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心頭忽地一蕩,頓時感到有些口乾舌燥起來。|身下的炕彷彿燒得太熱了,炙得他有些難受,又可能是剛才說多了話,此刻竟連喉嚨都是一陣干癢。他不敢再看,忙轉回了頭,閉上眼暗暗背誦了多遍佛經,這才緩緩調勻了呼吸。
辰年這一覺睡得極熟,再睜眼時窗外天色已是大亮。她心裡一驚,猛地從炕上坐起,就發覺身邊的舖位已是空了。正驚疑間,封君揚的聲音從堂屋裡響起,問道:「可是醒了?」
「嗯,」辰年忙應了一聲,胡亂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匆匆忙忙地從炕上下來出了屋門,見封君揚果然就坐在堂屋裡,面容乾淨,衣衫整潔,顯然是已經梳洗完畢。
辰年一時微窘,偏封君揚似是未曾覺察到她的心情,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這樣給人守夜的,莫說我有個什麼事情,就是你自己半夜裡被人賣了,怕是也不知道吧?」
辰年張了張嘴,沒能答出話來,正猶豫是就此惱怒翻臉還是強行忍下的時候,邱三從外面探進頭來,慇勤問道:「謝大俠起了?可也用小的給您打水?」
辰年滿腔羞怒終於找到了出處,立時回身向著邱三吼道:「誰叫你進來的?」
邱三不知自己這馬屁怎麼就拍在了馬腿上,一時嚇得差點沒坐倒在地上。他用手扶了一下房門才勉強站住了,眼往地上一掃卻突然福至心靈,立刻叫道:「大俠,小的腳還沒進去呢,不算進去!」
辰年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又被噎得閉過氣去。
封君揚那裡強忍著笑,掩飾地輕咳一聲,吩咐邱三道:「你去院裡等著,有事我會叫你。」
得了他這句話,邱三忙縮了回去。辰年臉上還有些不自在,就聽得封君揚輕聲說道:「鍋裡燒的有熱水,你洗漱吧。」
說完就緩緩起身進了東屋裡。
辰年狐疑地揭開鍋蓋,見大鍋內真的存了大半鍋熱水,莫說是洗臉,就是洗澡也快夠了。她兌好水,草草洗漱了一番,又回自己屋內換過了一身整潔的衣裳,這才去對面敲門,問封君揚道:「你早上想要吃些什麼?」
片刻後,封君揚在屋內答道:「隨意即可。」
這樣的回答看似要求極低,對廚子來說卻是最難辦的。辰年本就不精廚藝,更是不知該做些什麼給封君揚吃。以前穆展越在的時候,她不過就是做些粗茶淡飯給兩個人餬口,穆展越不在的時候,她更是常四處蹭吃蹭喝,連飯都不做的。
今兒封君揚在這裡,又是身體虛弱,辰年再不能隨意糊弄,可要她給他做那些精緻的吃食療養一番,想了一圈除了熬雞湯之外竟然再不會別的了。
封君揚已是喝了不少雞湯,辰年只想上一想,自己都替他膩得慌了。她在堂屋裡轉悠了一圈,將米缸菜籃都翻看了一個遍,也沒能想出要做什麼來,只得偷偷地出了屋門,將院門口的邱三叫了過來,低聲問道:「你可會做飯?」
邱三眼在辰年面上也看不出個喜怒來,略一思量便選了一個兩全的回答,答道:「倒是瞧著別人做過。」
瞧著別人做過,自己卻沒親手做過,所以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辰年不與他廢話,直接問道:「要是想做些精細好克化的東西,你說做什麼吃好?」
這話卻把邱三給問住了,他小時候家裡貧苦,長大了家裡苦貧,除了手上偷到錢的時候曾往酒樓裡吃過兩頓酒宴,就再沒吃過什麼精細好克化的東西。他把腦子裡聽說過的吃食想了一遍,試探地問道:「聽說那些富貴人家都是吃什麼燕窩粥啊,蓮子羹什麼的。」
這兩樣辰年倒是從說書人那裡聽過名字,可她自小身體強壯,極少生病,就是有兩次吃壞了肚子,穆展越也不過給她下一碗湯麵,這就算是好的了,哪裡又吃過什麼燕窩粥蓮子羹。
邱三慣會察言觀色,只看了辰年一眼就知道她是不會做這兩樣了,又怕她再惱羞成怒,忙彌補道:「其實那些東西不見得就好了,做起來也費功夫。依小的說,大俠不如給那位爺蒸碗雞蛋羹,點上兩滴香油,一樣好吃!」
雞蛋羹辰年倒是從小柳那裡吃過的,估計著也能做,她想了一想,當下就拍了板,說道:「那就雞蛋羹了!」
兩人一同進了堂屋,辰年來做,邱三就在一旁指導。邱三也只知道蛋羹要蒸軟是要打進水去的,卻不知道這水到底要打多少。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水倒多了就磕雞蛋,雞蛋多了就又倒水,最後將罈子裡存的那十來個雞蛋全數用上了,足足打滿了一小盆,這才蒸進鍋裡。
辰年就叫邱三坐在灶前燒火,自己則用小鍋將剩下的雞湯重新燉上了,伸手指了指東側屋子,低聲問邱三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了?」
邱三點頭道:「小的知道了,剛才還是小的伺候著那位爺打水梳洗呢。」他停了一停,偷偷看了東側緊閉的屋門,又小聲補充道:「謝大俠放心,這位爺既然能看得起小的,小的定會不辜負他的這份信任。」
辰年暗暗咋舌,也不知道封君揚怎麼和邱三說的,竟然三兩句話就把人給籠絡住了。她壓下心裡的驚奇,只面色嚴肅地說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再多說了。他是個守信之人,只要是許了你的,定不會虧了你。他這樣的身份,錦上添花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做,眼下好容易有個雪中送炭的機會,你可一定要抓住了。」
邱三聽得連連點頭,他剛才又受了封君揚的點撥,此刻便低聲說道:「謝大俠放心,小的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莫說是屋裡那位爺,就是謝大俠這裡,小人也記您的恩的。」
辰年聽他開口閉口都是「大俠」,多少有些不順耳,便說道:「以後莫要再叫我大俠了。」
邱三很是機靈地改口道:「小的知道了,謝姑娘。」
兩人又隨意地聊了一會兒,辰年忽地從地上蹦了起來,叫道:「呀!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