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了,爆竹聲聲,處處洋溢著節日的喜氣。
明月高高的掛在樹梢,皎潔清冷,清輝傾瀉一地。花影瀲灩,樹影斑駁,增添了幾分神秘和朦朧之美。
過新年了,家僕們基本上都放假了,只留下各自的一個貼身丫鬟或者貼身小廝。杏兒和弟弟妹妹跟前,則一個人也沒有留,吃飯穿衣等等,都是自力更生。
沈夫人也來了,她心疼的道:「杏兒啊,梨兒年紀還小,就得自己洗衣服打掃屋子,是不是太過了?要不,我勻一個丫鬟給梨兒?」
「謝謝母親,梨兒今年也有十一歲了,也不小了。我十歲的時候,就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呢!我在山裡救了相公的那一年,也就只有十歲,什麼活都要干呢!」杏兒婉言拒絕,沒有將沈夫人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震驚放在心裡,自顧自的洗著自己的衣服。
覺得她的心很狠麼?覺得她不愛護妹妹麼?大家思想觀念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杏兒懶得仔細的解釋。
沈夫人歎了口氣,就吩咐自己的丫鬟去幫梨兒搭把手,沒想到梨兒很乾脆的就拒絕了:「謝謝,我自己能幹,我六歲那年就會洗衣服了!」
大姐說的很對,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不要做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寄生蟲。所以這幾年,儘管曾經貴為公主,梨兒也沒有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慣。平日裡,還是自己穿衣洗漱,吃飯不用人布菜,褻衣褻褲堅持自己洗。
沈夫人就有點尷尬,好像自己多管閒事瞎操心一樣,打小在高門大戶家長大的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理解,為何有丫鬟婆子不用,卻一定要自己動手呢?連打掃臥室都主子干了,那些下人們,豈不是要餓死了?
這樣想著,在跟杏兒的交談中,就不由得帶了點意思出來。杏兒不禁覺得好笑,淡淡的道:「那些下人們,是不會餓死的。即便我家不用他們,別人家也會買去。再說了,我也只是提倡弟弟妹妹幹些力所能及的輕省活兒,那些髒活累活,也從來沒有讓他們做過!」
當然了,這只是在京城是這樣的,在靠山屯的時候,我還親自下地裡施過肥,去山上砍過柴呢!在家裡的時候我可是主要的勞動力,什麼髒活累活,我基本上都幹過。弟弟妹妹們,也不列外。
這話,她沒有說,擔心說出來,會把沈夫人給嚇到。倘若傳揚出去的話,也不知道會被世人議論成什麼樣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沈夫人又絮叨道:「杏兒啊,我看你們姐妹幾個都是天足,這可不是很好喲!大戶人家的女孩兒,都是要裹腳的。梨兒才十一歲,現在開始裹,也是可以的。現在裹雖然有點遲,也要受多一點罪,但是好過不裹。」
「謝謝母親,我覺得天足其實挺好的,柴家的女兒不興裹腳。」杏兒淡淡的道,頗不以為然。
沈夫人急了:「杏兒啊,不要不當回事,大腳丫的女子,在京城裡想要找一個好夫婿,不是那麼容易的!」
杏兒笑了:「母親過慮了,我跟大姐桃兒就是大腳丫,姐夫跟相公可不就是好夫婿?莫非,母親以為他們兩個都不夠好?」0561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沈夫人被嗆了一下,啞口無言。默了默,低聲嘀咕了一句:「你和桃兒這是運氣好。」運氣好,才遇上沐清風跟捷兒這兩個傻小子。
年了著日放。杏兒笑容綻放:「梨兒的運氣,也會很好的!她未來的夫婿,不會比姐夫跟相公差,我相信!」
她很清楚,沈夫人所認為的好夫婿,就是達官貴人家的兒郎,可是杏兒所認為的好夫婿,卻是品性高潔的青年才俊。真正的好夫婿的人選,是不會因為梨兒沒有裹腳,而嫌棄她的。
沈夫人更急了,此時此刻的她,是真心的把杏兒當兒媳來看,也是真心的想要籠絡住杏兒,想要跟杏兒打好關係。於是,這才不遺餘力的,想要為她出謀劃策。
她不甘心的再次勸說:「杏兒啊,難道你不覺得大腳丫有點不美觀麼(其實,她是想要說難看死了)?你還是聽我的勸,給梨兒裹一下腳,女子芊芊柔柔的才好看,才能更激起男人的保護欲跟喜歡!」
汗噠噠,敢情裹腳,把自己整成小白花的樣子,就是為了討好男人,為了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啊?這樣的初衷,可萬萬要不得啊!別的人如何想,杏兒不去管,也實在是管不了。可是,梨兒是她的妹妹,她必須得為梨兒著想!
試想一下,如果男人喜歡你,愛上你是因為你柔弱,你像小白花。假如有一天,這男人又遇上一個更嬌柔的女子,不再愛你了!又想要去心疼那個別的女子了,甚至想要殺了你為新的人騰位置的時候,一雙三寸金蓮的你,即便是想要逃跑怕也木有這個能力了吧?三寸金蓮,沒有跑多遠就脫力了,就被追上了!
杏兒試著把這個意思稍微透露了一點,沈夫人立刻就驚呼了一聲:「啥?逃跑?為啥要逃跑?這女子嫁了人,生是婆家的人,死是婆家的鬼,逃跑可是不貞的行為,是要被浸豬籠的!」
汗噠噠!杏兒幾乎要暈倒!
她好笑的看了沈夫人一眼,聲音鏗鏘銳利:「男人不好,就該和離,不肯和離,至少也得給女方一封休書。總不能,男人三妻四妾,左擁右抱,讓妻子常年守活寡不說,還得為這個臭男人照顧爹娘,管理後宅,為小妾們張羅衣食住行,管理一大堆的庶子庶女?即便是和離不了,想要休書也沒有指望,總還可以逃跑吧?如果逃跑的路都要被斬斷,那還有沒有天理了?簡直就是成心的想不讓人活了!」
此話一出,沈夫人聽得目瞪口呆。
許夫人卻撫掌大笑,讚許道:「杏兒說的很好,咱們做女人的,如果連自己都輕賤自己,甘心給男人當牛做馬,甘心被男人肆意的羞辱,那就當真是無可救藥了!」13acv。
沈夫人吶吶的道:「在咱們安瀾國,是不可以有三妻的,男人只能娶一個妻子。貴妾的話,無論如何,也都還是妾。在家裡,正妻的位置是比較穩固的,為官的男人如果寵妾滅妻的話,御史是可以彈劾的!所以,其實不需要太擔心了,逃跑的想法過於激烈了!」
杏兒聽了,嘴角忍不住抽了好幾下。想要說什麼,想到沈夫人畢竟是自己的婆婆,又閉緊了嘴巴,把到了嘴邊的話兒給吞了下去。
泰夫人可沒有啥心理負擔,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沈夫人,戲謔的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讓那個柳含煙回去槐樹胡同?太后賜下的那幾個小妾,也都讓她們回鎮國公府去得了?」
這話一落,沈夫人頓時滿臉通紅,低垂了眼簾,默默無語。
許夫人冷哼一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只是一句話,再沒有多言,就埋頭擇菜。泰夫人則麻利的剝著冬筍,幹得非常起勁。這幾年,她跟杏兒來往相當的密切,行事作風學了杏兒幾分。以前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老早就改過來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四體不勤的她了!
十多年以後,這個良好的生活習慣,成了一筆巨大的財富,讓她得以在艱難的壞境之中,可以很好的生存下去。
「哈哈,定國侯爺,你娶了一個巾幗英豪啊!」許老侯爺聽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杏兒,哈哈大笑了幾聲,就拿起釣竿拉著沈翰釣魚去了。
沈捷負手而立,笑容溫潤燦爛,帶著淡淡的喜悅。
我的杏兒,自然是與眾不同的,堪為巾幗英豪的典範!說她是天下第一奇女子,一點也不為過!這樣有活力,有氣魄,有膽識,有遠見的女子,正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
沈夫人呆住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太陽剛剛出來,長公主早起去散步。打開庭院的大門,冷不防被嚇了一大跳:門口有一個男人的影子,一閃而過。
「是誰?!」這話喝問出口,挺有氣勢。恢復了公主的身份幾年,又在宮裡呆了挺長的一段時間,早前身為村婦的懦弱和畏縮,早已蕩然無存。
窸窸窣窣的,從樹叢裡走出柴曜。
「杏兒阿娘,是我。」小心翼翼之中,帶著熱切的期盼。
安靜心兒狂跳,故作鎮定:「幹啥?偷偷摸摸的,嚇我一跳!」聲音冷冰冰的,滿臉寒霜。
柴曜鼓起勇氣,遞過去一個小木盒:「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安靜躊躇了一下,就伸手接過:「謝謝了,新年好!」她低垂著眼簾,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下,那小木盒是花梨木的,做工不是很精美,而且看上去是有著剛剛完工的痕跡。
「這是我自己親自做的,你打開看看,是否喜歡?」柴曜見她接過去了,頓時滿心的歡喜,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你自己做的?」安靜聞言有點吃驚:堂堂大將軍,居然還親自做木工活?不錯啊,還沒有失去淳樸的本性。她抬起頭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把香樟木的梳子,跟她新婚那年收到的梳子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