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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彼此糾纏 文 / 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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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年扯下眼前布條.被那屋裡的燈光刺得微微瞇了瞇眼.卻是笑道:「之前還怕道長被人假冒了.現在一聽.便知還是原來那個了.」

    這屋子原本是閒置的空屋.眼下卻是堆滿了各種藥材.朝陽子依舊是黑、干、瘦.一身髒兮兮的道袍.隱在藥材包間都快尋不見了.他看辰年兩眼.有些歉意地說道:「我也不想帶那人過來.只是在江南的時候欠了他一個大情.不好拒絕.」

    不想辰年卻是笑了笑.先回身與陸驍說道:「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同道長一起過去.」

    陸驍看辰年兩眼.瞧不出她面上有何異色.便就轉身往回走去.辰年邁入屋內.隨意地尋了個藥材包坐下.與朝陽子說道:「腿長在他身上.他既然有心來.便是你不帶著他來.他也會找來.」

    朝陽子沒料到她會這般通情達理.不由頗覺意外.他放下手中藥材.走到辰年身邊坐下.解釋道:「賀澤那小子像是查到了點什麼.咱們怕他報復.不敢走宛江水運.只好從江南繞.可沒想著江南幾個王爺又打起來了.咱們一路小心.走到台州的時候.還是被那景王的人馬給扣下了.是封君揚出面.這才放了出來.後來又派人一路護送著咱們過了江.進了太行山.本想著算我欠著他一個人情.不料快到寨子的時候.他卻突然追了過來.說有事要來見你.」

    辰年沉默半晌.道:「樊景雲是他的人.在宣州時發生了一些事情.估計是他得到了什麼消息.這才追過來.」

    朝陽子聽得一愣.隨即大怒.問道:「樊景雲是封君揚的人.」

    辰年向他笑笑.道:「我以前在道長身邊瞧到過他幾次.現在想來.你要去雲西採購藥材.不會是受了他的鼓動吧.」

    朝陽子不答.臉上卻是黑紅交錯.顯然是惱怒不已.

    瞧他這情形.辰年料想自己猜對了幾分.便也不再深說.只勸道:「反正藥材也該去買.道長別再計較這事去了.我只是想告訴道長.封君揚那人.但凡對人好都有目的.所以道長不用記他的恩情.誰知那景王突然出手會不會就是他的安排.」

    朝陽子那裡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封君揚愚弄.自是氣憤不已.惱怒地冷哼幾聲.忽地恨恨說道:「虧得我之前還後悔不該叫他做三年和尚.現在倒是後悔當時怎地沒和他說是三十年.」

    瞧辰年那裡一愣.朝陽子得意地笑了笑.解釋道:「那時說什麼三年不可近女色.純是我故意嚇他.不想這小子這樣惜命.竟是真的嚇得不敢沾女色.在台州時還曾叫我給他切脈.偷偷問過此事.」他說到這裡.面上又露出後悔之色.「哎呀.真不該一時心軟.和他說不礙事了.」

    辰年瞧他竟然這般懊喪.不禁啞然失笑.記起那時之事.便也笑道:「你那時還騙得我整日裡去曬大太陽.害我臉跟鍋底一樣黑.不怪我叫人打你那一頓.」

    朝陽子愣了一愣.從地上蹦了起來.指著辰年鼻尖叫道:「果然是你打的.」

    辰年笑著看他.歪著頭應道:「就是我打的.」

    朝陽子恨恨瞪她片刻.自己卻是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復又在她身邊坐下.笑道:「你這小丫頭.脾氣就是這般乾脆.不過也合了道爺我的脾性.」

    兩人笑得一會兒.辰年面上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低下頭安靜一會兒.忽地沒頭沒腦地說道:「道長.我在練五蘊神功.」

    朝陽子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立刻伸手過來探她的脈門.辰年並未躲閃.也沒有運功調息糊弄.任由他給自己切脈.只輕聲說道:「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有時候性子上來.會忍不住想去殺人洩憤.把那些看不順眼的人都殺了.但凡有一點對不住我的.都想殺了.道長.我總算明白了師父以前為什麼會被人叫做魔頭.」

    朝陽子臉色陰沉難看.用力丟開了辰年的手腕.站起身來.惱道:「我之前說過什麼.你這丫頭怎地就這麼不聽勸.」

    辰年垂頭不語.緩緩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膝.

    朝陽子焦躁地來回走了兩趟.在她面前站定.低頭沉聲說道:「散功.明日我就把你那狗屁神功散掉.省的你以後人不人鬼不鬼.」

    辰年抬頭怔怔去看朝陽子.過得片刻.卻是不禁落淚.向著他慘然一笑.搖頭道:「不能.道長.便是入魔.也強過生死由人.苟延殘喘.」

    「發生什麼事了.」朝陽子深深皺眉.陸驍已陪在她身邊兩年.他眼看著這兩個孩子日漸親密.也瞧出陸驍對辰年是真心實意.不知發生了何事.能叫她說出這般絕望的話來.不該只是因為封君揚來了.

    辰年不答.低頭默了片刻.忽地抬頭看著他.說道:「道長.你脾氣雖然古怪.心量狹小.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是真正的心存善念.正氣凜然之人.」

    朝陽子聽得她這話只覺莫名其妙.氣道:「你這是讚我還是貶我.」

    辰年答道:「讚你.」

    朝陽子惱怒地冷哼一聲.「那就把前半句話去掉.」

    辰年點頭.又將後半句話重複了一遍.

    朝陽子稍覺滿意.用手捋著鬍鬚.問她道:「你這丫頭拍道爺馬屁做什麼.你就是好話說盡.那狗屁神功也得給我散了.」

    「我不散功.」辰年聲音雖輕.裡面卻有著不容撼動的堅定.「我只是想和道長說.若是哪一日我真的入魔.做下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道長就偷偷給我下些毒.糊弄著叫我吃了.替天行道.」

    朝陽子愣愣地看著她.半晌後才驚怒道:「這說的是什麼屁話.」

    辰年卻是淺淺一笑.道:「是真心話.我腦子也沒糊塗.」

    就是因為腦子沒糊塗.所以才把事情都看得太透.才會心冷.

    義父不在意她.他在意的只有她的母親.他能將她養大.不過是不想對母親食言.她明白.也很感激.

    陸驍在意她.可他卻是身不由己.他有父母親族俱在漠北.怎能為她毫無顧忌.她能理解.也無怨尤.

    而封君揚呢.他在意她嗎.以前該是在意的.只是他也有他的背負.他的責任.所以他只會與她說:「辰年.是我對不住你.」可便是知道對不住她.卻還是要繼續對不住下去.

    是啊.他們都有著自己的不得已.唯獨她是孤身一個.可以毫無牽掛.

    「不管怎樣.道長記住我今日說的話就是了.到時莫要心軟.」辰年說道.她胡亂地擦了擦滿面的淚水.起身往外走.出了屋門卻又轉了回來.向著朝陽子笑道:「你瞧瞧我這記性.我來是請道長一同過去吃飯的.大伙都還等著.竟是將這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朝陽子無言.陰沉著臉帶上了房門.隨著辰年一同去議事廳.走到半路卻是皺眉.冷聲道:「你瞅瞅你這一身土.還不快點回去梳洗一番再過去.」

    辰年卻知他是給自己尋個借口.好叫她回去洗一洗臉上的淚痕.她笑了笑.叫朝陽子先去議事廳.自己則快步回房.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又重換過一身乾淨的衣衫.這才過去.

    大廳之中早已擺了七八桌酒席.辰年走到當中一桌坐下.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不好說在宣州劫了官銀之事.只說是為朝陽子等人接風洗塵.不醉不休.

    眾人轟然響應.齊齊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辰年不善飲酒.只喝過了前面那幾碗.便手捧著酒碗麵帶微笑地聽著眾人胡侃.不論誰來敬酒.都只是淺淺一抿了事.眾人均知她酒量不好.也不難她.各自去尋了投脾氣的兄弟喝酒.不得一會兒.大廳內就喧鬧成亂糟糟的一團.

    溫大牙瞧著辰年面上帶笑.心上總算輕鬆了些.也起身敬了辰年一回.飲盡後卻是說道:「大當家什麼都好.就是酒量不行.要不說女子就是女子呢.」

    辰年並不受他激.只微笑著看他.不想一旁的靈雀卻是聽不得這話.當下就站起身來.向著溫大牙叫酒道:「溫大哥少瞧不起女子.我來和你喝.倒要看看誰先趴下.」

    屋中這些人都是看戲不怕台高.一瞧這個竟是齊聲叫好.倒叫溫大牙一時騎虎難下.索性也端了酒碗起來.叫道:「喝就喝.」

    他兩個竟真的拼起酒來.場面正熱鬧著.肖猴兒悄悄地從外進來.湊到辰年耳邊說道:「師姐.雲西王那裡請你過去.」

    辰年臉上笑容微凝.側臉瞥了肖猴兒一眼.這才點了點頭.道:「我知曉了.」

    肖猴兒那裡卻是不走.像是在等著辰年現在就去.瞧他這般.辰年忽地想起邱三來.猜到肖猴兒定是已被封君揚籠絡住了.不覺嘲弄地笑了笑.她從桌邊起身.又見陸驍向她這裡望了過來.便就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出得門來.不想封君揚已是等在陰影處.辰年看他一眼.又看向他的身後.見並無喬老等人跟隨.奇道:「王爺自己一個人.」

    她雙頰紅潤.眸中微微帶了些迷濛.唇瓣開合間.似有淡淡的酒氣溢出.封君揚瞧出她是喝了酒.心中忽覺得惱恨異常.又見她身上衣衫單薄.只恨不得立刻尋件披風來將她嚴嚴裹住.

    他只看著她不語.辰年不覺微微皺眉.問他道:「王爺尋我有何事.」

    封君揚強自壓下心中火氣.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想要與你說.」

    「您之前所提的私事.」辰年瞭然地點點頭.笑道:「本想著明日再去尋王爺.不想您這樣心急.既然這樣.那就請說吧.」

    不想封君揚卻是搖頭.道:「這裡說話不方便.」

    辰年自忖眼下他武功已是比她強不多少.因此也不怕他.便就說道:「正好.我想著去巡一巡寨子.王爺要是無事.不如隨我同去.路上也可說說話.」

    她說完.便率先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封君揚在後看得她兩眼.這才跟了過去.虎口嶺寨子有內外之分.出得內寨.辰年便就真的沿著那圍牆緩步而行.遇到巡邏的寨眾時.還會出聲打個招呼.

    封君揚卻是一直無聲.只默默地在後面跟著她.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老遠.辰年才突然問封君揚道:「王爺覺得我這寨子可還算好.」

    聽聞她句句都稱呼他王爺.封君揚額側的青筋直跳.強自忍了忍.這才幹巴巴地答道:「極好.」

    辰年停下步子.回身看他.笑著問道:「王爺.您不高興.」

    封君揚抬眼盯著她.一字一頓地答道:「高興.看你過得這樣快活.我自然高興.」

    辰年瞧他一會兒.卻是失笑.他兩人此刻已沿著圍牆走到山頂.再過去便就到了崖邊.辰年尋了塊山石坐下.回頭看向封君揚.道:「封君揚.我們兩人好久沒有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了.你既然來了.我們坐下來說一說話.可好.」

    這還是見面後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也是頭一次好聲與他說話.封君揚面色總算緩和了些.走到她身旁坐下.

    不想辰年卻是輕聲說道:「你說我過得太快活.那麼我該過成什麼樣子.整日裡哭哭啼啼.以淚洗面.還是為你消瘦.茶飯不思.你覺得我就該把你放在心上.時刻不忘.守著你的情孤孤單單的過一輩子.是不是.讓你得閒的時候.想起我可以失一失神.愣怔片刻.又或是歎息一聲你我有緣無分.」

    這一句句話仿若利刀.割得他心上處處見血.封君揚聽得不由閉目.唇角上卻是冷笑.問她道:「你就這樣看我.」

    「我的一輩子.就值得你那些.是麼.」辰年不理會他.只逕自慢慢說著自己的話.「封君揚.我曾真心實意地愛過你.全心全意地只為過你一人.如果你還曾記著些當日的情分.請你放過我吧.不管你是來做什麼.是想著叫我認祖歸宗也好.還是想要奇貨可居也好.都請放過我.你是英雄豪傑.爭奪天下該有別的手段.我自做我的山匪.活我的一輩子.」

    封君揚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隱隱顫抖.僵硬著聲音問她:「謝辰年.你就這樣看我.」

    辰年站起身來.垂目看了他一眼.淡淡應道:「是.」

    封君揚抬眼看她.漆黑的瞳仁中似有無形的風暴在醞釀.只又問她:「你覺得我來尋你.是想要叫你認祖歸宗.想著你能奇貨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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