你哺育我們的親愛家鄉。
也灌溉莊稼生長。」
漸漸地,卡特琳娜也跟著嚴曉松的輕聲哼唱起來,優雅的舞曲彷彿一張無形的、不斷擴大的網一樣,漸漸地將兩人籠罩在一起……
……
……
舞會結束了,一切不確定的因素都在今天獲得了確認。
與費爾南多的貿易代理人簽訂了一份三年貿易代理合同意向,更詳細的貿易內容將由之後曼哈頓社區委員會派出的專門人手負責。
獲得了西班牙王國里斯本政務官費爾南多的明確支持,將動用西班牙海軍為歐洲到亞速爾群島英雄港的運輸船隊護航。
得到了布拉干薩公爵的最後首肯,不久之後,還控制在葡萄牙貴族勢力手中的巴西、非洲、印度的殖民地總督們都將收到一份絕密信件。
最後的收穫,就是擊斃了那個倒霉的西班牙海軍軍官佩雷斯中校,並以一場無可挑剔的現代舞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文明的力量。
一個讓整個歐洲都甘拜下風的蓬勃大氣的上等文明、一堆巧奪天工的精貴貿易品、一種在優雅高貴之中可以隨時爆發的摧枯拉朽的猙獰力量。
「蘇子寧,也許從現在開始,歐洲『屬於』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