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聽見劉廷的聲音愣了一下,眼睛快速的閃爍,扯著唇乾澀的笑道:「沒,沒什麼,屋子裡的小客人們要了些玩意,小丫鬟們做不了主,所以來問問,哥兒方才要對奴婢說什麼?」
劉廷在外祖家長大,從小便學會察言觀色,見狀若無其事的哦了一聲才捧著手上成堆的禮物,往明月面前一送,道:「看看,我又收了這麼多的寶貝,你幫我把東西都拿回去吧!」
明月看了一眼劉廷清澈的眼睛,鬆了一口氣,忙笑著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東西,卻見他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疑惑的愣了一下。
「這是許大哥送的,我先玩一會。」劉廷笑的很單純的說道。
明月不疑有他的點了點頭,吩咐小丫鬟們好生的伺候主子和客人們,親自捧著薄家和許家的孩子們送的禮物朝主屋走去。
其實不止劉廷,薄家和許家的孩子各個都是人精,自然都看出了明月好像隱瞞了什麼不想讓劉廷曉得,也下意識的聯想到了什麼,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劉廷卻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走到薄沐語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微笑的道:「沐語姐姐,你不是最喜歡釣魚嗎?其實不止許大哥家有小池塘哦,我家也有,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13acv。
月見了下在。今日是劉廷的生日,他又是主人,薄沐語自然客隨主便的點了點頭。
「哥哥姐姐們也一起來吧,雖然不能烤魚,但是能釣魚喲!」劉廷瞇眼笑了一下,把那把精緻的匕首隨手插進左腰處,高興的拉著薄沐語的手便往亭子外面走,其他人也從善如流的跟著往外走,連薄沐辰都放下手中的書跟了上來,剛走到門口,劉廷見小丫鬟們也跟在後面,眉頭皺了一下,停下腳望著她們到:「你們去幫我們準備些釣魚的東西吧,有不是不認識路,要你們跟著做什麼,趕緊去,準備好了東西到池塘邊找我們。」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想起方才明月走之前暗示的眼神,不敢兩人同時離開,可是一個人怎麼能拿的動這麼多人釣魚用的東西?眼前又沒有人能幫忙,又看了劉廷一眼,見他眼裡已經有了些不悅,劉廷可是劉家大家長現在最看重的孫輩,今日又是他的生辰,自然不能惹他不高興,便為難的點了點頭,又不敢從前面出去讓明月看見,便自作聰明的從旁邊的寶瓶門走了出去,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過了穿堂再經一條人少的小巷繞到院子前門,去了小庫房。
一刻鐘以後,等兩個小丫鬟滿頭大汗的捧著一堆魚竿魚桶來到小池塘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人影都沒有,兩人登時頭皮一陣發麻,手裡的漁具也從手上滑落,互看了一眼,沒有關地上的漁具,轉身趕緊往前院跑去
「小池塘不是在你院子裡的嗎?我們好像已經出了你的院子了吧?」薄沐語的手被劉廷牽著,一面被他拉著往前走,一面轉頭看著四周的景物,覺得有些眼熟,像是方纔她來的時候見到過的。
劉廷沒有說話,平寧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們現在正往前面去。」
「不是說去」薄沐語話還沒有說完,眼睛一瞪,立刻明白了平寧的意思,轉頭有些無措的看著薄沐辰,又看了看許文山。
許文山原本低頭走著,頭一抬便撞進了薄沐語的眼睛,眼神一沉,與薄沐辰對視了一眼,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劉廷握著薄沐語的手。
劉廷感覺手上一緊,腳步停了下來,習慣性掛在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鬆開了薄沐語的手,轉頭默默的望著許文山,望進他深沉的眼眸,不由的露出一抹讓人心疼的悲涼,嘴角一動,道:「我曉得你們要說什麼,可是我不能讓那些人再欺負我娘了,我娘這些年過的好苦,真的好苦,她是拼了命才生下我的,生我的那日除了外祖母和外祖父,沒有一個人在她的身邊,也許在那時候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希望我生下來,因為沒有我,我娘才能過的更好,可是我還是生下來了,我娘每夜每夜抱著我,說我是她的寶貝,她不能失去我,我不懂,我是娘生下來的,她怎麼會失去我呢?這些年來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可是那些人沒有資格,那個人更加沒有資格,是他先不要我娘的,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要我?我不能跟那個人走,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那個人走,我要跟我娘在一起,永遠跟我娘在一起,我要保護我娘,讓她再也不受那個人的欺負,可是現在,那個人可能就在外面,在外面欺負我娘,我不能袖手旁觀,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劉廷的聲音悲涼,對親娘的心疼,對生父的痛恨,他心裡清清楚楚,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表現出來,在人前,他一直是個知書達理,溫善恭謙,一直是個臉上帶著笑容的乖巧的孩子,可是又有誰曉得他心裡的苦?
是啊,看著生養自己,為自己吃盡苦頭的親娘在人前受盡屈辱,哪個為人子為人女的又能忍受的了,許文山原本要說的話到了唇邊,最終還是吞了下去,和其他人一起深深的望著劉廷,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只覺得心疼。
劉廷也迎著他們的視線筆直的站著,目光毫不退縮的回望著他們,臉上卻沒有淚水,突然揚唇一笑,道:「其實我早就猜到那個人今日會來的,也準備好面對他了,你們不用擔心我,要是不想到前面去,我可以自己面對。」說著慢慢的轉過身,一個人朝前走去,腳步踏實堅定,帶著小小的倔強和無畏,一臉依然帶著一貫的淺笑。
「傻瓜!」薄沐語突然在劉廷的身後大喊了一聲,見他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快步的跑了上去,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卻親暱的拍了拍他的額頭,罵道:「真是個傻瓜,你以為我們這些哥哥姐姐都是白當的嗎?這麼大的事讓你一個人去面對」薄沐語說著突然想到他們就算到前面去了,有那麼多大人在,他們好像也沒有什麼立場說話,頓了一下,才又一臉正氣的道:「就算我們不能怎麼樣,站在你身邊也能給你壯壯聲勢吧!」
薄沐語的話一出口,她身後的人嘴角都抽動了一下,只有劉廷一臉感動的望著她:「沐語姐姐」
劉廷哽咽了一下,不曉得說什麼的時候,薄沐言已經走了上來,看了薄沐語一眼,「你以為是兩軍對壘還是打群架啊!」說完才拉著劉廷的手往前走去。
「這不是差不多嗎?」薄沐語撅著嘴嘟囔著瞪著薄沐言的背影,感覺其他人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走過去,都假裝沒有看見自己,只有許文山在自己身邊停了下來,忙仰著頭往著他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許文山想了想,咧嘴輕笑了一下點頭:「對。」
薄沐語這才開心的笑了。
薄沐辰走過去的時候挑眉看了許文山一眼,什麼也沒說,繼續往前面走去。
劉府前廳,與大門正對的是一個神台隔牆,隔牆中間立著一個真人高的關公像,關公紅面黑鬚,斂眉怒目,一手撫鬚,一手拿著金刀,氣勢洶洶,像是要斬盡世間一切邪惡一般,神台下的案桌上擺著今日新供上去的供品,皆壘成品字形,中間一個梵文三足麒麟頂香爐,裡面已經蓄了半爐的香灰,劉家的大家長劉正,點燃了三根灑金線香,在關公像前拜了三拜,而後由長子劉正海接過,恭敬穩當的插在香爐裡。
劉正看著三根線香的青煙慢慢上升,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卻正好看見劉心如也抬頭看著面前的關公像,臉色蒼白的緊緊的咬著牙關,無聲的歎了口氣,對兩邊的賓客比了個請的手勢,才慢慢的在首位上坐了下來,劉夫人拉著劉心如站在身邊,緊緊的拽著她的手,像是要給她力量一般,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首位下左右坐著的都是劉家今日請來的上賓,在朝中位高權重之人,因為整個大廳擺不下那麼多的桌椅,所以其他人只能站在後面,可是也都沒有什麼怨言,畢竟劉家接下來要解決一件困擾了他們十年的事情,作為客人這麼都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主人找麻煩的。
薄非陽作為當朝一品,又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坐在右側首位,臉色沉靜,不露一絲表情,旁邊坐著的是烏蘇雅,她轉頭看著劉心如,心疼的垂下了眼簾。
大廳前面所有的隔扇門都打了開來,屋子裡一片安靜,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直到劉家的大管家陰沉著臉,把陳家一行人帶了進來,屋子裡才有了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因為今日來的不僅有陳家老夫人,陳沖,還有陳沖的續絃馬氏,以及馬氏生的兩個閨女,九歲的陳靜嵐,六歲的陳幽嵐。
劉正長的粗獷,生性豪邁,平日並不是一個冷臉的人,是個性情中人,現在卻板著一張臉,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前女婿陳沖,憤恨的樣子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了一樣,劉夫人也是一臉怨氣的望著昔日的親家陳家老夫人,想起當初陳沖剛中狀元,陳家還是一貧如洗,住在客棧,劉心如執意下嫁,她便想盡辦法成全女兒,不僅說通了劉正,還給劉心如置辦了不菲的嫁妝,包括他們成親用的宅子,她還清楚的記得陳老夫人當初來劉家談親事的時候是何種的卑微,如今卻趾高氣昂的,好像一切都是她理所應當得到的一般,心裡便越發的恨了,直後悔當初自己為何沒有毀了這門婚事,這樣劉心如也不會落得眼下悲慘的境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願意在多看陳家人一眼,卻握緊了劉心如的手。
從陳家人出現到站在大廳正中間,劉心如至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來,臉上淡淡的,彷彿在出神的想些什麼,對眼前的事一點也不關心一樣。
大廳在議論聲一過,又安靜了下來,劉家人冷冷的望著眼前的陳家人,陳家人卻依然一副高傲的態度,馬氏一直低著頭,身邊的兩個女孩極有教養的微垂著頭緊靠在母親身邊,臉色凝重,這麼大的孩子,也明白今日之事對陳家,對她們的母親有多重要的意義了,所以她們低著頭一聲也不吭,更不抬頭四下看一眼,就這麼站著,站著。
彷彿過了許久,其實也就是一瞬間,陳沖輕揚笑臉,一派儒雅的拱手彎腰,給劉正和劉夫人行禮,口中說道:「陳沖拜見岳父大人,拜見岳母大人。」
陳沖每次來都這樣開口,有禮卻又帶著傲氣,稱兩位長輩為「岳父」「岳母」,卻不自稱「小婿」,說明他只承認與劉正和劉夫人之間的關係,卻不承認與劉心如的關係。
劉家人早就對他這樣的假道學失去了爭辯心,懶的搭理他的偏過頭,更不願意去跟陳老夫人寒暄,連一個座位都沒有讓下人們去置備,只聽劉正哼了一聲說:「你來這裡什麼,老夫今日並沒有請陳大人來。」
「今日是廷哥兒的十歲生辰,身為廷哥兒的父親,陳沖自然要來。」陳沖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瞟了旁邊一言不發也不抬頭的劉心如一眼,「陳沖是廷哥兒父親這一點誰也否認不了,廷哥兒也是陳家的長子嫡孫,要回陳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陳沖今日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便是請岳父大人讓廷哥兒到家裡住一段時間,陳家不僅有陳沖,還有他的幾個姐妹,也該讓他回去看看她們了,將來這些姐妹們出嫁,還要靠他這位娘家的兄弟撐腰。」
「荒唐!」劉正臉一沉,瞪著陳沖喝道:「廷哥兒從身下來便在劉家,這裡才是他的家,況且今日他便要進入劉家族譜,正正式式的成為劉家人,與你們陳家沒有半點關係!」
「你胡說!」陳老夫人聞言心急的說道,「廷哥兒是我們家沖兒的骨血,是想斷也斷不了的骨肉至親,這麼會和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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