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彷彿就響在她的耳邊.叫她忍不住回頭看向後山.去瞧一瞧葉小七與小柳的身影是否真的就在那裡.正恍惚間.身旁的卻有人推她.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瞧見陸驍正皺著眉頭看自己.問:「謝辰年.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又愣什麼神.到底還要不要去前面寨子.」
辰年這才回過神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低聲道:「去.這就去.」
陸驍卻是站在那裡不動地方.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說道:「謝辰年.你心裡要是實在難受就哭一場.」
「我沒事了.」辰年說道.似是怕陸驍不信.又補充道:「真的.沒事了.」
她說完率先大步向著前面主寨走去.行不多遠陸驍就從後面追了上來.不發一言地拉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前掠去.他的手掌乾燥而溫暖.辰年頓覺得心中一暖.正想要開口對他道謝.陸驍那裡卻是沒好氣地說道:「閉嘴吧.小心被人抓到了.」
辰年不由笑了笑.低聲說道:「我對這裡最熟.你跟著我走.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她帶著陸驍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了哨崗進入山寨.見這寨中的房屋雖也破敗.卻明顯經過了修整.比起後寨的殘垣斷壁來要好了許多.寨中各處都亮著燈火.可除了不時有巡邏小隊經過之外.卻瞧不見其他的人影.陸驍越看越是奇怪.忍不住低聲問辰年道:「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
辰年也正暗自詫異.清風寨的倖存的人馬再算上各處分舵趕來支援的.此刻寨子裡應有大幾百人才對.雖比不得以前的熱鬧.可也不該眼下這般空蕩蕩的.辰年想了一想.與陸驍低聲說道:「再往裡面走.看看忠義堂那邊是什麼情況.」
話音剛落.不遠處又有一支巡邏小隊往這邊拐過來.辰年拉著陸驍迅速地閃進了一旁巷子.低聲道:「跟我走.」她牽扯著他悄無聲息地往著寨子深處潛去.這山寨頗大.兩人穿房繞屋地走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始隱約聽到一些雜亂的人聲.
「在忠義堂.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辰年小聲說道.拉著陸驍換了一個方向.沿著屋後的僻靜小徑向著忠義堂那邊疾行而去.越到近處.那嘈雜之聲越大.待到了跟前.這才驚覺忠義堂前的空地上聚了足有千餘人之多.
難怪寨中各處都不見人影.竟是都在這裡了.
辰年與陸驍兩個躍上空場對面的一處屋頂上.伏低了身形細看場上的情形.就見空場上燈火通明.正中的高台上擺了一排太師椅.張奎宿居中而坐.兩側是幾個寨中頭領與分舵的舵主.各人面上皆都一副嚴肅鄭重之色.端坐在那裡沉默不語.
相比台上的沉寂.台下倒是顯得有些嘈雜.許多人都在交頭接耳.不知在議論著什麼.辰年正奇怪間.就見有人從台下跑上.湊到張奎宿耳邊低語幾句.那張奎宿略略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台前.提氣高聲說道:「眾位兄弟.先靜一靜.我張某今日將大伙聚在這裡.便是想把出賣山寨的奸賊揪出來給大伙瞧瞧.也好為咱們慘死在飛龍陘的親人報仇.」
他內力充沛.這聲音極洪亮.頓時把場中各種雜亂的生硬都壓了下來.張奎宿又頓了一頓.沉聲喝道:「把那奸賊帶上來.」片刻後.有兩個精壯漢子拖了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上了高台.將人往地上一扔.向著張奎宿稟道:「寨主.奸賊在此.」
台下人群中先是靜寂了片刻.隨即便又發出了一陣陣驚呼.就聽得有人失聲驚道:「是二當家.竟是二當家.」也有人一時不敢相信此事.忍不住出聲叫嚷道:「二當家怎會成了奸賊.是不是弄錯了.他怎會害咱們.」
辰年此刻也看清了台上那人的模樣.確是清風寨的二當家文鳳鳴.陸驍雖在飛龍陘見過文鳳鳴一面.卻不曉得他的身份.便湊到辰年耳旁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是清風寨的二當家.文鳳鳴.」辰年低聲答他道.她雖早已對文鳳鳴起疑.可乍一看到他這般狼狽.心中還是不禁有些驚訝.隨即又想到小柳身上.想文鳳鳴既都落到了如此地步.那小柳的情況怕也是不容樂觀.
辰年忙把視線從高台之上移到台下人群之中.試圖尋找小柳的身影.誰知找了一圈卻只看到了靈雀等幾個年輕姑娘.非但看不到小柳.便是連葉小七也找尋不到.
高台上.張奎宿伸出雙手微微向下一壓.待眾人都安靜下來後.這才指著文鳳鳴向台下朗聲說道:「大伙瞧得沒錯.就是文鳳鳴這奸賊.便是他向青州楊成的大總管楊貴洩露了我寨中家眷的行進路線.楊貴又將消息暗中送於冀州薛盛顯.叫其派官兵劫殺我寨中家眷.」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頓時群情激憤.想當日清風寨的家眷在飛龍陘遭到冀州官兵埋伏.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月嬰孩.只除了幾十個年輕姑娘.其餘眾人皆都遇難.其情形當真是慘不忍睹.這台下便有不少人的親眷死於那場屠殺.此刻聽得這樣消息怎還忍耐得下.立刻便有人高喊著要殺死文鳳鳴.
那台上坐著的人中卻有三四個往日與文鳳鳴交好的.此刻聽聞這事均有些驚疑不定.那幾人相互瞅了瞅.當中便有一個姓單的分舵舵主站起身來替文鳳鳴出頭.向著張奎宿說道:「大當家.此事事關重大.可莫要錯怪了好人.怎的就斷定二當家是這奸賊.」
他這樣一問.也是問出了台下不少人的心聲.場上一時安靜下來.眾人齊齊看向張奎宿.等著他的解釋.
張奎宿答道:「當日大伙雖都知道我寨中家眷要往北邊轉移.可具體要走哪一條路卻只有少數幾人清楚.若不是咱們自己人當中出了奸細.青州楊貴怎地得了消息去.這是其一.其二.冀州官兵將我寨中家眷不分老幼都屠殺殆盡.卻獨獨餘下了那幾十個年輕女子.」
說到這裡.張奎宿停了停.留了段時間給大伙思量.才又繼續說道:「由此可見.這奸賊得符合兩個條件.一是他需得知道寨中家眷的行進路線.二是他除卻一女別無其他家眷.所以不怕官兵誤傷.」
話已講得這樣明白.台下大多數人便已明白過來.便是有那頭腦愚笨一時想不通的.待身邊的人和他解說兩句.也都醒悟過來.驚道:「原來如此.」
張奎宿又道:「符合這兩點的.就正是這文鳳鳴.他既知那行進路線.又只有一女被冀州官兵留得性命.」
台下眾人皆都恍然大悟.緩緩點頭.就在這時.忽聽得台下有個女子高聲叫道:「大當家此言差矣.」
那聲音極清脆悅耳.人們不由都尋聲望去.卻瞧見人群中走出一個青衣青帽的少年來.那少年撥開人群走上高台.台下便已是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來.不由高聲叫道:「是文鳳鳴的女兒.」
來人正是扮了男裝的小柳.她一上台.那原本一直委頓不言的文鳳鳴忽地神色激動起來.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似是有話要與女兒說.卻苦於嘴被塞住了.只唔唔地發不出聲來.
小柳看一眼父親.眼中雖有焦急關切之意.一時卻並未上前營救.只轉身向著張奎宿拱手行禮.朗聲說道:「張大當家.你剛才說得兩點俱都有些道理.只是侄女這裡卻還有些異議.不知大當家可容得侄女說話.」
這個時候.張奎宿自是無法說那個「不」字.便只沉著臉冷聲說道:「你有什麼話說.」
小柳說道:「大當家說奸細必然是知道家眷行走路線之人.這一點侄女無話可說.但第二點就不敢苟同了.若那內奸並無家眷.行事豈不更是毫無顧忌.」
張奎宿問道:「那冀州軍為何要留下那些年輕女子.」
小柳答道:「官兵劫財掠貨.留下年輕女子自然也是為了當作貨物一般賣出.賺得銀兩.」
張奎宿冷笑一聲.又問:「若是只為賺得銀兩.楊貴為何要連夜趕去.他身為青州城守府大總管.什麼樣的美人買不到.為何會趕在這個時候去買人.又特意命你們各自報出姓名.分明就是為著救出那奸細之女.」
台下頓時有不少人隨聲附和.小柳心中一慌.頓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正惶急間.卻一眼瞧到了坐在台上的魯嶸峰.忽地記起他也是只有一女.當下也不及多想.忙說道:「便是大當家說得都對.可符合這兩點的.卻不只是我爹爹一人.」
原本坐在最邊上的魯嶸峰聞言站起身來.往高台中間走了幾步.坦然承認道:「不錯.魯某確也符合大當家所說的那兩條.可魯某並不曾做過絲毫愧對寨子之事.大伙若是不信.任憑拷問便是.」
他既然這樣說.其獨女靈雀便也躍上了高台.安靜地立於父親身側.
小柳原本只想著洗脫父親罪名.卻不想把自己的好友也牽扯進來.心中頓覺不安.可轉頭一看旁邊被五花大綁著的父親.也只得暫把這一份歉疚壓入心底.走過去將父親扶起.又取了他口中塞著的布卷取出.叫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