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要渡江北上,不外乎兩條路,一由阜平直攻泰興,另一則是走東路經宜平繞青冀二州。|泰興城是江北第一大城,又是賀閥根基所在,強攻必然不得。所以若要北上,那只剩下了東路,先奪宜平,再下青冀兩地,以其為跳板圖豫州,舒展其側翼,包捲中原,如此一來,江北之地可得??只要他能活著,哪怕只是再多活幾年,這天下早晚必然會是他的。
封君揚緩緩地閉了眼,自嘲地笑了笑,朝陽子的名氣他就聽說過,他若說只能活三年,怕是再連多一天都不能的。這些事情此刻都已成為夢幻泡影,他現在首要做的是如何將喬老與朝陽子滅口,否則一旦他的傷勢實情洩露出去,怕是他連這三年也活不到頭。
封君揚的眼角有些濕潤,似有淚光隱隱浮現,薄薄的嘴唇卻是漸漸抿緊。辰年,還有辰年,他既不能護得她肆意縱橫,揚眉得意,那就應放她離開,從此以後天高水闊鳶飛魚躍!可是,他又是那麼捨不得放開她,她那麼明快,狡黠卻又坦蕩,帶著勃勃的生機,就像是一束陽光,可以驅散他心底最深處的陰霾。
他怎麼捨得她!
封君揚這裡心思百轉,卻不知辰年那邊也是心神不寧。
辰年一頁書看了半晌也沒能看得進隻字片言去,心中卻越發地浮躁起來,到最後索性摔書出了書房。封君揚那邊的房門還緊閉著,順平一個人垂手立在門外廊下,眼觀鼻鼻觀心地動也不動。她只當封君揚還在與人談事,便放輕腳步出了院子,直奔著後面的錦鯉池而去。|
陸驍果然正抱著自己那把其貌不揚的彎刀在池邊樹蔭下打盹,聽到腳步聲抬眼看過來,見來人是辰年便又閉上了眼睛,懶洋洋地說道:「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穆展越下落的?」
辰年沒回答,只默默地貼著樹身席地坐下了。
陸驍半晌聽不到她動靜,不由瞧她一眼,見她就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裡,全不像往日裡那邊鮮活靈動。他想了想,故意試探道:「我和你商量個事情,你能不能別叫你那情郎的手下來監視我了?這都多長時間了?他們每天都這麼看著我,不嫌煩嗎?」
自從陸驍隨她來到這青州城,順平就安排了眼線在陸驍身邊,這事辰年是早就知道的,也明白順平叫人監視陸驍不過是做些防備,並沒什麼歹意。現聽陸驍提起這個,她便點了點頭,應道:「好,我告訴順平,不要他在你身邊放人了。」
陸驍見的大多是辰年耍狠使賴、伶牙俐齒的樣子,偶爾好個說話,也是存了哄騙他的心思,想從他這裡套出穆展越的下落。今日忽見她這般安靜乖巧,陸驍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不由坐直了身子低下頭去打量辰年,卻見她雙目紅腫,明顯是大哭過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辰年看他片刻,忽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低聲說道:「陸驍,我想暫時離開青州,你能不能陪著我一起走?」
陸驍愣了一愣,心中更加肯定這丫頭定是和情郎吵架了,便擺了擺手,重又懶散地躺倒下去,說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私奔,也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就你那個情郎,你跑多遠他也會把你抓回來的。我也不明白了,你們女人腦子裡到底想些什麼,有什麼事不能敞開了說?非要動不動地就拿出走來威脅人!」
辰年本是一心要出去遍訪名醫為封君揚療傷,只是不好叫人得知他的病情才這般說,卻不想竟然會叫陸驍誤會成這樣,她氣惱地看他兩眼,恨恨地罵道:「你就是根棒槌!」
她說完轉身便走,陸驍卻在後面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辰年一時沒聽清他說些什麼,不由停下步子,回身問他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莫名其妙。」陸驍又半撐起身體,一本正經地問她道:「這詞我用的對嗎?昨日裡才新學的。」
他漢話原本說得很是不好,在這青州城住了一個月卻是大有長進,非但流利了許多,竟也開始學著用成語了。辰年被他氣得幾欲吐血,用指尖點著他的方向,卻是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陸驍那裡卻又是補充說道:「哦,對了,還有慢走不送!」
辰年本是滿心哀愁而來,卻帶了一腔惱怒而走,人都出了園子,氣都還沒能喘勻,只萬分悔恨自己怎麼就想起來去找陸驍。許是因為一時氣昏了頭,她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喬老的院子裡,待抬眼看到正在廊前翻曬草藥的朝陽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
朝陽子只當她又是來求自己救那位世子爺,十分不耐煩地揮手說道:「沒法救就是沒法救,快走,快走,少來人眼前惹人心煩。」
辰年已是打算轉身退出,卻被他這態度激得火起,不禁張口回道:「沒法就沒法,我也沒指望著你能救他。不過你名為神醫卻無法救人性命,非但無絲毫愧疚自責之心,反倒是一副以此為榮的嘴臉,倒也算樁稀奇事了!」
朝陽子聞言撩著眼皮瞥她一眼,嘿嘿冷笑道:「我有什麼好自責的?就他這樣的人死了也不委屈,都死絕了,天下才太平呢!小姑娘,你也少用激將之法,你這樣的我見多了。我救他性命,那是我願意,我若不願意,他就是死在我眼前也是他活該!我又不欠你們什麼,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辰年氣極,當下便反唇相譏道:「笑話!你不欠我什麼,難不成我就欠你什麼了?你來診病,我掏謝儀,莫說你還沒給人治病,就是治好了病,這也是你行醫的本分,你吃的就是這碗飯!我沒對你用激將之法,你也少一副施恩於人高高在上的嘴臉,沒得叫人瞧著噁心!行醫者既無仁心又無仁術,虧你還好意思用這個『醫』字!」
朝陽子年少成名,見者無不把他將神仙一般的供著,縱是有人曾拿生死來威脅他治病,卻也沒說過這般刻薄難聽的話。辰年這番連諷帶誚的話只氣得他一張黑臉發青,下巴上的幾根山羊鬍子都抖了起來,惱怒之下也顧不得師弟的叮囑,忽地縱身躍起,揮掌就往辰年身上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