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局的辦公大樓出來，外面陽光正熾。舒榒駑襻
田凱璇伸手在額前擋了一下，往下拉了拉帽簷。制服妥帖整潔地穿在身上，今天分局領導接見，算是蠻正式的場合，她穿了制服套裙，精神奕奕。
近3個月的進修學習過去了，不知不覺已近深秋時節，南水真是四季宜人，即使是秋天穿裙子也絲毫不覺得冷。
分局領導對她的進修成績很滿意，也正如袁喆此前跟她提到的那樣，向她給出了正式的工作邀請。
如果她接受這個新的工作崗位，就會馬上接到調令，今後上班的地點就不在是基層的派出所，而會換到這幢灰白色調的分局辦公樓妍。
瞭解了這份新工作的性質之後，接下來才是為期10天的北京之行。
那是她進修的最後一站，地點是國際刑警總部，主題是反恐和打黑。
她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她到分局的工作是加入打擊黑社會犯罪的特別行動小組，跟她父親曾經的工作性質非常相似筱。
她是驕傲而興奮的，那麼多年，她學會擒拿格鬥，學會偵查與反偵查的技巧，學會無論多苦多難都堅強地支撐著生活下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親手割除這些社會的毒瘤，讓因公犧牲的父親能為她感到驕傲。
可是當她問起，為什麼會選擇她加入這個特別行動小組的時候，分局領導的眼神和語氣都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她的身手和績效考評都不錯，但畢竟年紀已經不小，也沒有擔當過重要行動，一直就是在基層工作，如果要選，現在有大把年輕的新生力量可以挑，為什麼獨獨是她呢？
在她去到北京，在國際刑警總部完成進修任務的最後一天，她才終於知道答案。
「擎龍？你們讓我去調查的……擎龍股份？濱海市的那個擎龍嗎？」田凱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戲劇性地發展。
「沒錯，他們最近把生意做到南水來了，表面上是跟赫赫有名的霍氏企業合作，但私下裡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會利用涉黑的背景，連橫南水原有的一些勢力，進行不法勾當。」
田凱璇搖頭，「有證據嗎？」
「前不久我們查獲了一批非法改裝的車輛，懷疑就跟擎龍股份的管理層人物有關。只不過我們缺少裡應外合的同僚來傳遞信息，找不到直接有力的證據，被他們矇混過關了，所以如今我們是迫切需要有人來作這個臥底的工作。小田啊，我知道你跟他們很有些交情，但你是警務人員，身上背負著使命，必要的時候需要大義滅親，不能僅僅是感情用事啊！」
田凱璇都不知自己是怎麼回答領導的，只記得一屋子人都冷靜得近乎冷酷地看著她。
她不敢相信阿山和蒼溟他們是黑色會，更不敢相信自己要潛伏在阿山的身邊，利用他們之間本就薄弱的感情關係，搜集他們犯罪的證據。
是的，他們之間的感情其實經不起一點考驗，甚至是不能稱之為感情的吧？
否則，為什麼這幾個月以來，他從來都不曾主動打電話聯絡她，也不到省城來看她呢？
回到家裡，吃過晚飯，小傑捧著作業本來給她檢查，頗為驕傲地向媽媽宣佈道，「媽媽，我參加了區裡舉辦的作文大賽哦，得了二等獎，老師今天還表揚我了！」
「真的？小傑真棒，寫了什麼，拿來給媽媽看看。」
獲獎的作文刊載在一份本市的小學生讀報上，豆腐塊大小的一塊位置，小作者一欄寫著田睿傑三個字，是小傑的學名，題目是我愛我家。
不到五百個字的作文，字裡行間還透著稚氣，卻把田凱璇的眼淚都看出來了。
她拉過小傑，圈抱住他，「小傑喜歡這個家嗎？」
「喜歡啊！我有同學的爸爸媽媽忙著工作，都把他們丟給爺爺奶奶，不關心他們。可是媽媽你那麼忙，工作那麼辛苦，還是照樣關心我，出差也每天給我打電話。還有小姨他們，噢，還有阿山叔叔，他們也算是家人對不對？」
蒼溟叔叔總是跟他和糯米團兒說，他們很快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田凱璇攬住他點頭，「嗯，是啊，是家人。」
「我也喜歡現在住的房子和小區，樓下王阿婆也對我很好，她孫女現在轉到我們班來跟我是同學，唔……還有雞蛋仔和燒臘店賣的東西也很好吃。」
田凱璇認真地看著他，「小傑你喜歡住在這兒嗎？」
不會覺得房子太老舊，空間太窄嗎？而且這一帶不是南水的中心地帶或者富人區，沒有漂亮的樓盤和繁華的商圈。
小傑很肯定地點頭，「嗯，我喜歡這裡的，我喜歡跟媽媽還有糯米團兒你們在一起！」
田凱璇眉眼間浮上孩子留意不到的憂慮，小傑從小就在這一帶生活慣了，或許感情比她想像的還要深。
可是她的工作一旦調動，勢必不可能再住在這裡了，分局跟這裡幾乎處於城市的對角線，他們需要搬到離分局大樓比較近的地方去。
現在租的這套房也快到合同期限了，她的決定還沒有來得及跟妹妹細說。
靖琪跟蒼溟要結婚了，霍家老一輩的大小姐竟然是靖琪的親生母親，如今患了絕症，希望親眼看到女兒幸福，所以即使婚禮有些倉促，大家也不在意，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婚禮。
這樣的時刻，田凱璇要怎麼跟靖琪開口談這個問題呢？
她決定還是先去找阿山，從他這裡找突破口，她不信他們是黑色會，不相信他那樣正值善良的男人會作非法的勾當。
蒼溟打算和靖琪結婚，擎龍在南水的分公司也建立起來，作為開朝元老，阿山自然不可能放手不管，勢必在南水長住，於是他不再住酒店房間，而是買下了一套臨海的高層公寓樓，作為棲身之所。
田凱璇之前幾個月一直在進修，還不曾來過這裡，倒是小傑和靖琪他們，都來過好幾次。她不在的這幾個月，阿山沒有跟她噓寒問暖的打電話也不曾來探望她，但對小傑的關懷一如既往，孩子甚至比她在的時候更結實了，還長胖了幾斤。
小傑給了她鑰匙，「阿山叔叔說萬一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不在，就用鑰匙直接開門進去。」
田凱璇心情忐忑，心跳超速，她從不知道，進入到心愛的人住的地方，會是這麼緊張的一件事。
她甚至沒有好好打量一下這個裝潢得簡約時尚的新公寓，就鑽進廚房裡忙碌了起來。
阿山回來的時候，一開門就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氣，田凱璇圍著圍裙站在廚房裡，探出頭來衝他笑了笑，「你回來了？」
阿山貪婪地看著她的身影，整個人像定格了一樣，都忘了要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從省城和北京給你帶了些土特產來，聽小傑說你現在搬進新公寓，有地方可以煮飯了，我就順便把這些特產給你做孰了嘗嘗，味道挺不錯的。」
阿山沒有答話，腳步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樣走到她身後。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外面對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餐檯，他就靠在那餐檯上，沉默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田凱璇害怕跟他之間的沉默，不斷地笑著找話題跟他聊天，「怎麼了，是不是太久不見就不認得我了？我……我把頭髮留長了，好不好看？」
她轉過頭讓他看腦後用皮筋紮起的一撮頭髮，「唔，還不夠長，現在還不到肩膀，不過我頭髮長挺快的，明年春天大概就能扎個馬尾辮了。」
阿山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嗓子裡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田凱璇把發好的筍乾切片，扔進燉出濃香的老鴨湯裡，「北京的東西我有點吃不慣，而且那邊秋天也太乾燥，還是南水這地方養人一些。不過北京的醬牛肉和冰糖肘子很好吃，等會兒你嘗嘗。」
「嗯。」
阿山的冷淡讓她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她想了想，解釋道，「小傑有你公寓的鑰匙，所以我就先進來了，這些菜做熟，你回來剛好能吃，不用等。我不在的這幾個月，謝謝你照顧小傑。」
「不用客氣。」
田凱璇有點悻悻然，索性不說話了。
蒸鍋和湯鍋裡汩汩冒著熱氣，蒸氣的呼呼聲填補了一點點兩人之間的留白。
「包子應該蒸好了……」田凱璇邊說邊去揭開蒸鍋的蓋子，不想那全金屬的鍋蓋燙手得很，她輕呼一聲把手縮了回來。
「燙到哪兒了？我看看。」
阿山拉過她的手腕，湊近她被燙到的手指，灼熱的呼吸全都灑在她的皮膚上。
兩人挨的極近，阿山那一點難得的來不及隱去的焦灼情緒讓田凱璇心頭一暖。她看到他瞳仁中兩個小小的自己，被他抓著手，不知所措。
他忽然鋪天蓋地地吻了下來，像是隱忍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瞬間就奪走了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