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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悔之莫及 文 / 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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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年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鄭綸似猛地驚醒過來.幾步上前將辰年從地上扶起.右掌抵住她的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口中急聲喝道:「謝辰年.你不許死.你若尋死就自己另想法子.不許借我的手來尋死.」

    他心慌意亂.竟忘了上馬.抱起辰年拔足往城內狂奔.快到城門時迎面遇到賀臻帶著人追來.瞧得情形也是一愣.忙攔住鄭綸.問道:「怎麼回事.」

    鄭綸頹然低頭.道:「我……打了她一掌.」

    賀臻濃眉緊皺.面色凝重.沉聲吩咐身後隨從道:「單音.速回水寨去尋白先生.叫他乘快舟東來.單容.通知澤爾將船靠岸.我這就帶辰年去船上.」

    那兩個隨從齊齊應聲.撥轉馬頭疾馳而去.賀臻伸手想要將辰年從鄭綸懷中接過.不想鄭綸卻是不肯鬆手.他抬眼冷冷去瞧鄭綸.道:「鄭將軍.這是我賀臻女兒.我需得帶她回船上請人救治.」

    鄭綸手掌一直不曾離開辰年背心.將真氣灌入她的體內.到此刻額上已是起了薄汗.他張了張口.艱澀說道:「她內息太過微弱.我不能撤掌.我送她過去.」

    賀臻看鄭綸兩眼.並未拒絕.只叫人讓出一匹坐騎來.道:「上馬.」

    鄭綸抱著辰年躍到馬上.一行人縱馬繞宜平城而過.徑直到了江邊.賀澤已帶著船在江邊等候.迎著眾人上了船.不等賀臻吩咐.便叫那船沿江逆流而上.去接應乘舟東來的白先生.

    這一路上.鄭綸從沒斷了給辰年輸送真氣.到了此刻.體內真氣已近枯竭.身上衣衫皆都被汗水浸透.賀臻身旁的一個隨從瞧到這般情形.便就上前說道:「鄭將軍.叫小人替您一會兒吧.」

    鄭綸抬頭看他.見這人就是那夜去宜平城內尋辰年的青衣人.好似是叫做單堯的.鄭綸雖不甘心.內力已是不繼.只得點頭.道:「好.」

    那人先伸手在按在鄭綸肩後.借他的手探了探辰年體內經脈.這才替下鄭綸.以掌抵住辰年背心.持續不斷地往她經脈內灌入柔和剛正的真氣.以護住她的心脈.好叫她維持住那點微弱的內息.

    鄭綸踉蹌著起身.立在那裡怔怔看辰年.瞧她雙目緊閉.睫毛低垂.紋絲不動.面龐仿若是上好的細瓷.雖白皙細膩.卻是失卻了往日裡的紅潤.毫無生氣.便是那唇瓣也蒼白無色.只唇角上的那抹血跡鮮紅艷麗.觸目驚心.鄭綸看得心驚.竟不敢再看下去.忙轉了身往艙外走去.

    此刻正是晌午.頭頂日頭雖然烈.卻仍是驅不散江上的寒意.那船逆流全速航行.風迎面撲來.打得人面頰隱隱作痛.鄭綸在甲板上立得片刻.聽得身後有人過來.回頭看去.不想卻是賀澤.

    賀澤笑笑.走到船頭.道:「放心.只要她能撐著這口氣見到白先生.性命就會無憂.我那日被她一掌差點把心脈齊齊震斷.你瞧.現在不是也還好好活著.」

    鄭綸側頭看他.問道:「白先生是誰.」

    賀澤道:「你們只知神醫朝陽子.卻不是有鬼手白章.白先生是我叔父救下的一位能人.醫術比那朝陽子只高不低.」說話間.江面上有艘快船扯足了風帆從上游順流而下.賀澤笑道:「白先生來了.」

    他們所乘的大船迎上前去.那快船收起風帆.貼到大船近前停下.有四名護衛從艙中抬出架輪椅來.其上端坐了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圓團臉.白胖胖.五官和氣.觀之可親.那幾名護衛輕功甚好.抬著他躍上大船.賀澤忙走上前去.恭聲叫道:「白先生.」

    白先生笑瞇瞇地問道:「是誰又挨人打了.」

    不等賀澤回答.賀臻從艙內出來.道:「在這裡.」

    白先生瞧了那艙門一眼.伸手從輪椅旁取下一副枴杖來.藉著雙拐支撐站起身來.口中嘟囔道:「我就煩坐船.去哪裡都不方便.」他這樣說著.雙拐交替點地.人輕飄飄地往那艙內而去.身形卻是奇快無比.

    賀澤轉身看鄭綸一眼.道:「若是擔心就進去看著.只守在這裡有什麼用.」

    鄭綸遲疑了一下.跟在賀澤後面進了船艙.就見那白先生已是在辰年身邊坐下.伸手在她胸骨上摸了摸.叫道:「哎喲.這樣重的一掌.肋骨才不過斷了兩根.這丫頭瞧著嬌滴滴的.身子骨可真夠結實.」

    此言一出.艙內幾人目光齊齊落到鄭綸身上.鄭綸既覺羞愧又覺內疚.面色青灰.只恨不得當場以死謝罪.那白先生又去探辰年經脈.面色卻是漸漸凝重下來.

    賀臻見狀.不由低聲問道:「怎樣.」

    白先生抬眼看他.面上收了嬉笑.道:「肋骨斷了倒不礙事.只是這丫頭所受內傷實在太重.她修習的內功極為剛強霸道.這才能硬挨住這一掌.此為其幸.可眼下她經脈俱損.卻承受不住這份霸道.也算深受其害.」

    「可還有救.」賀臻又問.

    白先生沉吟片刻.道:「可以勉力一試.只是需得先廢掉她這霸道的內功.如此一來……便是救活了.也會同廢人一般.」

    鄭綸聽得身形隱隱一晃.幾乎站立不穩.一個年輕女子.武功能到她這般高強極為不易.攻打宜平時.他曾與辰年相處過一段時日.知曉她練功有多麼勤奮.不想今日卻被他的一掌全部斷送.

    賀臻淡淡瞥他一眼.這才又與白先生說道:「那就請先生出手救她性命.」

    白先生點頭應道:「好.」

    他需要行針.便只留了賀臻一人在艙內.其餘眾人皆都退出艙外.賀澤在船舷上默默站得片刻.忽地輕聲說道:「那日她從宜平城上飛掠而下.威風凜凜.無人能擋.我就忍不住想.世上怎還會有她這般的女子.像是飛天的雄鷹.矯健美麗.桀驁不馴.又像是長在山野間的野薔薇.隨性而長.肆意張揚.耀眼灼目.」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沒了聲息.默得片刻.忽地輕輕嗤笑了一聲.卻沒說話.

    鄭綸一直沉默.賀澤說的話聽入耳中.只叫他更加茫然.

    他猶記得那個與他同騎一馬的少女.圓鼓鼓的臉頰上滿是塵土.卻依舊遮不住底下的白皙紅潤.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水潤靈動.轉動間透露出小小的狡黠.她就坐在他的身前.像是一團跳躍的火焰.炙得他難受.每一次觸碰.都叫他仿若是被火燎到.又痛又癢.直入心扉.

    他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就對她起了那樣的心思.這心思太過陰暗齷齪.叫他不齒.卻又飽受折磨.於是.他就把一切的過錯就推到了她的身上.是她輕浮放蕩.是她不知羞恥.是她……才勾得他產生了那樣骯髒的念頭.

    可她何曾對他做過什麼.她對他謙和有禮.坦誠直爽.便是對著他笑.也是笑得坦坦蕩蕩.從未忸怩作態.可他卻輕視她.不屑她.只憑著那一紙做不得真的婚書.就對她肆意羞辱.

    一時間.鄭綸心中滿是懊悔自責.渾渾噩噩地站在艙外.直等到日頭西墜.聽得賀臻在艙內喚人.這才驚醒過來.忙搶身進入艙內.辰年已經在榻上睡去.面容雖還蒼白.唇上卻已是有了些顏色.他一時情難自控.伸手握住她手腕.感受到她脈搏雖還微弱.卻已是平穩.不像之前那般急促雜亂.

    白先生心神耗損嚴重.使不得雙拐.由人抬出艙外.賀臻親自送了白先生出去.這才回身來看鄭綸.默默瞧他片刻.冷聲喚道:「鄭將軍.」

    鄭綸猛地回過神來.忙鬆開了辰年的手腕.垂頭立在榻邊.

    賀臻道:「我女兒雖然傷了雲西王.可卻也被你重傷.算是還了回去.我泰興水軍這就退軍西返.還請鄭將軍回去與雲西王說.泰興雖願與雲西結秦晉之好.可姻緣一事卻是勉強不得.昨日之約.暫且作罷.」

    鄭綸並不知曉賀臻昨日與封君揚有何約定.聞言只是默不作聲.

    賀臻又道:「我這就派船送你上岸.」

    鄭綸遲疑一下.卻是說道:「可有紙筆借鄭綸一用.」

    賀臻微微有些詫異.卻仍是叫人送了紙筆過來.在矮桌上鋪設好.鄭綸提筆.怔怔站了片刻.才在那紙上落筆下去.他雖是武將.字卻寫得極為端正.蠅頭小楷寫了大半張紙.這才收住.落下自己姓名.

    他等得那墨干.這才雙手捧至賀臻面前.道:「待她醒來.還請賀將軍轉交給她.」

    賀臻只掃了一眼.便就微微皺眉.將那信紙撕了團成一團.指尖輕輕一彈.那紙團便就飛出船窗.落入外面江中.賀臻道:「她是我賀家女.姓賀名雲初.不是什麼謝辰年.用不到這東西.」

    鄭綸愣了一愣.不覺笑笑.向著賀臻行了一禮.轉身時卻又不禁看了看榻上的辰年.這才大步離去.賀臻在辰年艙中默默坐了半晌.這才起身出來.對守在艙門外的賀澤說道:「你隨我來.」

    賀澤恭謹地應了一聲.隨著賀臻去了船後甲板.賀臻斥退身邊隨從.待甲板上只留他們叔侄二人.這才回身冷冷看向賀澤.道:「是我之錯.不該把你自小交給封氏管教.叫你也如她封家人一般.長成了這般陰柔的性子.」

    賀澤聽得面色一變.抿唇站了站.便就撩起衣擺.直挺挺地跪在了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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