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還需得他解惑.雖瞧出他是有意賣關子.卻也只得壓下性子.再次坐了下來.道:「昨日是我失態.對不住.請你現在說罷.」
不知怎的.封君揚卻就想著逗弄她.他與她分離三年有餘.日日思.夜夜想.久經相思之苦.眼下她就坐在面前.他便是瞧著她薄怒輕嗔的模樣也覺得好看.忍不住輕笑著說道:「我現在卻不想說了.」
辰年如何看不出他那點子心思.卻因還有求於他.不好與他翻臉.只得恨恨問道:「封君揚.你還要不要臉.」
封君揚卻是向她微微傾身.彎唇輕笑.「在你這裡.可以不要.」
他這般輕佻.辰年心中極惱.端坐在那裡漠然看他.冷聲道:「封君揚.你尊不尊重我都沒關係.只別叫我瞧低你了.」
封君揚被她說得一愣.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眼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這才慢慢坐直身子.垂下眼簾低聲說道:「辰年.我沒有不尊重你.我只是想逗著你多和我說幾句話.哪怕是聽你罵我.我也覺得歡喜.這些年.我……很想你.」
這一番話輕柔低沉.卻又字字炙熱.彷彿能將人的心都燙軟了.辰年就算深知此人手段.也不覺被他勾得心頭微顫.她緊扣齒關.屏氣凝神.半晌後才能平淡了聲音.漠然說道:「封王爺.你我已經陌路.這些話說來毫無意義.你是胸懷天下之人.男女之情對你們這類人來說可有可無.該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胸懷天下??」封君揚彎唇.自嘲道:「是啊.我們這些人本就不該奢望情愛.是我太貪心了.」
辰年卻暗想也是自己總與他見面來往.這才叫他有所誤會.待寨中這些流民有了著落.她就獨自一人遠走高飛.離得他遠遠的.永不相見.許就能絕了他的念想.她輕抿唇瓣.正琢磨著如何說話.封君揚那裡已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於她開口說道:「謝寨主放心.封某日後不會再與你糾纏往事了.」
他類似的話說過不只一遍.卻是次次都不作數.辰年心中已不大信他的話.只是眼下還有求於他.不好與他翻臉.便也就借坡下來.說道:「王爺說話算數就成.」
封君揚淡淡一笑.略略沉吟.正色說道:「謝寨主.你可知當時楊成圖謀冀州.賀家派兵東進.為何不去趁機奪青州.而是先佔了這宜平.」
他這般正經說事.辰年也自在了許多.想了一想.答道:「襄州、魯州兩地多丘陵地勢.不便行軍.若要從江南北上.宜平最佳.同理.從北往南.除卻泰興一路.也僅剩宜平可走.」
每每與辰年談論這類事情.封君揚都禁不住感歎血脈神奇.她出身匪寨.自小無人管教.更從未受過什麼像樣的教育.卻偏是靈透地叫人驚喜.
封君揚不禁微笑.道:「不錯.宜平乃是北上的交通要道.自古以來.由北攻南易.而若要由南往北統一.則是十分艱難.泰興乃是賀家老巢.強攻幾乎是不可為之事.所以.我若要北進.必須要經宜平奪青、冀二州.然後以此為據.再往西擴.方能奪得江北之地.」
他講得仔細.辰年自是能聽得明白.點頭道:「所以永寧二年你才會往冀州去.想以聯姻為手段.先與冀州薛氏結盟.好日後得用.」
封君揚心神微晃.似是又看到了那個在他馬前執刀喝問的小女匪.那次冀州之行.他雖未達成目的.可卻得以與她相逢??為了掩飾情緒.他只得垂目.輕輕頜首.道:「是.我想先籠絡住薛氏.」
辰年又道:「可賀家卻搶先奪了宜平.可見就是要絕了你北進之路.如此看來.他們早就有一統江北之心.」
封君揚道:「賀臻此人.野心極大.」
話題又落到了賀臻身上.辰年默了片刻.問封君揚道:「與你相比呢.」
封君揚不覺笑了笑.道:「不相上下.」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落回到她的眼上.淡定從容地看她.說道:「辰年.我以前曾和你提過.江南朝廷式微.早已對各個軍鎮失去了控制.改朝換代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同時.伴隨著漠北鮮氏的崛起.他們南侵也將不可避免.賀臻看得深遠.所以.他要佔據宜平.扼住我北上之路.而且.還要敢在鮮氏南下之前.奪下張家的靖陽要塞.以拒鮮氏於關外.」
辰年沉默半晌.忽地問道:「鮮氏很快就要南侵了.」
封君揚點頭.「拓跋垚強行遷都上京.惹得許多守舊派老臣不滿.為了轉移內部矛盾.他也會發動南侵.一是他本就有野心.二也可以消耗守舊派的力量.重新建立王庭的勢力秩序.」
辰年盯著他看.問道:「你絲毫不擔心鮮氏南侵.」
封君揚淡淡微笑.答道:「他南下了.我奪江北反而更容易些.從異族手裡奪回江山.更容易收攏民心.」
他這般淡然微笑.辰年瞧著瞧著.忽地明白過來.他為何這樣著急佔據青、冀之地.鮮氏即將南侵.位於江中平原的賀家將會首當其衝.他只要能佔據青、冀兩州.就可以坐看賀家與鮮氏相爭.而賀家剛剛打過張家.元氣受損.單憑一己之力.怕是很難抵抗鮮氏大軍.萬一不敵鮮氏.那賀家很可能就會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向鮮氏臣服.二就是向封君揚求助.
像是有一陣清風吹過.辰年眼前的迷霧一下子散了個乾淨.她抬眼去看封君揚.沉聲問道:「賀臻早已知曉芸生在拓跋垚身邊.是不是.」
封君揚不想她會突然問到芸生身上.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是.他應是知曉.」
辰年忽然覺得可笑.不禁嘲道:「賀臻可真是眼光深遠.早早地就給自己準備好了退路.縱是賀家敗於鮮氏.只要有芸生在那裡.拓跋垚也不好就真殺了老丈人.難怪他明知芸生在哪裡.卻不著急尋回.」
封君揚知曉辰年聰慧.卻不想她年紀輕輕就能將事情看得這樣透徹.瞧著她唇角上那一抹嘲弄.他不覺有些心虛.她既能看透賀臻的心思.那麼他的心思也必然瞞不過她.既然這樣.不如就坦白地講給她聽.封君揚下意識地添了添唇瓣.道:「這確是賀臻為賀家留的退路.也是我為何非要與賀家聯姻的緣由.」
辰年聞言點頭.笑道:「明白.賀臻若是打贏了鮮氏.那自是什麼都不用說.萬一落敗.到時候兩邊都是女婿.好歹你這個女婿還名正言順些.又有朝廷做幌子.投靠你比投靠拓跋垚有面子.」
封君揚默默看她片刻.輕聲道:「辰年.我有時會想.你若是能笨上一些.那該有多好.」
辰年淡淡說道:「還是不要再笨了.生活已夠艱難.若再愚笨些.那就更活不下去了.」
封君揚小心看她.試探地問道:「你可有什麼想法.」
「想法.」辰年失笑.瞧他一眼.道:「我沒什麼想法.你們女婿、老丈人地算來算去.和我有什麼干係.我只告訴你.封王爺.你若想做賀臻的女婿.去拓跋垚那裡搶回芸生也好.去娶那個傻女也罷.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以前不是賀家女.以後也不會是.你若逼我.我就一走了之.便是走不了.還有一死了之.」
她臉上笑意融融.說出口的話卻是決絕.封君揚只得應她道:「你放心.我不逼你就是.」
辰年緩緩點頭.又道:「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你既然想著與賀家聯合抵抗鮮氏.為何還要誘賀澤前來.要斬斷賀臻一條臂膀.」她話一問出來.不等他回答.自己倒先想通了.「明白了.只有這般.才能叫賀臻縱是打下靖陽關.也守不住.再者說.沒了賀澤.宜平也就沒了威脅.」
她說話簡單明瞭.雖不如他那些心腹幕僚周密嚴謹.卻也是句句切中要害.更何況她還是這般嬌俏可人.比起那些老謀深算的半老頭子.與她談論這些事情倒像是一種享受.封君揚不禁彎唇.微笑看她.說道:「還有一點.我與賀澤有私怨.」
賀澤屢次三番地設計辰年.雖未能得手.卻也是觸怒了封君揚.他自然不能輕易饒過那人.
「宜平之事瞞不過賀臻.可待賀臻離此地太遠.對賀澤操控不便.賀澤一旦知道我與鄭綸決裂是假.又見我們一直做戲.定會猜測是我調兵不及.所以才會這般遮掩.依他的性子.會全力反撲.趕在我接手宜平之前奪回這裡.」
封君揚把話全部講明.便就靜靜看她.辰年沉默片刻.忽地咧嘴笑了笑.封君揚瞧瞧她這般.不禁輕聲問道:「在笑什麼.」
辰年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回答.只站起身來向封君揚告辭道:「王爺.你的打算我已知曉.我這就回去.先把災民安置在城內.絕不會去壞你的事情.待你滅掉賀澤之後.我再安排災民渡江之事.」
她這樣冷靜克制的反應.倒叫封君揚稍覺意外.封君揚看她兩眼.問道:「你的條件呢.」作者有話說我已歸來??兒童節快樂。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