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手在屋內不停地打圈.足足轉了小一刻鐘.這才回頭吩咐桌前的心腹小兵道:「另寫一張紙.把那幾句話原樣照抄一遍.附在後面.」
這心腹小兵不是別人.正是邱三在青州城時籠絡的小兄弟.叫做小寶的那個.邱三隨著薛盛英回到青州後才尋到了他.特意帶在身邊養著.名義上雖說是親兵.卻並未隨著邱三進入軍營.倒是專門請了個教書先生來教他讀書.這小寶自己也爭氣.上學只不過才兩三個月.詩文雖不會做.字倒是認識了不少.給大字不識一個的邱三幫了大忙.
小寶卻是忍不住問道:「三哥.這密報裡說得都是要緊事.突然加上這麼幾句廢話.瞧著真是怪異得很.」
邱三聞言過去揮掌給了小寶後腦勺一巴掌.罵道:「小屁孩子懂個屁.你那滿滿一篇子要緊事.怕是也不及這幾句廢話的份量.」
小寶再聰慧.也不過十餘歲年紀.自是不懂這些.聽著邱三吩咐.便老老實實地將那幾句話原樣抄了一遍.然後交於了邱三.邱三雖不識字.卻仍是仔細地將那信正面反面地看了幾遍.這才封好了.交與暗衛給已到盛都的封君揚送了過去.
雲西自有秘密的傳信途徑.這封密信不過短短數日便到了盛都.化作一塊燙手山芋到了順平手上.關於封君揚與辰年的愛恨糾葛.怕是沒人再比順平知道得更多.看得更清.
自從那日封君揚從城外返回.封君揚言談舉止雖然還如以往那般謙和從容.順平卻覺得自己這位主子已是大變了一個樣.若說之前他還能摸到這位主子的三四分心思.從那以後.他就連一兩分都摸不到了.
這密信到底是報還是不報.
順平對著那張薄紙.心中把邱三罵了個無數遍.這才故作無意地將那張紙夾在一堆要緊的密報之間.遞到了封君揚手中.
封君揚習慣歪在軟塌上看這些密報.他記性極好.有過目不忘之能.因此這些密報他大多只掃上兩眼.隨即便會交還給順平.再經由順平之手焚燬.
這些事順平本已是做得很熟.這一回卻是有些忐忑.他不敢偷眼去瞄封君揚的神色.只得豎起耳朵來全神貫注地聽著他那裡的動靜.
過不一會兒.就聽得封君揚輕輕地嗤笑了一聲.挑了一張紙出來扔向著順平.那張紙上灌注了他的內力.平平地飛到順平面前才往下落來.順平慌忙伸出雙手接住.又聽封君揚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怎麼做事的.這樣的東西也要往裡面夾.你若是惦記著那個破寨子.不如就過去做個山大王.」
順平鼻尖上冒了汗.暗暗叫一聲苦.心道你那日半夜裡叫我給邱三去信問青州的情況.難道不是為了這位小姑奶奶嗎.怎地這會又突然玩這一手.他肚中雖腹誹著.卻忙跪下了告罪道:「是小的一時沒瞧清楚.求世子爺責罰.」
「起來吧.下回記著.」封君揚淡淡說道.
順平這才敢站起身來.屏氣凝神地立在那裡等著封君揚吩咐.又過片刻.封君揚便看完了那些密報.都丟還給順平.問道:「大郡主那裡有什麼消息.」
順平答道:「大郡主說皇帝那裡已是應了.不兩日便會有賜婚的聖旨出來.」
封君揚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又問:「薛嫻兒還留在宮中.」
那薛嫻兒自從到了盛都.便被封貴妃召入了宮中.一直沒有出來.聽著封君揚問起.順平便小心應道:「是.」
封君揚閉目思量了片刻.道:「那就叫她先好好在宮裡待著吧.」
沒過兩日.果然皇帝便下了聖旨給雲西王世子與賀家嫡女賜婚.同時被賜婚的還有越王世子與冀州薛氏之女.這越王是夏皇室裡僅存的幾個有實權的王爺之一.其世子年少英武.又頗有些才名.更好的是他年紀尚不及弱冠.正好可以等到薛嫻兒孝期過後再論婚嫁.這樁婚事.實打實地是段不錯的姻緣.
聖旨一下.賀澤這裡最先鬆了口氣.因著青州之事.他只怕封君揚要報復.他這裡倒不怕封君揚算計什麼.芸生那裡也好說.獨獨擔心的便是薛嫻兒一個.於是一路上是日防夜防.到了盛都就將薛嫻兒送到了封貴妃宮中.擔心受怕了這許多日.直到得了這樣的消息.他這顆提著的心才算是落了下來.
薛嫻兒那裡也是暗自歡喜.她父親已死.兩個兄長皆都倚仗不得.母族那邊也只是雲西封氏偏枝.以這樣的家世能嫁入越王府成為世子正妃.實屬難得.
因為婚事順遂.封貴妃待她又親厚.薛嫻兒的心情就好了許多.這一日芸生進宮來看她.不知怎地也談到了福緣寺.聽聞身旁的侍女說翠山的福緣寺求姻緣最為靈驗.兩人一時興起.索性去向封貴妃請旨.想著一同去福緣寺進香.
正好趕上皇后正在封貴妃處.瞧著兩個小姑娘活潑喜人.不覺也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不等封貴妃允諾.便先笑道:「去吧.多叫些侍衛嬤嬤們陪著.不過也別擾民.佛祖面前眾生平等.莫要擋了民家男女去求姻緣.」
皇后既說了此話.封貴妃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安排了嬤嬤陪著芸生與薛嫻兒兩個出宮.福緣寺香火鼎盛.宮中貴人也常去福緣寺進香.這本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情.卻不想這一次卻出了岔子.
福緣寺中香客極多.薛嫻兒與芸生兩個不知怎的就走散了.薛嫻兒心中雖急.卻是多了一個心眼.並未各處亂闖.只是守在大殿裡.吩咐身邊的一個嬤嬤去尋芸生.誰知等那嬤嬤尋了芸生回來.卻發現薛嫻兒與貼身的侍女一起不見了.
芸生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手腳都止不住地有些發抖.顫聲吩咐眾人暗中去尋薛嫻兒.切不可聲張.然後又派了心腹侍女去給賀澤送信.可那送信的人剛走.薛嫻兒卻在寺院西側的一處小院裡被人尋到了.
最先被人發現的是薛嫻兒那貼身侍女.說來也巧.發現這侍女的不是別人.正是薛嫻兒未來的婆母越王妃.越王妃閒來無事.與盛都幾位貴婦來這福緣寺上香.無意間看到了一個侍女守在院門處扒頭探腦.瞧見幾人便飛快地縮身回去.頭也不回地往裡跑了.
越王妃瞧得那侍女行動鬼祟.忙命人追了過去看.不想正好把薛嫻兒與一個年輕男子衣衫不整地堵在了房裡.那男子還不是別人.正是曾護送薛嫻兒從冀州一路來到盛都的賀家十二公子.賀澤.
越王妃瞧得清楚.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薛嫻兒人已呆傻.只怔怔地坐在床上不言不語.賀澤頭腦尚暈.第一個反應便是要去抓那個侍女.不想還沒問得那侍女幾句.那侍女卻是突然毒發身亡了.芸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看清屋內情形只覺得雙腿一軟.人便已是坐倒在了地上.
賀澤陰狠地冷笑兩聲.只對芸生說了一句「看好嫻兒」.然後便轉身大步出了屋門.在外面搶了匹馬.揚鞭直奔封君揚的住所.
封君揚正在府中.賀澤一路橫衝直撞地闖進來.見面二話不說揮拳便打.封君揚從容伸手將賀澤的拳頭擋在了面前.淡淡說道:「賀十二.你別和我動手.你打不過我.」
賀家乃是軍中世家.子弟受得教育也多是軍人教育.習兵法.精騎射.學得都是衝鋒陷陣馬上殺敵的功夫.若論起地面上的功夫.賀澤確不是封君揚對手.可此刻賀澤恨極.只不管不顧地攻向封君揚.十幾招過後便被封君揚鉗住脖頸摁倒在地上.
封君揚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說過.你打不過我.」
賀澤幾經掙扎也沒能掙脫封君揚的鉗制.只得憤怒叫道:「封君揚.你這個混蛋.你沒有一點人性.你這是要逼死嫻兒啊.她好歹也算是你的表妹.你這是要生生逼死她啊.」他說著說著.不由得落了淚.「我放走了你的謝辰年.我一點沒有傷她.你卻要逼著嫻兒去死.」
哪怕是在賜婚之前出了此事.他也還可以納薛嫻兒為妾.雖是委屈了她.可好歹會護下她的性命.事到如今.皇帝已是下了賜婚的聖旨.薛嫻兒已是越王世子的未婚妻.出了這樣的事情.薛嫻兒只剩下了死路一條.
賀澤仰面躺在地上.用手遮住了淚眼.封君揚鬆開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垂著眼冷冷地看他.淡漠說道:「你現在仍然可以去納她為妾.只要你肯.」
賀澤呆呆地躺在那裡.他現在還怎麼去納嫻兒為妾.今日事出.賀家與越王便已成仇敵.他現在去納嫻兒.那就意味著他再上去扇皇帝與越王一個響亮的耳光.意味著他將徹底地得罪他的妻族.意味著他將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遭人唾罵.眾叛親離.
瞧他這般.封君揚就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又問道:「怎麼.你也做不到為她捨棄一切.那你為何還要將她扯進我們的爭鬥中.你我兩人.到底是誰害得薛嫻兒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