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25
看著城門再次打開,城外關寧騎兵們也再次躁動起來,急行軍時真個身子都已經被凍僵了,倒也不覺得多冷了。
此刻來到城下,下了馬,感覺身上那些個熱乎氣兒上來了,直娘賊,竟然感覺愈發冷了。他們想當然地認為自家大帥已經請得聖旨准許自家兒郎進城休整了。熱湯熱水熱炕頭就要來了,誰知,當袁督師一行人出來後,身後雄偉的城門再次緩緩關上。一幫滿懷憧憬地丘八們立馬咋呼開了,他們已經無法忍耐了,大老遠的咱遼東人跑來替你們京城大老爺們守城,就這麼款待俺們的?你當韃子好打好糊弄?小心爺爺撂挑子,讓你們這些崽崽兵們去和韃子見見陣仗。
「兒郎們!我告訴你們一件事。」袁督師騎在馬山,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將這些滿懷怨氣,處於爆發邊緣的士卒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那些個已經開始大聲埋怨和開始鼓噪同僚的軍漢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同眾人一樣看向自家大帥,不管在什麼時候,袁崇煥都是遼東軍無可爭議的靈魂!
「今晚,這城,我們進不去。但是,本帥和你們一起,在城外過夜。有抱怨不滿的,你們來找本帥,本帥就誰在這兒!」袁督師說話時將自己隨身佩劍拔出來,「嗖」地一聲擲出,劍身狠狠地插在凍土上。自己也下馬,來到劍旁,解開自己的披風攤在地上,就這麼躺了下去。
什麼樣的帥,才能帶出什麼樣的兵,一個好的將領就必須要在自己士兵心裡上烙下絕對無上的權威。當然,在這一點,袁崇煥是成功的。他通過各種手段,將整個遼東體系中不和諧的聲音基本上都清除了,他就是整個遼東軍的唯一,所以這支部隊才能如握緊的鐵拳,讓強大的後金部隊都無可奈何。
得了,自家大帥都躺倒凍土上歇息了,和咱丘八一樣在城外挨著,還有啥好說的?難道咱的身子骨會比咱大帥都珍貴?
不過,先是袁督師的親衛們以袁督師為中心,將自家主公圍了起來,用自己的身體,替大帥擋著寒風。
周圍的丘八們,也自發地圍著袁督師歇息,自家事賤骨頭,凍凍沒啥事,可不能把咱大帥凍著了。
在這個時期,在這個時代,女真兵是高傲的,他們看不上已經落魄的蒙古兄弟,更瞧不起只能當當輔兵雜役的滿洲漢軍,因為他們有驕傲的本錢。在天命汗統一女真後,這個只有三四十萬人口的部族逐漸發展成雄踞大漠、朝鮮半島、關外的巨無霸。
數萬女真士卒,用自己的武勇向四周的族群宣告自己強大,用敵人的鮮血不斷祭奠自己的功勳,他們享受戰爭,他們需要戰爭,沒有戰爭,他們無法生存,他們已經習慣了劫掠中帶來的滿足和快感,並且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遙想數十年前,他們仍然掙扎在黑水白地間,活著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活著,可如今,他們的生存有了更多的意義。搶女人,搶糧食,搶奴隸,搶!搶!搶!用自己手中的兵刃,向弱者索取!用自家鐵騎,將強者打成弱者,盡情索取。
女真,他們是天棄之族,他們被老天安排在條件惡劣的環境中,沒有漢人舒適的生活環境(這也是漢人先祖打拼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靠自己雙手,向這蒼天求活!向這寰宇求爭一口氣!他們自己鍛煉自己的體魄,成就自己的騎射技藝,他們各個都是天生的戰士!因為沒有這些,他們就無法生存。當這群戰士被召集,被整合,被一個英明的首領帶領後,將會爆發出震驚蒼宇的怒吼!形成一股令其他民族絕望的洪流!
可是,當這些高傲的女真族漢子走過一頂金帳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向它投向崇拜與敬服的目光,這是狼群對頭狼的尊重,這是狼群對自己頭狼的服從,這是狼群真正可怕的原因!
此時,金帳內的那個人,正在閉目養神。之前召集了各大貝勒額真以及蒙古王公商議了下一步作戰計劃,已經差不多掏空了皇太極的精力。或許,皇太極從入關開始就一直處於精力不濟的狀態。因為,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此時的大明仍然擁有著可以咬痛滿洲族的力量,而人丁薄弱的滿洲族經不起折騰,和明軍將領不同的是,皇太極在思考戰略步驟時,首先想的是這仗損失大不大,即使最後勝利了,划算嗎?要用最小的傷亡來奪取最大的勝利,和不惜一切代價取得勝利是兩碼事。明軍將領可以被打敗,就帶著幾十個親衛逃出來,然後隨意張羅一下,又是數萬大軍出來了。可滿洲族呢?唉,這就是小民族的悲哀,打不起巨大的消耗戰。
皇太極下意識皺了皺眉頭,貼在靠椅上的手狠狠地抓緊了扶椅,在座椅上留下深深的爪印。微胖的臉上相繼露出渴望,掙扎,憤怒,無奈的表情,這些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一路凱歌的統帥的臉上的表情。
「唉,我女真,人口還是太少了,拼不起啊,吃不下啊,這京城,本汗是真的想要啊,真想要啊。」這句話顯示出滿洲族可汗的雄心和希望,以及他心頭對族群的慎重。他必須緊緊收起自己的梟雄之心,作為如今愛新覺羅家的家主,作為整個女真的首領,一個民族崛起的領頭羊,他必須生生壓下自己的野心!
前面就是大明的心臟,就是大明政治中心,只要摧毀了這個京城,佔據它,就宣示著女真族正式踏上爭霸中原的道路,這點對於每個梟雄來說就是深深迷醉的鴉片,足以讓人沉淪,讓人欲罷不能,讓人不惜一切去拚搏,去賭博。可皇太極卻硬生生地將這股念頭給掐滅,他不敢賭,他不捨得賭,他不敢賭!如今的滿洲可以說四方無敵,整個大明除了袁崇煥親手打造的關寧鐵騎可以和女真兵較量一二外,其餘的都不足懼。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大明還淤積著很強大的力量沒有使用出來,要是真的將整個滿洲現在就投入爭霸中原的戰爭中去,可能會受到極其強烈的反噬。一個聲音在提醒著皇太極: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這還不是時候!
你不能為了自己的渴望,讓剛剛崛起的女真一族走上懸崖!
皇太極是一隻孤獨地狼,帶著自己的族群,奔跑在茫茫天地,無法恣意笑,無法恣意鬧,無法恣意流露出頭狼的天性。
「本汗無悔,本汗無怨!」皇太極眸子裡閃現出一絲血紅,向著京城的那個方向看去,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帳篷,穿越了數十里平原,直愣愣地射向了大明京師。
袁督師心急京城安危,故親帥九千關寧鐵騎先走一步,而祖大壽等遼東大將率著後軍趕來。
遙遙望見雄偉的京城,以及京城外望不到邊的營包,都是各地的勤王軍。這些雜七雜八的勤王師裝備非常簡陋,大部分都沒經過訓練。往往都是一方巡撫接到進京勤王的聖旨後慌亂湊出的兵馬,就這麼慌亂地帶來京城,就這麼慌亂地在城外駐紮,所以當祖大壽率領的遼東軍來到時,入眼的是慌亂的營地。
在經過這些個雜牌軍面前時,每個遼東軍士卒都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他們有驕傲的資本,並且他們確信,這次迎擊韃子保衛京城的主力肯定是他們。城外的雜牌軍,根本不行!這是源於對滿洲兵的瞭解以及對自己的自信。縱覽大明全境,此刻的第一強軍,唯一一支敢於同滿洲兵站於野外的軍隊,就是他們遼東軍!
不過,當祖大壽來來到城門下,看見提前一天趕到的關寧鐵騎此刻都在城外時,眼睛就是一睜,接著就是一股怒氣上湧。混賬,竟然沒讓兒郎們進城休整,就這麼關在門外!這是什麼道理,不知道要抵禦即將到來的韃子就是靠這些兒郎嗎?那些個各省雜軍在城外駐紮就算了,他們也不濟事,可這些可是關寧鐵騎啊!
祖大壽帶來的遼東軍也看到提前趕到的兄弟們竟然就這麼被撂在城外,心裡也大是憤慨!直娘賊,我們千辛萬苦從遼東來護你們京城裡的大老爺,居然連讓俺們進城都不肯,這是勞什子道理!
「復宇,你來了啊。」熟悉的聲音從祖大壽身邊響起。
祖大壽轉身看去,竟然是自家大帥。此刻的袁督師臉上有著深深地憔悴,髮髻什麼的也早就亂了,走路竟然還有著一絲虛浮。親率九千騎兵星夜馳援本就勞累,更是在城外忍了一宿的凍,袁督師已經四十有五了,身子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古代人由於各種原因平均壽命都比較短的)
「末將參見大帥。」祖大壽及其身後的一桿將領趕忙向袁崇煥行禮。
「呵呵,都起來吧,你們來了就好啊,趕緊兒的把帳篷什麼的都搭起來吧。兒郎們昨晚可都沒休息好,讓他們再休整休整。這韃子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來了。」
「大帥,你昨晚也留宿在城外?「看著袁崇煥的模樣,吳襄忍不住走上前來。
袁崇煥輕輕頷首,眸子裡還帶著濃濃的疲憊。
「您這又是何必呢?」祖大壽氣得直跺腳。
「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在韃子來之前,本帥定不能將這軍心散了,不就是和兒郎們一起在城外看了一夜星星嘛,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兒郎們心裡頭因為這件事兒存了怨氣,那這仗就不好打了啊。」
「這朝廷,究竟是什麼意思!就這麼不待見我們遼東軍?」在祖大壽眼裡可以說只有袁崇煥,沒什麼朝廷。大部分遼東軍將心中亦是如此。
「復宇,這些話以後不許說了,大不敬!對了,你現在你安排下事宜,就隨我進宮面聖吧。」
「大帥,您進宮面聖怎麼還要帶上末將?」祖大壽有點發愣。
「呵呵,傳旨的公公特意叮囑的,說是聖上要看看我遼東軍虎將呢。」袁崇煥笑得有些牽強,或許袁督師已經猜到些崇禎的安排,但也無可奈何,自己眼下只能一心一意應付這場戰事。
剛吩咐完,袁崇煥就感覺這天忽然沉了下來,壓得他的肩膀生疼,並且還有一種更加強大的壓迫在袁崇煥的心上。他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敵意,一股強烈的戰意,一股濃濃的血腥猙獰。
袁督師暗哼一聲,原本微微彎曲的肩膀再次挺直,向著自己心頭感應的方向,也將自己的目光投去,他的目光裡是飽滿的堅定,是忠貞的無悔,以及一絲絲的無奈。
袁崇煥和皇太極,兩人隔了數十里,似乎真的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兩人嘴角都扯出一絲微笑。
ps(這是眾所周知的。中央電視台曾經專門就弓箭做過一個節目,找到一個有祖傳弓箭的蒙古老人,這個老人大概有60-70歲的樣子,要老人演示騎馬射箭的本領。結果老頭在百米外立一靶子,騎在馬上橫向掠過的一瞬間,一箭就射到了百米外的靶垛上,雖然沒中中心,但是也達到了70-80環左右的水平。這個老頭可已經不是專門靠騎射養家餬口了,還這麼厲害,可想而知在冷兵器時代,靠騎射立本的蒙古滿洲騎兵的騎射本領了!